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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洫志》和《史記·河渠書》都是記載水利史,有繼承和發展的關係。它摘取了《河渠書》的內容,但有幾點不同:(一)命名不同,兩者都以寫治河為主,其它水利事為輔;然班固則不以名正言順的「河渠」,命名,而以名實不大相符的「溝洫」命名。(二)有所修改。如《河渠書》寫「西門豹引漳水溉鄴」,《溝洫志》則寫「史起為鄴令,遂引漳水溉鄴」。可能各有所偏。據各種古籍不同的記述,大概西門豹史起二人都曾引漳水溉鄴。又如,《河渠書》寫孝文時河決酸棗,「其後四十有餘年」,至武帝元光中河決瓠子;《溝洫聲》則將「四十有餘年」,改為「三十六年」。自文帝十四年河決酸棗,至元光三年河決瓠子,確是三十六年,改得對。(三)有所補充。《史記》訖太初,但《河渠書》未記元鼎六年穿鑿六輔渠之事;而《溝洫志》記之甚明,補得好。(四)接續完好。《溝洫志》續寫武帝太初以後至於王莽時期的水利事業,特詳於西漢後期治河問題及賈讓論治河三策,抓住主題,重點突出。作者論治水關係「國之利害」,非常注意有關國計民生的水利事業。

原文

  《夏書》:禹堙洪水十三年,過家不入門。陸行載車,水行乘舟,泥行乘毳,山行則梮,以別九州;隨山浚川,任土作貢;通九道,陂九澤,度九山。然河災之羨溢,害中國也尤甚。唯是為務,故道河自積石,歷龍門,南到華陰,東下底柱,及盟津、雒內,至於大伾。於是禹以為河所從來者高,水湍悍,難以行平地,數為敗,乃釃二渠以引其河,北載之高地,過洚水,至於大陸,播為九河。同為迎河,入於勃海。九川既疏,九澤既陂,諸夏乂安,功施乎三代。

  自是之後,滎陽下引河東南為鴻溝,以通宋、鄭、陳、蔡曹、衛,與濟、汝、淮、泗會。於楚,西方則通渠漢川、雲夢之際,東方則通溝江、淮之間。於吳,則通渠三江、五湖。於齊,則通淄、濟之間。於蜀,則蜀守李冰鑿離堆,避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中。此渠皆可行舟,有餘則用溉,百姓饗其利。至於它,往往引其水,用溉田,溝渠甚多,然莫足數也。

  魏文侯時,西門豹為鄴令,有令名。至文侯曾孫襄王時,與群臣飲酒,王為群臣祝曰:「令吾臣皆如西門豹之為人臣也!」史起進曰:「魏氏之行田也以百畝,鄴獨二百畝,是田惡也。漳水在其旁,西門豹不知用,是不智也。知而不興,是不仁也。仁智豹未之盡,何足法也!」於是以史起為鄴令,遂引漳水溉鄴,以富魏之河內。民歌之曰:「鄴有賢令兮為史公,決漳水兮灌鄴旁,終古舄鹵兮生稻梁」。

  其後韓聞秦之好興事,欲罷之,無令東伐。及使水工鄭國間說秦,令鑿涇水,自中山西邸瓠口為渠,並北山,東注洛,三百餘里,欲以溉田。中作而覺,秦欲殺鄭國。鄭國曰:「始臣為間,然渠成亦秦之利也。臣為韓延數歲之命,而為秦建萬世之功。」秦以為然,卒使就渠。渠成而用注填閼之水,溉舄鹵之地四萬餘頃,收皆畝一鍾。於是關中為沃野,無凶年,秦以富強,卒並諸侯,因名曰鄭國渠。

  漢興三十有九年,孝文時河決酸棗,東潰金堤,於是東郡大興卒塞之。

  其後三十六歲,孝武元光中,河決於瓠子,東南注巨野,通於淮、泗。上使汲黯、鄭當時興人徒塞之,輒復壞。是時,武安侯田蚡為丞相,其奉邑食鄃。鄃居河北,河決而南則鄃無水災。邑收入多。蚡言於上曰:「江、河之決皆天事,未易以人力強塞,強塞之未必應天。」而望氣用數者亦以為然,是以久不復塞也。

  時鄭當時為大司農,言:「異時關東漕粟從渭上,度六月罷,而渭水道九百餘里,時有難處。引渭穿渠起長安,旁南山下,至河三百餘里,徑,易漕,度可令三月罷;而渠下民田萬餘頃又可得以溉。此損漕省卒,而益肥關中之地,得谷。」上以為然,令齊人水工徐伯表,發卒數萬人穿漕渠,三歲而通。以漕,大便利。其後漕稍多,而渠下之民頗得以溉矣。

  後河東守番系言:「漕從山東西,歲百餘萬右,更底柱之艱,敗亡甚多而煩費。穿渠引汾溉皮氏、汾陰下,引河溉汾陰、蒲坂下,度可得五千頃。故盡河堧棄地,民茭牧其中耳,今溉田之,度可得谷二百萬右石以上。谷從渭上,與關中無異,而底柱之東可毋復漕。」上以為然,發卒數萬人作渠田。數歲,河移徙,渠不利,田者不能償種。久之,河東渠田廢,予越人,令少府以為稍入。

  其後人有上書,欲通褒斜道及漕,事下御史大夫張湯。湯問之,言:「抵蜀從故道,故道多阪,回遠。今穿褒斜道,少阪,近四百里;而褒水通沔,斜水通渭,皆可以行船漕。漕從南陽上沔入褒,褒絕水至斜,間百餘里,以車轉,從斜下渭。如此,漢中谷可致,而山東從沔無限,便於底柱之漕。且褒斜材木竹箭之饒,似於巴、蜀。」上以為然。拜湯子卬為漢中守,發數萬人作褒斜道五百餘里。道果便近,而水多湍石,不可漕。

