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兮,渠兮(鄭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渠兮,渠兮》是中國當代作家鄭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渠兮,渠兮
一
在崇山峻岭之中,在深壑峽谷之中,蜿蜒曲折,起起落落,或飛金濺銀,或嫻雅沉靜,一條河流就這樣從峽谷走向平原。
這河,是涇河;這峽,是涇河大峽谷。鄭國渠景區便依託這峽谷修建而成。鄭國湖、浮雲台、黑溝奇觀、孔雀灣、龍鬚龍涎瀑布,點綴着峽谷,奇石、碧水、飛瀑,是人們駐足留念的佳景美色。在峽谷之中,在山水之間,險峻和秀麗相得益彰,幽深與怪奇相映成趣。
坐在景區公交車上,順着水泥路盤旋而上,穿過隧洞,俯瞰深谷。此時,體驗着山路十八彎的驚險和刺激,我不由感嘆人類的勇力和偉大。穿洞,削山,在陡峭、險峻的山嶺之間,人們是怎樣完成這如此浩大的工程?即便現在有現代化的機器,但其難度仍然可想而知。鄭國為人類奉獻了一座偉大的水利工程,以最現實的方式保證了秦人的生活和秦國的發展。而現在的景區,也從另一個層面滿足了人們的精神需求。鄭國渠與鄭國渠景區,以不同的方式,滿足不同時期人們對物質與精神的需求,是同樣有價值的東西。
景區車把遊人送到鄭國湖。
鄭國湖又名文涇湖。湖水碧綠,兩邊懸崖峭拔。遊船,飛艇,在湖上穿梭。水鳥在湖面鳧游,見遊船衝來,慌慌張張,連飛帶鳧,到了懸崖底下。碼頭上,一條木船,穿石階而出,上面掛着「一帆風順」的木質風帆,似乎要迎風出海。
浮雲台其實是一處高空玻璃高台。站在高台之上,仰頭可看藍天白雲,低頭可見碧水在峽谷中蜿蜒流淌。
從浮雲台到黑溝,可乘車前往,亦可從棧道抵達。我們下台階,過棧道,盡覽峽谷之中竹筏漂流的曼妙,遍閱懸崖怪石之奇巧。台階皆是鏟石鑿線而成,走的人多了,光滑黑亮,讓人擔心要滑下去。尤其是下坡,我更是戰戰兢兢,唯恐滑了腳,跌了跤。
黑溝景觀頗為奇險。從兩崖之間穿過,頂上僅相隔一尺有餘,被稱為「一線天」。下面如壺洞穴,大大小小,林林總總。此處是喀斯特地形,因流水沖刷,消蝕,最終形成這樣的奇觀。黑溝景區主打的元素是「龍」。一線天內崖壁上雕一石龍。出一線天,是龍王廟。再往後另一洞天,則是龍宮。蝦兵蟹將,海馬海星,定海神針直抵洞頂,夜明珠碩大無朋。最浪漫的是月亮鞦韆,孩子們坐在月亮鞦韆上,慢慢地盪,徐徐地搖,輕輕的旋轉,在光與影的映襯下,既有月亮船的童趣,又有一種悠閒與詩意之美。
浮光雲露濃,山影月下逢。在洞天之口,茅檐木柱,竹几竹椅,茶旗輕揚。一個簡易茯茶館,古意盎然。賣茶的女子正在低頭弄茶,遊人既是觀茶,亦是賞人。
從洞天出來,一座山峰擋住視線。在正午炫目的陽光下,狀如犀牛,身體壯碩,犀角挺起,綠色的山峰似乎要衝向峽谷。
乘車來到孔雀灣。
這裡也別有洞天。一掛瀑布從天降落,水花在石上飛濺,似霧似霰,在陽光的映射下,如飄飛的白色鬍鬚,故名龍鬚瀑。龍鬚瀑左側,有一深洞,洞口有雕像,一棋盤,一老翁,一頑童。老翁捋須看棋;小童觀棋,憨態畢現;遊客可以坐下來,與老翁對弈。龍鬚瀑下游,水流入另一洞,聲震喧天,水霧瀰漫。洞中亦有雕像,講的是「柳毅傳書」的故事。
孔雀灣在峽谷之中。沿台階下行,又有一洞,入洞行走,竟巧遇一處「水簾洞」,這是名副其實的水簾洞。洞外白瀑從上飛流而下,如珍珠帘子,掛在洞口。在洞口,一尊蟾蜍銜錢而臥,是石雕。
前行,出洞,下棧道,跨上谷底浮橋。橋是極鮮艷的紅黃顏色。水是碧綠碧綠的,比翡翠更綠,更潤,更亮。一側懸崖,歷經千年河水沖刷、溶蝕,形成一幅如孔雀開屏般的大型壁畫。瀑布則從上面柳毅傳書洞飛流落下,雪白如練。瀑布並不太寬,遠望似一條龍的涎水流下,故名龍涎瀑。孔雀灣如一位隱士,隱身於峽谷之中,遺世獨立。
沿着龍盤棧道上行至雀廊,乘景區車沿山路下行,結束了鄭國渠景區遊覽的行程。除了景區入口高大雄偉的鄭國雕像,我沒有看到其它與鄭國渠有關的東西。 我是懷着與遊覽都江堰一樣的心情來尋找鄭國渠,希望遇到一座震古爍今的水利奇觀。而今天,我看到的只是涇水、峽谷、仲山的風景以及與涇水有關的龍王、龍女的故事。不只是黑溝,整個景區,挖掘的文化元素不是有關鄭國渠的東西,而是《魏徵夢斬涇河龍》和《柳毅傳書》的傳奇故事。這與其叫鄭國渠,毋寧叫涇河大峽谷。
我很疑惑!
