父愛百年修(王秀麗)
作品欣賞
父愛百年修
今天是父親的祭日,母親好幾天之前就提醒着我回家上墳。
我和愛人專門請假,帶着孩子一大早就出發。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回想起父親還在的日子,我似乎又坐在父親駕馭的牛車上,他一聲鞭子,吆喝起滿天音符。
當時,10歲的我一點也不明白作為一個女娃來世間一遭和父親的緣份。家裡有7畝地,我的記憶中,總是父親用牛車拉着我,到田裡干似乎永遠干不完的農活。
去地里,我們會帶上花生、月餅、大棗等等好多吃的。當時的牛還是一個調皮的小牛犢,耕地時,我牽牛,父親扶犁。幾個回合下來,牛就甩頭抬蹄子,瞪大眼睛開始發脾氣。當然,這意識着她已經累了。我和父親這時候便把牛套摘下來,牛的表情立刻溫順起來,它會一屁股臥在地頭開始眯着眼倒嚼,嘴嘟嘟着動個不停,很愜意的樣子。
我們會很享受的坐在地頭上大吃一番,父親會順便給我用草芯綁住幾隻大蟈蟈玩,它翠綠的衣服,窈窕的身段,還有高亢的歌喉很逗人喜歡。又幾個回合之後,不是我在一旁牽牛繩,而是我用牛繩將牛頭背在肩上往前拽,再後來,牛和我都走不動了,也就到了回家的時候。每逢此時,父親總是會在地頭的土崖上摘一些別人認不出來的大甜棗來犒勞我。他很氣派的把牛鞭子往腰帶上一插,挽起袖子鑽進土岸上的荊棘叢,像英雄一樣飛檐走壁。
當父親駕駛的牛車吆喝着穿越四季,我們就在春耕秋收中飽滿的長大。
秋天,父親會在我們摘棒子的時候發現別人發現不了的鵪鶉蛋;會在澆稻田時給我們捉住好幾條大嘴魚;父親會在蘋果園裡給我們捉你從來沒有見過的大個水牛角和會唱歌的大蟈蟈。蘋果和梨更是沒的說,我們吃的蘋果味道甜酸甜酸的很特別,是別人不知道的那棵樹上結的,----那是父親發現的。
快過年時,我們還要到偌大的蘋果園裡轉一轉,摸摸臃腫的樹杈,沒準在沒了腳面的枯草中間一腳踢出個紅蘋果。喜鵲團伙在我們身前身後撲棱,好像在為年根犒賞土地的父親護駕。父親注視着他的土地和牛車上的我們,滿眼都是慈愛。
年跟下,父親會帶我們去趕集。他會認真的給我挑新衣服,集市上,五彩皮球一樣的娃娃們跟花花綠綠的服裝混在一起,我們在人群中穿梭,見啥買啥,最後買的東西都拿不動了才騎車回來。
寒假開學時,父親會鄭重其事的問我需要什麼,作為新學期的獎勵。3年級時,我要了一個香味橡皮,像糖一樣好聞好看。4年級時,我要了一個紅色的自動鉛筆,8毛錢,在班裡炫耀了好長時間。5年級時,父親答應我,寒假開學給我買一隻鋼筆,帶銅筆尖的那種。
但是,我沒有等到父親的鋼筆。
我從來不知道時空會在某一時刻突然顛倒黑白。那個沒有太陽的下午,當我坐在門台上拉着妹妹,抱着弟弟,並沒有等回父親。當猝死在果園的父親被鄰居抬回家時,父親如山的步伐再也沒有在後院響起。曾經以為父親像太行山一樣的堅實,但當他倒下時,竟沒有濺起一點波瀾。
作為一個女孩子,父愛是怎樣修來的一宗福分。當父愛不再像大棉襖一樣的包裹我瘦弱的身軀,歲月且行且長,我飽嘗一種類似飢餓的味道,長大後品讀為孤獨。就像一間黑屋子一樣冰冷陰暗。沒有依靠沒有溫暖,家族的歧視讓母親和我們多餘的活着……
直到後來,我考上護校,當同宿舍的張如的父親邁着強有力的步伐走進宿舍,張如一下子則撲在父親哇哇大哭;彥芬的父親坐火車大老遠來,給寶貝女兒捎來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零食;勝肖的父親從家裡給她帶來媽媽燒好的飯菜……看着一個一個山一樣的父親們走進我們的宿舍,坐在女兒鋪上,給她們送錢物、數飯票、疊衣服,我心裡湧出類似癢和空虛拌在一起的滋味。那時,我見證了父女情應該是脊梁骨一樣的分量,但是離我太遠太遠。
漸漸地走進中年,我有了家庭有了愛人。公公和父親年齡相仿,一輩子在糧站工作。清清白白工作,坦坦蕩蕩退休,越活越硬朗。有一年,我腿疼得厲害,公公竟然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大聲囑咐我千萬到大醫院查查,退休摺子上還有6萬塊錢,不定期了,讓愛人回去拿。後來婆婆跟我說,公公每天都在嘆息,哎哎,苦命的孩子……
一場虛驚過後,我在中年裡駐足,一切似乎都在既定的地方等我。原來缺失的或者不小心弄丟的,無論什麼,遲早都會在某一刻讓你突然找回。
現在,女兒已經14歲了,愛人對女兒呵護有加,上初中了依然堅持接送,風雨無阻。有一天,看到電視上有個男生老是死皮賴臉的追女生。我問女兒,如果你碰到這種情況怎麼辦,女兒很淡定的說,不理他,實在不行告訴爸爸。爸爸則在一邊英雄式的窩窩拳,不怕挨揍就來……我心裡真的能感覺到父愛的力量。
是的,人生就是一場修行,當緣分積累到山一樣的父愛時,父愛就在身邊,從來沒有離去。
作者簡介
王秀麗,男,陝西乾縣人,農民,小書商,迄今已在報刊發表文章一百餘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