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紅(匡列輝)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海棠紅》是中國當代作家匡列輝的散文。
作品欣賞
海棠紅
昨天早晨,在球場打了一會球。太陽還沒有出來,但是天已經熱起來了,身上後背處沁出了些汗,背心感覺潮潮地貼在身上,有點粘。歇會兒,抬頭,天上起了一層層白絮似的雲,雲縫處出現了深藍的天,那藍色緩緩穿行在白雲里,成小塊狀或絲絲線線的,自然地浸潤着,渲染着,濃濃淡淡的,竟然像是青花瓷,或是一塊無垠的白底藍花的織錦。
這時,有穿着長紅風衣的同事,戴着寬沿的帽兒,背着雙肩的包興沖沖地穿過操場。她很喜歡在休閒的日子裡就這身打扮,手裡握着個單反的相機到處走走看看,然後分享出好多的美麗風景。有的時候,在朋友圈裡看到,我便看圖草擬出幾句合着平仄的詩和在上面。語言雖是淺近,但自覺還挺應景的,她見了也很高興。一來二去,人就更熟了。我見她一臉高興地往前急走,便問,又到哪裡採風啊。她停下腳來,看着我說,「哈,今年的春來得好早,花兒都開了呢。湖邊的梅花開了,翠屏山上的櫻花開了。特別是青年樓前的海棠開得好呢,紅艷艷的,真是可愛。」說完,她往前走幾步,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停了下來,從包里掏出手機,翻開收藏着的風景,指着幾張對我說,「你看看,就這是我昨天在那裡拍的。」我湊近去,手機的屏不大,滿屏都是陽光下開着的海棠,紅的花瓣,黃的蕊,鮮艷欲滴的。「不僅是青年樓,圖書館轉角處有幾株紅海棠昨天看着苞兒像要漲開了,趕緊看看去。」話音剛落,她將手機收好,將肩往上聳了聳,整理了下背包,便徑直朝前趕去。
回家吃了早飯,手頭的事太多了一些。本想記着去青年樓,一轉身卻有忘記了。於是,今天早上還沒有起床就惦記着一大早球也不打了,其他的活兒都放一邊,也要先去看看那相片裡開得正旺的紅海棠。
天還是昨日那樣,但氣溫確乎更高了。在熱烈的春天氣息里,青年樓前的海棠像一束束紅紅的火苗燃放着。我認為,今天比昨天應是更佳的賞海棠的時節。也許昨日裡還是花骨朵兒的那些小苞,也禁不住一夜溫暖春風地催促急急地露出了它們那張張紅紅的可愛的笑臉,吐出它們那黃黃的金線般的細蕊。
青年樓的前坪是一個開闊處,早十四年前我便在這裡小住了半期,那時這片地成了人們開闢出來的一個小小菜園。我也學着別人家的模樣,帶着孩子,撅土刨石,墾出了兩小塊不甚齊整的地,種上了白菜蘿蔔。也許是只澆了清水的緣故吧,人家的菜長得枝青葉綠的,而我家的地上,菜的莖是那樣的細,葉片兒也長得又薄又黃,像是營養不良。可是孩子卻十分有信心,等放學回來,就牽着我的手提着紅的小桶,在牆角的龍頭外接上滿桶的水,一瓢一瓢地順着菜的根兒慢慢倒了下去,看着乾涸的泥土將水一下子就吸下去了,孩子拍着小手在地中間的小溝里來回地跑着,一邊高興地喊起來,快快地長吧,快快長吧。春天來了,在小孩天天焦急的眼神里,我家那些白菜居然抽出了長長的苔,儘管是瘦瘦的,苔的枝頭慢慢兒還長出了米粒大小的青綠的花苞,開出了黃黃的菜花。儘管那花兒也是瘦瘦的,有風兒來,似乎那細長的莖兒快受不了它的重量,擺動起來,大幅度地擺動起來,以至那花枝的最前端都快要貼着泥塊了。然而風一過,花枝彎腰的姿勢馬上又回復了原來挺立的形狀。這時候,孩子自然是最快樂的,臉上滿是天真的笑容,嘴裡嚷嚷着只有他們自己能懂的話語,高興地看着自家的菜兒開出了春天的顏色。然後一轉身,望一眼人家的土地,圓圓的眼睛裡閃現出一絲小小的鄙夷神色,因為人家土裡的那些肥大的菜們還只是綠色一片,離開花遠着呢。
而今,十四年以後,菜地不見了,那瘦的菜花影兒成了遙遠的記憶,孩子也長大了。曾經的青年樓成了學生宿舍,以前的同事也不知搬到了哪裡。現在還是寒假,學生還有幾天才返校,樓是寂靜的。菜地早長滿了荒草,成了一片高高低低的枯草坪,蜇伏了一冬的嫩草的綠還只能從枯黃里若隱若地探出半個頭來。草坪里不知什麼時候種上了海棠。我數了數,整個坪里種了十二棵海棠樹,正如我以前種的白菜一樣也顯出了營養不良的模樣,樹兒瘦黑瘦黑的,干一點也不壯實。多少年了,有的約一人高,有的長得稍高一些,但和草坪邊馬路上種的那些高大的樟樹苦楝樹比起來,顯得是多麼的孱弱。