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愧疚(裴群枝)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父親的愧疚》是中國當代作家裴群枝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父親的愧疚
父親是一位比較固執,動不動就生氣,稍不順心便大發雷霆的人。他沒有讀過書,與人交往甚少。為了拉扯兒女,他風裡來雨里去,受盡了磨難,不到古稀之年就駕鶴西去了。每每想起他臨終前的愧疚之言,我的心中便產生了責備與不安。
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家家戶戶全靠掙工分吃飯。由於我家只有父母兩個勞動力,工分自然掙得少,加之姊妹們多,常常吃照顧糧,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那時候,哥哥和我都在上學,照顧弟弟、妹妹的任務全部落在了年老多病的奶奶身上。記得我十歲那年,正上小學四年級。一天上午吃過飯,剛背起書包去上學,父親把我叫到跟前嚴肅地說:「咱家境不好,奶奶又多病,弟弟妹妹還小,去給老師說說,明天就不去上學了。」父親的話如晴天霹靂,迅速在我腦海里炸響。我不知所措,踉踉蹌蹌地走進學校,忍不住趴在座位上「嗚嗚」地痛哭起來。班主任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問明情況後,晚上來到我家耐心細緻地做父親的思想工作,好說歹說才勉強讓我繼續讀書。可把豬割草的任務全壓在了我的身上,每每放學我都要提着籃子去野外割草,不然會遭到父親的訓斥或打罵。
記得一天下午放學後,時間還早,我和夥伴們玩起了「投支鍋」(幾個人把鞋子脫下來支在一起,然後在距五六米的地方用同一隻鞋子去投,把鞋子投倒最多者為贏家),玩着,玩着竟忘記了豬割草。傍晚回到家裡,父親見圈裡的黑豬餓得「嗷嗷」直叫,頓時火冒三丈,抓起牆上掛的馬鞭劈頭蓋臉地向我打來。母親聽到吱哇怪叫聲,慌忙從廚房裡跑了出來,奪下鞭子扔在了一旁。晚上,我躺在床上疼痛難忍,不住地哭泣,母親看着那一道道鮮紅的鞭痕,心疼地也哭了起來。透過昏暗的煤油燈,我瞧見父親也流下了悔恨的淚水。打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貪玩過。
後來才知道,父親不讓上學和對我的不好,並非家裡缺幫手和其它原因,而是聽信了算卦先生的言辭。原來,村里來了一位算卦者,口口聲聲說能算人的前世今生,不准不要錢。於是,父親就分別給哥哥和我算了一卦,哥哥將來能光宗耀祖,做小縣官兒,我卻是要飯命。自此,在父親的眼裡我便成了最不待見的孩子。一個周日的上午,天上下着蒙蒙的細雨,我正趴在門口的凳子上寫作業,不知怎的,父親陰沉着臉從外邊走了進來,一看我堵住了門口,不由分說抓起本子、拎起書包就給扔了出去,並厲聲呵斥:「天天抄抄抄、寫寫寫,就你忙,滾出去!」正在一旁做鞋子的母親見此情景,趕忙丟下手中的活兒,出外撿了回來。她用衣袖拭了一下本子上的雨水,小心翼翼地裝進了書包,而後拉起哭泣的我,向同學家走去。她邊走邊安慰我說:「你達(父親)這些天心情不好,正為奶奶的病犯愁,不要往心裡去,過些時候就會好的。」她接着又說:「以後嘴甜點,甭惹你達生氣。」我明白母親話的意思,她是讓我在父親面前看眼色行事,做一個乖巧的孩子。可我做不到,因為我是一個性格倔強、不會巧言令色、阿諛逢迎的人,這大概是傳承了父親的基因吧。我們來到同學家里,母親把我安頓好,又匆匆回家做活去了。
那些日子,我時時處處謹小慎微,生怕再遭訓斥和打罵,但即便是這樣,還是沒少遭受父親的白眼和冷落。在父親的心目中,我生來就是要飯命,再學也是白搭。可我並不信邪,仍一如既往地刻苦學習,年終語文、算術雙雙取得全班第一。當我拿着大紅獎狀滿心歡喜地讓父親看時,他卻不屑一顧。當時,我的心是多麼地痛苦啊!
為了躲避父親的冷眼,免遭訓斥,更為了有利於學習,在升入五年級的暑假裡,我央求母親和哥哥在小院的角落裡,為我搭建一個能容身的小房子。記得那年冬天,一天晚上,寒風呼嘯,大雪紛飛。我趴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學習,手冷了就搓搓手,腳凍了就跺跺腳,不知不覺到了深夜。由於疲倦,竟趴在桌上睡着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小桌上已撲滿了薄薄的一層雪,頭髮也被閃動的油燈火苗燒去了許多。面對此景,我傷心地哭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幾年後,我初中畢業順利考上了師範生,哥哥卻因成績不佳早早地回家務農了。
後來,隨着歲月的流逝,父親慢慢地變老了。他火爆的脾氣不見了,對子孫和藹可親。我也忘卻了他的不好,消除了隔閡,全家人其樂融融。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他永遠地離開了我們。記得當時,他握住我的手,含着眼淚,用微弱的聲音對我說:「兒啊,這輩子我最對不住的是你,你還怪達(父親)不?」望着父親愧疚而盈滿淚水的眼睛,我感動至極,趕忙掏出手絹為其擦拭,並動情地說:「達,千錯萬錯都是兒子的錯,我不怪您!」……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不斷地反省自己:父親畢竟沒有學問,當初自己若能改變倔強的性格,做一個乖巧的孩子,好好與他溝通,或許就不會產生隔閡,不會鬧出不愉快的事來,也不致於造成父親心中的愧疚。[1]
作者簡介
裴群枝,男,河南省鄢陵縣南塢鎮人。中學語文高級教師;省、市、縣骨幹教師;許昌市優秀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