  其後,嚴熊言:「臨晉民願穿洛以溉重泉以東萬餘頃故惡地。誠即得水,可令畝十石。」於是為發卒萬人穿渠,自徵引洛水至商顏下。岸善崩,乃鑿井,深者四十餘丈。往往為井,井下相通行水。水隤以絕商顏,東至山領十餘裡間。井渠之生自此始。穿得龍骨,故名曰龍首渠。作之十餘歲,渠頗通,猶未得其饒。

  自河決瓠子後二十餘歲,歲因以數不登,而梁楚之地尤甚。上既封禪,巡祭山川,其明年,干封少雨。上乃使汲仁、郭昌發卒數萬人塞瓠子決河。於是上以用事萬里沙,則還自臨決河,湛白馬玉璧,令群臣從官自將軍以下皆負薪寘決河。是時,東郡燒草,以故薪柴少,而下淇園之竹以為揵。上既臨河決,悼功之不成,乃作歌曰:

  瓠子決兮將奈何?浩浩洋洋,慮殫為河。殫為河兮地不得寧,功無已時兮吾山平。吾山平兮巨野溢,魚弗郁兮柏冬日。正道弛兮離常流,蛟龍騁兮放遠遊。歸舊川兮神哉沛,不封禪兮安知外!皇謂河公兮何不仁,泛濫不止兮愁吾人!齧桑浮兮淮、泗滿,久不反兮水維緩。

  一曰:

  河湯湯兮激潺湲,北渡回兮迅流難。搴長蔣兮湛美玉,河公許兮薪不屬。薪不屬兮衛人罪,燒蕭條兮噫乎何以御水!隤林竹兮揵石菑,宣防塞兮萬福來。

  於是卒塞瓠子,築宮其上,名曰宣防。而道河北行二渠,復禹舊跡,而梁、楚之地復寧,無水災。

  自是之後,用事者爭言水利。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田。而關中靈軹、成國、湋渠引諸川,汝南、九江引淮,東海引巨定,泰山下引汶水,皆穿渠為溉田,各萬餘頃。它小渠及陂山通道者,不可勝言也。

  自鄭國渠起,至元鼎六年,百三十六歲,而兒寬為左內史,奏請穿鑿六輔渠,以益溉鄭國傍高卬之田。上曰:「農,天下之本也。泉流灌浸,所以育五穀也。左、右內史地,名山川原甚眾,細民未知其利,故為通溝瀆,畜陂澤,所以備旱也。今內史稻田租挈重,不與郡同,其議減。令吏民勉農,盡地利,平繇行水,勿使失時。」

  後十六歲,太始二年,趙中大夫白公復奏穿渠。引涇水,首起谷口,尾入櫟陽,注渭中,袤二百里,溉田四千五百餘頃,因名曰白渠。民得其饒,歌之曰:「田於何所?池陽、谷口。鄭國在前,白渠起後。舉臿為雲,決渠為雨。涇水一石,其泥數斗。且溉且糞,長我禾黍。衣食京師,億萬之口。」言此兩渠饒也。

  是時,方事匈奴,興功利,言便宜者甚眾。齊人延年上書言:「河出崑崙,經中國,注勃海。是其地勢西北高而東南下也。可案圖書,觀地形,令水工准高下,開大河上領,出之胡中,東注之海。如此,關東長無水災,北邊不憂匈奴,可以省堤防備塞,士卒轉輸,胡寇侵盜,覆軍殺將,暴骨原野之患。天下常備匈奴而不憂百越者,以其水絕壤斷也。此功一成,萬世大利。」書奏,上壯之,報曰:「延年計議甚深。然河乃大禹之所道也,聖人作事,為萬世功,通於神明,恐難改更。」

  自塞宣房後,河復北決於館陶,分為屯氏河,東北經魏郡、清河、信都、勃海入海,廣深與大河等,故因其自然,不堤塞也。此開通後,館陶東北四五郡雖時小被水害,而兗州以南六郡無水憂。宣帝地節中,光祿大夫郭昌使行河。北曲三所水流之勢皆邪直貝丘縣。恐水盛,堤防不能禁,乃各更穿渠,直東,經東郡界中,不令北曲。渠通利,百姓安之。元帝永光五年,河決清河靈鳴犢口,而屯氏河絕。

  成帝初,清河都尉馮逡奏言:「郡承河下流,與兗州東郡分水為界,城郭所居尤卑下,土壤輕脆易傷。頃所以闊無大害者,以屯氏河通,兩川分流也。今屯氏河塞,靈鳴犢口又益不利,獨一川兼受數河之任,雖高增堤防,終不能泄。如有霖雨,旬日不霽,必盈溢。靈鳴犢口在清河東界,所在處下,雖令通利,猶不能為魏郡、清河減損水害。禹非不愛民力,以地形有勢,故穿九河,今既滅難明,屯氏河不流行七十餘年,新絕未久,其處易浚。又其口所居高,於以分流殺水力,道里便宜,可復浚以助大河泄暴水,備非常。又地節時郭昌穿直渠,後三歲,河水更從枚第二曲間北可六里,復南合。今其曲勢復邪直貝丘,百姓寒心,宜復穿渠東行。不豫修治,北決病四五郡,南決病十餘郡,然後憂之,晚矣。」事下丞相、御史,白博士許商治。《尚書》,善為算,能度功用。遣行視,以為屯氏河盈溢所為,方用度不足,可且勿浚。