有的呢,不知被狂風吹過還是被頑皮的孩子搖動過,偏偏斜斜地倒了下來。然而儘管瘦弱,卻又十分倔強地伸得筆直,和地面形成了四十五度的恆久姿勢,努力地托舉着那幹上長出的繁密的小枝。在草坪的最右角,被人踩出了一條小徑,沒有露出黑褐的泥土,但那枯的草已被無數的貪走近路的腳踏向兩邊,伏倒着,似是還留着瑟瑟發抖的恐懼。受到遭殃的不僅是這路上的草,就連這草上種着的一株海棠也被折斷了。離地面不盈尺處,撕裂的傷口已經乾涸成了死灰的顏色。那折斷的干就隨意地丟在邊上,黑的枝幹上還留有去年的葉子,不過盎然的綠不見了,只有枯萎的黃褐。可是在這枯乾的底部約兩寸遠的地方卻又長出三尺來長的細干來,筆直的干,小拇指般的粗,嫩的皮不如那些老枝一樣的粗糙,緊緊實實的,暗紅的顏色下似是那青春的血液在不斷奔流。
我驚詫於那斷裂了的枯死的老枝的根部,居然還四面伸出了細的短枝,還開出了四五朵鮮艷的海棠,紅紅的,緊貼着地面,像是春天的野草突然被點燃了,在那枯黃的蓬鬆的亂叢中燃起了一團團通紅的小火球。我更驚詫於那斷枝邊不遠處的那細細的新干來,儘管是那樣的細,但那細干在春風裡也周身長出了苞兒,開出了鮮紅的花兒來。我蹲下身子,看着那從貼着地面一直開到枝尖的小小的紅花。有的花兒已經全開了,五片紅紅的花瓣勻稱地圍着中間無數的細的蕊緊緊團結着,又用力向四周伸展着,盡情地洋溢着青春的芬芳與美麗。也有的花似乎是昨夜還在沉睡中,突然一下子被從雲層里透射下來的陽光喚醒,戀戀不捨地伸了伸慵忪的懶腰,睜開朦朧的睡眼,猛然發現陽光實在是太強烈、太刺目了,又要將才打開一點點的花瓣兒給收攏來似的。花瓣兒一片緊貼着一片,頭挨着頭,形成一個紅色的燈籠形狀,四周被花瓣圍得密不透風,只有開口處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圓圈,像是小心翼翼地呵護着裡面嬌嫩的蕊兒呢。那金黃的細蕊確實挺嬌貴喲,只有在這燈籠狀的時候,它們才是最為鮮嫩金黃的。然而,這一時刻太短了,春風又起來,太陽更強烈了,花瓣再也禁不住春的誘惑了,等它們全伸展開來的時候,花蕊瘦了下來,彎了下來,也不再是金色的嫩黃了,成了一團淺淺的褐色。我用手摸了摸那花,手心的紋剛觸上那紅紅的花瓣兒,就覺得觸上了那嬰兒的可愛的粉嘟嘟的小臉一般,光滑、細膩,又是那樣的溫潤。也許,這紅紅的海棠更像那初春羞紅了的少女的臉龐,只是輕輕的一碰,那微微的酥然一下子就傳到了心尖上,傳到了腦的深處,給人以說不出的愉悅與憐愛。
我怕唐突地冒犯了這些可愛的枝頭小精靈,將手收了回來。太陽出來了,草坪四處的海棠開得更旺了。紅紅的花兒密密地擠在那深褐色的枝幹上,一簇簇,一叢叢,它們笑着鬧着,像是在無聲地在嬉戲着。也許,你仔細地聽聽,閉上眼睛,耳朵里似乎會傳來它們竊竊地偷笑呢,偷笑着花枝下面痴痴看花的人兒。這時那深褐色的干已經被紅艷的花兒完全遮住了,紅的花朵下面,只有那尖尖的三兩片葉兒會偶然地伸出小手來。但是海棠的綠葉也像是被花兒染過了一般,綠裡帶着暗紅,還羞澀地蜷縮着,它們的心裡或是還在想着,現在正是花兒開着的時候,再等等吧,等花兒開過了再出場吧。有兩株海棠靠得較近,直的幹上開滿了花,幹上有繁密的枝,枝枝重疊着,交織着也開滿了花,形成了一個天然的紅艷艷的花的拱門。花叢中,有小小的蜜蜂在忙碌的飛來飛去,我注意看到了它們采蜜的模樣。只見它們剛從一朵花飛起,又馬上鑽進了另一朵花裡面,盡力在彎着腰,前面的幾對細腳不停地動着,像是靈巧的織女的纖纖素手,金黃的花粉被一點點地傳到了腹下最後一對毛茸茸的長且粗的腿兒上,一會兒那腿兒盡沾了金色的花粉,鼓鼓的,像是盛滿了豐收的喜悅。蝴蝶兒也來了,可是它們不像小蜜蜂那樣的勤快,只是翩翩地飛着,偶爾在花瓣上停留一下,似乎它們是把那鮮紅的海棠花看成是着着紅裳的它們的同類了吧。我想起了新婚大禮上的年青同事們,聚光燈下緊緊相依穿過那幸福的花的拱門,可是那是人工而成的。若是相愛的人兒能手挽着手兒在這溫暖的陽光下,在這和沐的東風裡,在這大好的春光里,徜徉在這海棠花的海洋里,在這盡情開放着的天然而成的海棠的拱門中走過一起漫步人生,那應是多幸福啊。
我該用一個什麼字來形容這種幸福啊,在滿開着的海棠的花枝下,我竟然忘記了所有的詞兒…… [1]
作者簡介
匡列輝,湖南師範大學中文系本科,中國社科院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