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胸懷-獻給父親節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父親的胸懷-獻給父親節 父親一生簡樸,冬棉夏單各一套便很滿足,隨和至極。但只一樣卻十分上心:不留鬍鬚,直至生命最後時刻,也將鬍鬚剃刮乾淨,帶着一生清白離去。
[1] 雖說這只是他對這個世界最為簡單的請求,但也並非日日如願,有一段歲月甚至強制性的關閉了他這個小小請求,同於滿人入關後需得讓漢人留辮子一樣,以至父親的臉上有了小說描寫中的絡腮鬍型。
當父親的臉部探出窗口時,我們的心似乎就要跳出喉嚨,這是父親嗎。一向整潔精神的面容被雜亂瘋長的鬍鬚覆蓋了,只留着眼神傳遞着同於往常的慈祥與堅毅的光芒。
這是間堆放雜物的老式青瓦房,對面的門框上懸着革委會辦公室、革委會主任等字樣的招牌,長條型院落的地面磚縫裡雜草叢生。
這院子是我最不愛去的地方,將家中的一切財物搶劫走的人都在這個院子,將父親拉走關押起來的人都在這個院子。但這個院子又是不得不去的地方,我們的家什麼財物都可以不要,唯獨不能失去父親。於是,放學後,姊妹幾個輪流着去給父親送飯。
在那撥面目可憎的人群中,我最恨一把手,他的臉型確實是一副典型的狼臉,長長的臉上一對小眼睛時常眯縫着,在大白天似乎也隱含着綠光,掃描着每一顆畏懼的心跳,又長又高的鼻子在不安的貪婪中嗅吸着顫慄的腥味,似乎周圍的每時每刻都會有他的獵物出現。
我撞上了这头怪物。没等放下给父亲的饭菜,他便横在父亲的窗口,将我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有歇后语、有古语、甚至有骂人的诗歌,一句接一句,不带标点符号。我是初中生,有些词语尚未学到过,但其大意能辨别一二,一骂我无知,二骂我无礼,三骂我自傲,大约如此。
不僅我遭此潑不進水的連珠炮的轟擊,我的姊妹也無一倖免於那種插不進針的數落。為了父親少受些磨難,我們雖然也可以用自己蒼白的學識反駁,但都一一隱忍,次次沉默。而在心底卻烙下了被糟踐,被羞辱的仇恨。
在無數個私設牢房的鐵鎖被打開後,父親終於回家了。回家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剃鬚,用舊日的刀具將一切屈辱一刀剃去,恢復了那張整潔精神的面容,談笑依舊,和善依舊,平淡依舊,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只是剛從一場夢中醒來。
我卻不然,已經工作的我擇假回家後便聯絡舊日要好之同窗,伺機用武力去教訓那個長着狼臉的可恨之人。
然而,天方夜譚在我家上演了。
父親竟將這位「不共戴天」請到了家裡,好煙好酒好茶一併奉上,並奉上毫無掩飾的笑聲。
我們啞然了,有理不打上門客。
不仅只是做客,父亲很郑重的要求我们不得将社会错失加责于个人,还要我们向这位“仇人”学习。学习他的通古博今,诗词歌赋…….
之後,「仇人」搖身一變作了學者,得到父親再三追捧。
說實在話,我也在被罵中領略過這位學者的學識,多少的古言古詞不知是如何記得住的,且每次沒有重複。
尤其在院中的花朵綻放之際,與父親走進花圃,他便視花而詩,使充滿馨香的院子平添幾許和美浪漫氣氛。
我們回家大多逢年過節,每每見這位學者被尊為上座。而我們曾因其攢緊的拳頭一一綻成了手掌,為其奉茶續水,撤碟換菜……
在隱約中記得,不知是因於父親喜歡整潔的影響,還是為彌補父親被關押時的留須,他也送過父親一把剃鬚刀。
父親在離開人世的最後時刻,剃鬚,依舊是對這個世界的最後請求。他因好時代得到了滿足,整潔平靜地走了。
我們似乎有了些許感悟:給人以真實面目,給己以清白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