  後三歲,河果決於館陶及東郡金堤,泛濫兗、豫,入平原、千乘、濟南,凡灌四郡三十二縣,水居地十五萬餘頃,深者三丈,壞敗官亭室廬且四萬所。御史大夫尹忠對方略疏闊,上切責之,忠自殺。遣大司農非調調均錢穀河決所灌之郡,謁者二人發河南以東漕船五百<木叟>,徙民避水居丘陵,九萬七千餘口。河堤使者王延世使塞,以竹落長四丈,大九圍,盛以小石,兩船夾載而下之。三十六日,河堤成。上曰:「東郡河決,流漂二州,校尉廷世堤防三旬立塞。其以五年為河平元年。卒治河者為著外繇六月。惟延世長於計策,功費約省,用力日寡,朕甚嘉之。其以延世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賜爵關內侯,黃金百斤。」

  後二歲,河複決平原,流入濟南、千乘,所壞敗者半建始時,復遣王延世治之。杜欽說大將軍王鳳,以為:「前河決,丞相史楊焉言延世受焉術以塞之,蔽不肯見。今獨任延世,延世見前塞之易,恐其慮害不深。又審如焉言,延世之巧,反不如焉。且水勢各異,不博議利害而任一人,如使不及今冬成,來春桃華水盛,必羨溢,有填淤反壤之害。如此,數郡種不得下,民人流散,盜賊將生,雖重誅延世,無益於事。宜遣焉及將作大匠許商、諫大夫乘馬延年雜作。延世與焉必相破壞,深論便宜,以相難極。商、延年皆明計算,能商功利,足以分別是非,擇其善而從之,必有成功。」鳳如欽言,白遣焉等作治,六月乃成。復賜延世黃金百斤,治河卒非受平賈者,為著外繇六月。

  後九歲,鴻嘉四年,楊焉言:「從河上下,患底柱隘,可鐫廣之。」上從其言,使焉鐫之。鐫之裁沒水中,不能去,而令水益湍怒,為害甚於故。

  是歲,勃海、清河、信都河水湓溢,灌縣邑三十一,敗官亭民舍四萬餘所。河堤都尉許商與丞相史孫禁共行視,圖方略。禁以為:「今河溢之害數倍於前決平原時。今可決平原金堤間,開通大河,令入故篤馬河。至海五百餘里,水道浚利,又干三郡水地,得美田且二十餘萬頃,足以償所開傷民田廬處,又省吏卒治堤救水,歲三萬人以上。」許商以為:「古說九河之名,有徒駭、胡蘇、鬲津,今見在成平、東光、鬲界中。自鬲以北至徒駭間,相去二百餘里,今河雖數移徙,不離此域。孫禁所欲開者,在九河南篤馬河,失水之跡,處勢平夷,旱則淤絕,水則為敗,不可許。」公卿皆從商言。

  先是,谷永以為:「河,中國之經瀆,聖王興則出圖書,王道廢則竭絕。今潰溢橫流,漂沒陵阜,異之大者也。修政以應之,災變自除。」是時,李尋、解光亦言:「陰氣盛則水為之長,故一日之間。晝減夜增,江河滿溢,所謂水不潤下,雖常於卑下之地,猶日月變見於朔望,明天道有因而作也。眾庶見王延世蒙重賞,競言便巧,不可用。議者常欲求索九河故跡而穿之,今因其自決,可且勿塞,以觀水勢。河欲居之,當稍自成川,跳出沙土,然後順天心而圖之,必有成功,而用財力寡。」於是遂止不塞。滿昌、師丹等數言百姓可哀,上數遣使者處業振贍之。

  哀帝初,平當使領河堤,奏言:「九河今皆寘滅,按經義治水,有決河深川,而無堤防雍塞之文。河從魏郡以東,北多溢決,水跡難以分明。四海之眾不可誣,宜博求能浚川疏河者。」下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奏請部刺史、三輔、三河、弘農太守舉吏民能者,莫有應書。待詔賈讓奏言:

  治河有上、中、下策。古首立國居民,疆理土地,必遺川澤之分,度水勢所不及。大川無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為汙澤,使秋水多,得有所休息,左右游波,寬緩而不迫。夫土之有川,猶人之有口也。治土而防其川,猶止兒蹄而塞其口,豈不遽止,然其死可立而待也。故曰:「善為川者,決之使道;善為民者,宣之使言。」蓋堤防之作,近起戰國,雍防百川,各以自利。齊與趙、魏,以河為竟。趙、魏瀕山,齊地卑下,作堤去河二十五里。河水東抵齊堤,則西泛趙、魏,趙、魏亦為堤去河二十五里。雖非其正,水尚有所遊蕩。時至而去,則填淤肥美,民耕田之。或久無害,稍築室宅,遂成聚落。大水時至漂沒,則更起堤防以自救,稍去其城郭,排水澤而居之,湛溺自其宜也。今堤防陿者去水數百步,遠者數里。近黎陽南故大金堤,從河西西北行,至西山南頭,乃折東,與東山相屬。民居金堤東,為廬舍,往十餘歲更起堤,從東山南頭直南與故大堤會。又內黃界中有澤,方數十里,環之有堤,往十餘歲太守以賦民,民今起廬舍其中,此臣親所見者也。東郡白馬故大堤亦複數重,民皆居其間。從黎陽北盡魏界,故大堤去河遠者數十里,內亦數重,此皆前世所排也。河從河內北至黎陽為石堤,激使東抵東郡平剛;又為石堤,使西北抵黎陽、觀下;又為石堤;使東北抵東郡津北;又為石堤,使西北抵魏郡昭陽;又為石堤,激使東北。百餘裡間,河再西三東,迫厄如此,不得安息。