二
鄭國渠是一項偉大的水利工程。與都江堰齊名,史書有明確記載,凡是有讀書經歷的現代人很少有不知道的。鄭國渠景區也是借鄭國渠之名提升了人氣,提升了景區的品位。
鄭國渠也應當是最精彩、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鄭國渠之所以修建,與一個人有關,這個人就是韓國水工鄭國。鄭國還有另一重身份,那就是韓國派往秦國的間諜。韓恆惠王要阻止秦國進攻韓國的步伐,遊說秦王任用鄭國修建溝通涇洛二河的水渠。其工程浩大,耗時耗力耗人,秦國舉全國之力,耗時十年,才最終修成。韓國企圖藉此損耗秦國國力,這就是所謂的「疲秦計劃」。只是,鄭國渠的修建,最終沒有「疲秦」,反而是「益秦」「富秦」。韓王的計劃落了空。
秦國地形西北高,東南低,灌溉渠利用這樣的地勢,使乾渠順着北面山腳向東延伸,俯臨所有灌區。更重要的是,涇河河水摻雜着大量泥沙,用高含沙量的涇水淤灌土地,使大片的鹽鹼地經河水沖洗後,又被肥沃的泥沙覆蓋,從而轉變為富庶的耕地。對於這樣的利民工程,百姓傳唱形容:
涇水一石,其泥數斗,
且溉且糞,長我禾黍。
衣食之師,億萬之口。
鄭國渠引涇入洛,全長三百多里,流經關中平原,也灌既了關中平原八百沃野,讓秦國再無糧食之憂。
秦國會不會因為一條長渠變得衰弱,鄭國不知道,但他看到的是一方百姓在自己的努力下收穫了富足與喜悅,這是一位水利工作者最想要的結果。
但修渠將近一半時,「疲秦」的陰謀還是傳到了嬴政的耳朵里,嬴政怒不可遏,決定殺死鄭國這個間諜,鄭國卻坦言上書:「始臣為間,然渠成亦秦之利也。臣為韓延數歲之命,而為秦建萬世之功。」
我想,此時的鄭國,已經不是一個間諜,而是一位水利專家,他更希望在自己手裡誕生一個偉大的工程。而此時的嬴政,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他果斷支持鄭國: 修,放手去修!疲不疲,是我的事;把渠修好,是你的事!