  今行上策,徙冀州之民當水沖者,決黎陽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大山,東薄金堤,勢不能遠泛濫,期月自定,難者將曰:「若如此,敗壞城郭田廬冢墓以萬數,百姓怨恨。」昔大禹治水,山陵當路者毀之,故鑿龍門,辟伊闕,析底柱,破碣石,墮斷天地之性。此乃人功所造,何足言也!今瀕河十郡治堤歲費且萬萬,及其大決,所殘無數。如出數年治河之費,以業所徙之民,遵古聖之法,定山川之位,使神人各處其所,而不相奸。且以大漢方制萬里,豈其與水爭咫尺之地哉?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載無患,故謂之上策。

  若乃多穿漕渠於冀州地,使民得以溉田,分殺水怒,雖非聖人法,然亦救敗術也。難者將曰:「河水高於平地,歲增堤防,猶尚決溢,不可以開渠。」臣竊按視遮害亭西十八里,至淇水口,乃月金堤,高一丈。自是東,地稍下,堤稍高,至遮害亭,高四五丈。往六七歲,河水大盛,增丈七尺,壞黎陽南郭門,入至堤下。水未逾堤二尺所,從堤上北望,河高出民屋,百姓皆走上山。水留十三日,堤潰,吏民塞之。臣循堤上,行視水勢,南七十餘里,至淇口,水適至堤半,計出地上五尺所。今可從淇口以東為石堤,多張水門。初元中,遮害亭下河去堤足數十步,至今四十餘歲,適至堤足。由是言之,其地堅矣。恐議者疑河大川難禁制,滎陽漕渠足以卜之,其水門但用木與土耳,今據堅地作石堤,勢必完安。冀州渠首盡當卬此水門。治渠非穿地也,但為東方一堤,北行三百餘里,入漳水中,其西因山足高地,諸渠皆往往股引取之;旱則開東方下水門溉冀州,水則開西方高門分河流。通渠有三利,不通有三害。民常罷於救水,半失作業;水行地上,湊潤上徹,民則病濕氣,木皆立枯,鹵不生谷;決溢有敗,為魚鱉食:此三害也。若有渠溉,則鹽滷下濕,填淤加肥;故種禾麥,更為粳稻,高田五倍,下田十倍;轉漕舟船之便:此三利也。今瀕河堤吏卒郡數千人,伐買薪石之費歲數千萬,足以通渠成水門;又民利其溉灌,相率治渠,雖勞不罷。民田適治,河堤亦成,此誠富國安民,興利除害,支數百歲,故謂之中策。

  若乃繕完故堤,增卑倍薄,勞費無已,數逢其害,此最下策也。

  王莽時,征能治河者以百數,其大略異者,長水校尉平陵關並言:「河決率常於平原、東郡左右,其地形下而土疏惡。聞禹治河時,本空此地,以為水猥,盛則放溢,少稍自索,雖時易處,猶不能離此。上古難識,近察秦、漢以來,河決曹、衛之域,其南北不過百八十里者,可空此地,勿以為官亭民室而已。」大司馬史長安張戎言:「水性就下,行疾則自刮除成空而稍深。河水重濁,號為一石水而六斗泥。今西方諸郡,以至京師東行,民皆引河、渭山川水溉田。春夏乾燥。少水時也,故使河流遲,貯淤而稍淺;雨多水暴至,則溢決。而國家數堤塞之,稍益高於平地,猶築垣而居水也。可各順從其性,毋復灌溉,則百川流行,水道自利,無溢決之害矣。」御史臨淮韓牧以為「可略於《禹貢》九河處穿之,縱不能為九,但為四五,宜有益。」大司空掾王橫言:「河入勃海,勃海地高於韓牧所欲穿處。往者天嘗連雨,東北風,海水溢,西南出,浸數百里,九河之地已為海所漸矣。禹之行河水,本隨西山下東北去。《周譜》雲定王五,年河徙,則今所行非禹之所穿也。又秦攻魏,決河灌其都,決處遂大,不可復補。宜卻徙完平處,更開空,使緣西山足乘高地而東北入海,乃無水災。」沛郡桓譚為司空掾,典其議,為甄豐言:「凡此數者,必有一是。宜詳考驗,皆可豫見,計定然後舉事,費不過數億萬,亦可以事諸浮食無產業民。空居與行役,同當衣食;衣食縣官,而為之作,乃兩便,可以上繼禹功,下除民疾。」王莽時,但崇空語,無施行者。

  贊曰:古人有言:「微禹之功,吾其魚乎!」中國川原以百數,莫著於四瀆,而河為宗。孔子曰:「多聞而志之,知之次也。」國之利害,故備論其事。

譯文

《夏書》上記載:禹治理洪水經歷了十三年,路過家門也不進入。行陸路時乘車,走水路時乘船,經過泥路就乘毳,走山路就乘登山的轎,以劃分九州的邊界,他隨着山脈的走勢疏通了河流,根據土地情況確定賦稅等級;他修通了九州的道路,築起了九州的湖澤堤岸,度量了九州的大山。然而黃河泛濫成災,給中原造成很大危害。他把治理黃河當作首要任務,因此從積石山開始引導黃河水流,經過龍門,南流到華陰縣,東下經底柱山以及盟津、雒水的彎曲處,到達大任山。於是大禹認為黃河發源地高,水流湍急,難以在平地上流行,幾次疏導失敗,於是就把黃河分流成兩條河以減小水勢,向北引水過高地,經過洚水,到達大陸,分布而成九條河,在迎河匯同,流入勃海。九州的河流已被疏通,九州的湖澤已被築堤,華夏各國得到治理而安定,功績使夏、商、周三代受益不絕。

  從這以後,榮陽以下引黃河水流向東南,成為鴻溝,把宋、鄭、陳、蔡、曹、衛各國連結起來,分別與濟水、汝水、淮水、泅水交匯。在楚地,西面在漠水和雲夢之間修渠連通,束面就在長江、淮水之間挖溝連通。在吳地,就把三江、五湖開渠連通。在齊地,就連通淄水和濟水。在蜀地,就有蜀國太守李冰鑿通離單,避開沫水的危害,在成都開鑿了二條江河。這些河渠都能行船,多餘的水就用來灌溉,百姓享受到了它的好處。至於渠水所經過地區,人們往往引水灌田,溝渠相當多,但數不清。

  魏文侯的時候,西門豹為鄴縣縣令,名聲很好。到文侯曾孫襄王的時候,同各位大臣一起飲酒,襄王為各大臣祝酒說:「希望我的各位大臣都像西門豹做臣子一樣!」史起進諫道:「魏氏實行一個男子一百畝田,鄴縣單獨有兩百畝,這裹的田不好。漳水在它的旁邊,西門豹不知道利用,這是不聰明。知道了不去干,是不仁。仁和智西門豹都沒有全達到,怎麼足以效法呢!」於是任命史起為鄴縣縣令,便引漳水灌溉鄴縣,使魏國的河內地區富裕起來。百姓歌頌他道: 「鄴縣有賢能的縣令,是史公,打開漳水,灌溉鄴縣周圍地區,使自古以來的鹽咸地上,長出了稻粱。」

  這以後,韓聽說秦國喜歡興建之事,就打算使秦國疲憊不堪,使它不能向東方出兵。於是韓國派遣水工鄭國秘密地遊說秦國,要它鑿穿涇水,從中山以西到瓠口,修一條水渠,依着北

  山,向東注入洛水,全長三百多里,想用來灌溉農田。事情在進行過程中被發覺了,秦國打算殺掉鄭國。鄭國說: 「開始時臣是間諜,但渠成後也是秦國的利益。臣替韓國延長几年的命運,為秦卻是建立了萬世的功業。」秦國也認為是這樣,最後命他繼續把渠修成。渠修成後就引淤積渾濁的水流灌溉鹽咸地四萬多頃,使收成都達到每畝一鍾。於是關中地區成為肥沃的土地,沒有災年,秦國因此而富強,最後吞併了諸侯,因而把渠命名為鄭國渠。

  漢朝建立了三十九年,孝文帝的時候,黃河在酸棗決堤,東面的金堤崩潰,於是東郡大舉發動士兵堵塞黃河。這以後過了三十六年,孝武帝元光年間,黃河在瓠子決口,向東南流入鉅野澤,流到了淮水、泅水。皇上派遣汲黯、鄭當時發動人員來堵塞決口,很快又崩潰了。這時武晝侯田蚣為丞相,他的邑地在郎縣。郃縣在黃河以北,黃河決El向南,那麼郇縣就沒有水災,邑縣收入增多。田蚧對皇上說: 「長江、黃河的決121都是天意,不適合用人的力量來強行堵塞,強行堵塞決口未必符合天意。」而且仰望雲氣用術數來占卜的人也這樣認為,因此很久以來不再堵塞了。

  當時鄭當時為大司農,說「從前關東從渭水上水運粟米,大概需要六個月的時間,但渭水有九百多里,時常有危險的地方。從長安開一條渠引渭水,依着南山而下流,到黃河有三百多里,是一條直道,容易行船,估計用三個月時間就可以了;而且渠水經過的一萬多頃農田又可得到灌溉。這樣既能減少漕運時間和兵卒,又能使關中農田更加肥沃,多獲糧食。」天子認為說得對,就派齊國入水工徐伯做下記號,派遣士兵幾萬人開漕挖渠,三年而通。用來漕運,果然十分便利。這以後漕運逐漸增多,渠周圍的百姓都頗能得到溉田的利益。

  後來河東太守番系說:「從山東漕運糧米西行入關,一年一百多萬石,經過底柱地區的艱險後,破壞損失很大而且花費巨大。開渠引汾水灌溉皮氏、汾陰一帶地區,引黃河水灌溉汾陰、蒲坂地區,估計可以造田五千頃。因為這全是黃河邊被遺棄的荒地,百姓在這裹打草放牧,現在在這裹灌溉耕種,估計可以得到二百萬石以上的谷。這些谷從渭水漕運,與關中收穫的沒有兩樣,而底柱以束就可不再進行漕運了。」皇上認為他說得對,就派幾萬名士兵開渠灌田。過了幾年,黃河改道,河渠就不再有用了,種田人的收成不夠抵償糧種。久而久之,河東的灌渠耕地全都作廢,把它們給越人,命少府稍稍收入一點租賦。

  這以後有人上書,打算疏通褒斜道以及漕運,天子把逭件事交給御史大夫張湯處理。張湯詢問這件事後,說「從故道進入蜀郡,故道有很多坡,曲折遙遠。現在鑿通褒斜道,坡路少,比原路程少四百里;而褒水與沔水相通,斜水與渭水相通,都可以行船漕運。漕運船隻從南陽沿沔水上行進入褒水,從褒水登陸到斜水旱路一百多里,用車來轉運,從斜水下行駛入渭水。這樣,漠中的糧食可以弄來,山東的糧食經過沔水沒有禁限,比經過底柱的漕運方便。而且褒水、斜水富產材木竹箭,可同巴蜀媲美。」天子認為有道理。封張湯的兒子張印為漢中太守,派遣幾萬人開鑿出裹斜道五百多里。道路果然方便而且路近,但水流湍急多石,不能通船漕運。