這是一個少年的智慧和膽識,更是一位君王的胸懷與氣魄。
公元前236年,水渠完工,曾經的鹽鹼荒灘被澆灌成一片良田,《史記》記載「溉澤鹵之地四萬餘頃,收皆畝一鍾,於是關中為沃野,無凶年。」關中平原成為另一個天府之國,秦王自然十分高興,沒有去追究鄭國修渠的本意,反而將這條水渠命名為「鄭國渠」。
此處,我還想補充一點,在鄭國陰謀暴露之後,秦王很生氣,不僅要殺鄭國,還下了逐客令,驅逐所有在秦國的客卿。李斯是楚國人,也在驅逐之列,李斯寫了一篇《諫逐客書》,勸諫秦王收回成命。這篇文章不僅說服秦王收回逐客令,而且奠定了李斯在文學史上的地位,這也是鄭國渠的另一副產品。 鄭國渠修成,秦國糧食充足,國家昌盛,秦國一統天下之勢無可阻擋。
三
而現在,鄭國渠仍然在潤澤關中大地,但鄭國渠渠首卻湮沒塵封於歷史的煙雲之中。
鄭國渠流經渠線的設計,大致沿海拔450~370米的高程,由西向東蜿蜒在渭北平原的二級階地上,居高臨下,最大限度的控制和擴大了灌溉面積。《史記·河渠書》記載:「自仲山西邸瓠口為渠,並北山東注洛三百餘里」。就是說,從現在的涇陽張家山引水,由西向東,過淳化、三原,經富平、蒲城,注入洛河。如此長的渠道,百萬畝以上的灌區,涇河水量在乾旱時很難保證。鄭國渠採用接納北山諸流辦法,擴大水源。《水經注》記載,「東徑宜秋城北,又東徑中山南,又東徑舍車宮南,絕冶谷水,又東徑嵯峨山南池陽縣故城北,又東絕清水,又東徑北原下,濁水注焉」。鄭國渠沿途攔腰截斷涇陽、淳化、三原、富平等縣沿山南下的河流,使諸河水併入渠中,既使渠道水量加大,又使渠南的河道變為良田,擴大了耕地面積約10萬畝。這種穿越支流的工程設施,《水經注》一書稱之為「橫絕」。「橫絕」工程的設計實施是鄭國渠的獨特創造。
鄭國渠共用了140年,因為黃土高原河床不斷下切,河水不能進入渠中,從漢武帝開始,屢經改建,上移渠口,但渠首以下仍沿襲鄭國渠故道。
漢武帝時期,因涇水河床不斷被水沖低,水不能入渠。太始二年(前95年),趙忠大夫白公,上奏朝廷穿渠引涇。「首起谷口,尾入櫟陽,注渭中,袤二百里,溉田四千五百餘頃。」(《長安志》卷十九)白渠引水渠首選在鄭國渠口以上約1200米處,為石質河床,地質條件很好。所以,白渠使用壽命最長,沿襲到宋徽宗趙佶大觀元年(1107年),歷時1200餘年。
大觀二年(1108年),大宋朝廷又從仲山旁鑿石渠通入舊渠,更名豐利渠。
元代時,又修建了新渠。新渠「於豐利渠上移北二百餘步,更開石渠五十一丈,闊一丈,深五尺。自延祐元年(1314年)興工,五年渠成」。因該渠由西台御史王承德建議修建,故名王御史渠。渠首兩壁各鑿閘槽一道,起着停水關閘和防止「濁水淤淀渠道」的作用。
明代成化年間,副都御史項忠建議興建廣惠渠。渠首比王御史渠,上移1千米。廣惠渠採取鑿山開洞引水的方法:「穿小龍山、大龍山,役者咸篝燈以人,遇石剛頑,輒以火焚水淬;滴瀝下,則戴笠披蓑焉。功未就項台還朝。」成化十二年(1476年)由都御史餘子俊督工,仍未完成。最後由副都御史阮公勤督工,用「炭炙水淬」「炭炙醋淬」,即用炭火燒石,用冷水或醋水激發進行破碎的方法,歷盡艱辛,「積十七年之久,始告竣」。經考古勘察,廣惠渠的渠口在現在涇惠攔河大壩上游,小龍潭左岸上。
民國時期,陝西連年遭遇大旱,在陝西省政府主席楊虎城將軍支持下,中國著名水利專家李儀祉先生(陝西蒲城縣人)倡導主持修建了涇惠渠。這是採用現代科學技術興建的第一個大型灌溉工程。
新中國成立後,政府組織人力開挖排水系統,改善渠首工程,重建大壩和進水閘,改造並村砌渠道,完善了灌溉系統。
歷經歲月磨蝕,黃土掩埋,當年鄭國修築的引水渠壩已消失於人們的視野之中。
1985年冬天,陝西省文物保護中心的秦建明到涇河邊調查,發現涇河瓠口一帶的禮泉灣里村和上然村之間,被當地人叫作"老虎嶺"的地方,有堤壩夯土痕跡。經過鑽探、調查,最後確認,鄭國渠渠首位於涇河出山口東南3千米,東西向攔河大壩1座,原壩長2650米,除長約450米的河谷部分被沖毀外,其餘階地部分保存基本完整。
一段段堤壩,一節節夯土,一個個暗渠涵洞,是凝固的歷史,它承載着古代水利人的責任與擔當,凝聚着他們的心血和智慧,講述着一代代人關於生存與夢想的故事。
渠兮,渠兮!渠水日夜流淌,從遙遠的秦漢帝國,一直流到今天。春華秋實,冬枯夏榮,鄭國手執鐵叉,在渠首永遠地守望着那一渠碧水,也守望着永恆的精神坐標。
渠水長流,福祉不止![1]
作者簡介
鄭劍,中學教師,陝西省渭南市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