  這以後嚴熊說「臨晉的百姓希望鑿穿洛水,來灌溉重泉以東的一萬多頃舊有的鹽咸地。倘若果然能夠得到水灌溉,可使畝產達到十石。」於是調發兵卒一萬人來開渠,從征地引洛水到顏山下。洛水河岸易塌方,於是沿流鑿井,最深的達四十多丈。許多地方鑿了井,井下相互連通,使水通行。水從地下穿商顏山而過,束行到山嶺之中十多里遠。井渠的誕生就從這時候開始。鑿渠時得到了龍骨,所以渠名就叫龍首渠。這條渠築了十多年,很有些地方通了水,但仍沒得到太大的利益。

  從黃河在瓠子地區決口後二十多年,每年因此而年成不好,而梁國、楚國一帶尤其嚴重。天子封禪以後,巡視祭祀了山jI!,第二年,乾旱少雨。皇上就派汲仁、郭昌調兵幾萬人堵塞瓠子地區的黃河決口。在造以後,皇上到萬里沙進行祭祀,回來的路上親自到黃河決口處,把白馬玉璧沉入河中,命群臣從宮中自將軍以下都背負薪柴,填塞決口。當時東郡百姓燒草,因此柴薪少,於是就用淇園地區的竹子作為楗。皇上既然親臨了黃河的決口處,悲痛塞河沒能成功,就作歌道:瓠子河決啊有何辦法?浩浩洋洋的水,擔心全成為黃河。全成黃河啊地方不安,河工沒有休止啊吾山已經鑿乎。吾山鑿平啊鉅野澤外流,魚兒不高興啊又臨近冬天。河道廢弛啊水常流,蛟龍馳騁啊放任遠遊。水流回到了舊河道啊,是神在照顧沛縣,不出來封禪啊不知道外面的事!我對河伯說呀你為何不仁,泛濫不休啊愁煞人!齧桑漂浮在水中啊淮水、泅水滿,久不歸故道啊惟願水流稍緩。另一首是:黃河湯湯啊水流急,北渡曲折啊水流難疏通。拔取草芊插在決口啊沉美玉於河,河伯同意息水啊但草不足。草不足啊是衛人的罪,百姓燒柴尚不足啊如何御水,伐淇園的竹啊做成楗來堵石柱,宣防被堵住了啊萬福就到來。

  於是終於堵塞了瓠子的決口,在上面建築了一座宮殿,名叫宣防。而且在黃河北岸修了兩條渠來疏導水流,恢復了大禹時的舊貌。梁、楚地區重又得到了安寧,沒有了水災。

  從這以後,當權的人都爭相說修水渠的好處。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等地區都引黃河水及河谷的水來灌溉農田。而關中的靈軹、成國、漳渠引各川I,汝南、九江引淮水,束海引鉅定,泰山的下面引汶水,都鑿渠來灌田,各有一萬多頃。其他的小渠以及劈山通水道的,數不勝數。

  從開鑿鄭國渠的時候起,到元鼎六年,有一百三十六年了,而倪寬為左內史,上奏請求開鑿六輔渠,以利於鄭國渠一帶地高的農田的灌溉。皇上說:「農業,是天下的根本。泉流澆灌滋潤,是用來培育五穀的。左右內史的地方,名山名河原來都相當多,百姓不知道它們的好處,所以就開鑿溝渠,增高湖堤,用來防備旱災。現在內史稻田的田租約令重,與各郡不同,我主張減免。命令官民致力於農業,充分利用土地的潛力,平衡水利,不要使百姓誤了農作時間。」

  過了十六年後,到了太始二年,趙國的中大夫白公又上奏請求開渠。引涇水,從谷口開始,流入礫陽,注入渭水中,長二百里,灌溉四千五百多頃的農田,因此渠名叫白渠。百姓得到了它的好處,就歌頌它道: 「田在什麼地方?池陽、谷口就是。鄭國渠在前面,白渠在後面。舉起的鐳像雲,開挖的渠像雨。涇水一石,泥有幾斗。一面灌溉一面施肥,使我的禾黍生長。供給京師的衣食,達億萬的人數。」是說這兩個渠的富饒的。

  這時候漢朝正和匈奴作戰,興建功利,陳述對國家有利的事的人相當多。齊國人延年給皇上寫信道: 「黃河發源於崑崙山,流經中原,注入勃海,這是因為它的地勢西北高而東南低。可以考證圖書,觀察地形,命水工測量高低,在山頭上開闢大河,流行於胡人中,向東注入大海。這樣,關東地區可長期沒有水災,北邊不必擔憂匈奴,可以節省堤防和堵塞決口的費用,省去士兵運輸糧食,以及胡敵的侵略,減少士兵的傷亡和將領的損失,避免拋屍荒野的憂患。天下常防備匈奴而不擔心百越的原因,是百越地區的水阻隔着他們。這一功業一旦成就,將成為萬代的大利。」書上奏後,皇上認為他計劃偉大,回信道:「延年計劃相當深刻。但黃河是大禹所疏導而成的,聖人所做的事情,成為萬代的功業,與神靈相通,恐怕難以更改。」

  自從堵塞了宣房的決口後,黃河又在北面的館陶地區決口,分流而成屯氏河,東北經魏郡、清河、信都、渤海流入大海,寬和深與大河一樣,所以順其自然,沒有發生堵塞事件。這開通以後,館陶東北的四五個郡雖然時常遭受小規模的水災,但兗州以南六郡卻沒有水憂。宣帝地節年間,光祿大夫郭昌被派遣巡行黃河。北面三處曲折地方水流之勢都緩慢經過貝丘縣。郭昌擔心水大後,堤防不能承受,就另外開渠,直着向東,經過束郡境內,不使它向北彎曲。渠通後受益,百姓感到安全了。元帝永光五年,黃河在清河靈鳴犢口決口,屯氏河從此就絕跡了。

  成帝年初,清河都尉馮逡上奏說道: 「清河郡在黃河的下游,與兗州的束郡以水為界,郊區的居民地勢尤其低下,土壤輕脆容易損壞。眼下所以沒有多大的災害,是由於屯氏河暢通,兩河分流的緣故。現在屯氏河被堵塞了,靈鳴犢口又更加不利,衹有一條大河肩負着幾條河流的任務。即使加高堤防,也終不能泄流。如果碰上連綿大雨,十多天不晴,河水一定會溢出來。靈鳴犢口在清河東部邊界,位置低下,即使讓它通暢,仍不能為魏郡、清河減輕水害。大禹並不是不珍惜民力,是因為地形有高低之勢,所以開鑿了九河,現在已經滅跡難以分明,屯氏河水不流通有七十多年,剛斷絕不久,容易疏浚。還有它的發源地勢高,可用來分流減輕水力,疏導方便,可重新疏浚以幫助大河分泄洪水,以備特殊情況。另外地節年中郭昌開鑿直渠,過了三年,黃河水流又從原來第二處拐彎的地方北面大約六里,重新向南匯合。現在它彎曲的勢頭重又緩慢經過旦丘縣,百姓感到寒心,應重新開渠使水向東流。不加以修治的話,北面決口就使四五郡受害,南面決口就會使十多郡受害,到這之後再來憂慮它。就已晚了。」這件事交給丞相、御史處理,丞相、御史說博士許商研究《尚書》,善於計算,能估計費用。派許商去巡視,認為屯氏河泛濫情況正當國家財力人力不足的時候,可暫且不加以疏浚。

  三年後,黃河果然在館陶以及束郡的金堤決El,淹沒了兗州和豫州,進入平原、千乘和濟南等地,一共淹灌了四個郡三十二個縣,水淹地十五萬多頃,深者地方達三丈,損壞官亭房屋將近四萬所。御史大夫尹忠答對的策略不切實際,天子狠狠地責備了他,尹忠於是自殺。皇上派遣大司農非調調撥均平錢和谷給黃河決口所淹灌的郡縣,派遣兩個謁者征派河南以束的漕船五百艘,遷移百姓躲避水流居住到丘陵上,共有九萬七千多El人。黃河堤的使者王延世被派往堵塞決口,用落地長四丈,直徑九圍的竹,裝着小石,用兩隻船夾載着投入河中。三十六天,黃河堤形成。皇上說: 「束郡的黃河決口,漂流到二州,校尉王延世修築堤防,三旬建成。命以五年為河平元年。士卒中治理黃河的記下來充當六個月的邊役。衹有王延世長於計謀策劃,形成功業所花費的很節省,所用的力量與時間都少,朕很欣賞這件事。特任王延世為光祿大夫,領取中二千石的俸祿,賜爵為關內侯,賞黃金百斤。」

  過了兩年,黃河又在平原決口,流入濟南、千乘,所損壞的有建始時一半多,皇上又派王延世去治理童回。絲麩勸說大將軍工凰,認為「前一次黃河決口,丞相史楊焉說王延世是用楊焉提供的方法來堵塞決口的,這件事被隱藏着不肯曝光。現獨任王延世,王延世看到上次堵塞決口很容易,恐怕他考慮問題不會很深刻。又果真像楊焉所說的話,王延世的技術就反而不如楊焉的了。況且水勢各不相同,不廣泛討論利害而用一個人,假使不能在今年冬天成功,來年春天桃花盛開時水就大了,一定會泛濫,將有被淤泥填塞和使土壤返還的危害。如果這樣,幾個郡的谷種不能種下,人民流離失所,盜賊將會產生,即使重殺王延世,對事情也將無益。應派遣楊焉以及將作大臣許商、諫大夫乘馬延年一同參與。王延世同楊焉一定會相互拆台,深論利益,實在是太難了。許商和乘馬延年都懂得計算,能估測利益,足以分別是非,選擇他們對的地方加以採納,一定會成功。」王鳳聽從了杜欽的話,告訴皇上派楊焉等人去治河,六個月就成功了。皇上又賜給王延世黃金百斤。治理黃河的士兵不接受平價的,就記下服了六個月的邊役。

  九年後,到了鴻嘉四年,楊焉說「從黃河上游到下游的人們,都擔心底柱地區河堤倒塌,可以鑿山使河面變寬。」皇上聽從了他的話,派楊焉負責鑿山。鑿山的石頭埋在水中,不能流走,反而使水更加湍急,形成的危害比以前更大。

  這一年,勃海、清河、信都的黃河水泛濫,淹沒縣邑三十一個,損壞官亭民屋四萬多所。黃河堤都尉許商與丞相史孫禁一同巡視,圖謀計策。孫禁認為「現在黃河泛濫的危害比上一次平原地區決口厲害幾倍。如今可以在平原金堤地區內開通大河,使河水流入以前的篤馬河。到大海有五百多里,水路暢通無阻,又可使三郡的水地乾燥,得到肥田近二十多萬頃,足以抵償開通大河所損壞的百姓的田屋,又省卻官兵治堤救水,一年達三萬人以上。」許商認為「古代傳說九河的名稱有徒駭、胡蘇、鬲津,現在在成平、束光和鬲地境內可以見到。從鬲津以北到徒駭間的距離是兩百多里,現在的黃河雖然幾次遷移,但沒有離開這個地域。孫禁想要開鑿的地方,在九河南面的篤馬河,沒有水流的路線,地勢平坦,乾旱時就淤積斷流,水多時就會崩塌,不可取。」公卿都跟許商意見一致。這以前,谷永認為「黃河,是中原的主幹河流,聖王興起就出圖和書,王道消失就乾枯斷水。現在河水崩潰橫流,淹沒陵屋,是最大的怪異了。修改政治來回應它,災變可以自然消除。」這時李尋、解光也說「陰氣盛水就上漲,所以一天之中,白天水減,夜晚水增,江河水滿溢出,所謂水不滋潤低下之地,雖然它常在低下的地方,就好像曰月在朔望時變化,明白天道是有原因而運行的。眾人見王延世獲得重賞,競相進言簡便奸巧的計謀,不可用。建議的人經常想考究九河的舊跡而去開鑿它,現在乘它自己決F1,可暫且不加堵塞,以觀察水勢。黃河水想流經它,應當漸漸形成河,跳出沙土,然後順天意而圖劃,一定會成功,而且所費財力少。」於是便停止不加堵塞。滿呂、師丹等人幾次進言說百姓可哀,天子幾次派使者去安撫百姓,加以救濟。

  哀帝初年,平當奉命管理黃河堤岸,他上奏說道: 「九河到現在全都淤塞了,按照經文意義來治理河水,有分泄的河流和疏浚的大川,但沒有堤防淤塞的文字。黃河從魏郡往東,北面有許多水溢出而成的決口,水流蹤跡難以分明。四海的群眾不能欺騙,應廣泛徵求能疏浚河流的人。」天子把這件事交給了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上奏請求部署刺史、三輔、三河、弘農太守舉薦官民中能治理河水的人,沒有人來響應號召。待詔買讓上奏說道:治理黃河有上、中、下三策。古代建立國家,安定百姓,劃分土地,一定要留下川河與湖澤的分布,估測水勢所達不到的地方。大河沒有防備,小水得以進入,水岸低下,成為死水湖泊,假使秋天水多,就得讓水能停留,水波左右晃蕩,從容舒緩而不急迫。土地上有河,就像人有口一樣。治理土 地而防備河水,就像使兒童啼哭停止而堵住他的口一樣,難道會不立即停止,但他的死期也可立刻等到。所以說: 「善於治理河水的,打開河口使它得以疏導,善於治理百姓的,應讓他們暢所欲言。」大概堤防的興作,起於戰國,堵塞百川l,各自為了自己的利益。齊國與趟國和魏國,以黃河作為境界。趙國、魏國靠近山地,齊國地勢低下,所築的堤離黃河二十五里。黃河水向東抵達到齊國堤岸時,就會向西淹沒趟地和魏地,趟國和魏國也建堤離黃河二十五里。這雖然不很對,但水尚能有所迴旋餘地。水有時到了馬上就退去,這樣土地被填上淤泥後相當肥沃,百姓就在遣裹開荒種田。有時很久沒有災害,百姓便逐漸在此建築住房,便形成村落。大水到來時被淹沒後,就重建堤防來自救,稍微離開他們的城郭一點,把水排走後就住在那裡,水沉沒得正合適。現在堤防狹隘的地方離水衹有幾百步,遠的有幾里。靠近黎陽南面以前的大金堤,從黃河以西向西北方向蜿蜒,到西山南頭後,就折向東,與東山相連。百姓住在金堤東面,建築了房屋,往往十多年重新建堤,從束山南頭筆直往南與舊大堤匯合。另外內黃境內有湖澤,方圓幾十里,圍繞湖的有堤,往往十多年太守便把部分土地分給百姓,百姓現在在裹面建造房屋,這是臣所親眼見到的。束郡白馬的舊大堤也有好幾道,百姓都住在裡面。從黎陽往北走完魏境,舊大堤離黃河遠的幾十里,裹面也有幾道堤,這都是前代所建成的。黃河從河內向北到黎陽為石堤,水拍擊石頭使它向東抵達束郡的平剛;又建造石堤,使水流向西北到黎陽、觀縣下;又建石堤,使水流向東北抵達束郡渡口以北;再建石堤,使它向西北抵達魏郡的昭陽;又建石堤,水激流向東北。一百多裡間,黃河兩次向西三次向東,如此曲折,不得安息。

  現在實行上策的話,就要把冀州地區在水流要道地方的百姓遷走,打開黎陽遮害亭的決口,施放黃河的水流使它向北流入大海。黃河西面臨近大山,東西靠近金堤,看形勢就不會長久泛濫,過了整一個月後就會自然安定。詰難的人將會說: 「如果這樣的話,就會損壞數以萬計的城郭田屋冢墓,百姓將怨恨。」從前大禹治水,山陵擋水路的就把它摧毀,所以鑿開龍門,開闢伊闕,劈開底柱,破開碣石,破壞了天地的特性。這是人的功力所形成的,又有什麼可說的呢!現在靠近黃河的十個郡所花費的治堤費就近億,至於大的決口,所毀壞的無法計數。如果拿出幾年治理黃河的費用,來安置所遷移的百姓,遵照古代聖人的方法,確定山川的位置,使神人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互不千擾。況且以大漢剛統治萬里的江山,難道會與水爭咫尺的土地嗎?這一功業一旦建立,黃河安定,百姓太平,千年無憂,所以稱作上策。

  如果在冀州地區多挖漕渠,使百姓得以用來灌溉農田,分擔水流的急勢,即使不是聖人的方法,但也是挽救失敗的招術。詰難的人將說: 「黃河水位高出平地,每年增加堤防,尚且決口,不可以再開渠。」臣私下巡視了遮害亭西面十八里的地方,到淇水入河口,就有金堤,高一丈。從造往東,地勢漸低,堤漸高,到遮害亭,高四五丈。以前六七年,黃河水大,增高到一丈七尺,毀壞了黎陽南面的城門,水流到了堤下。水還沒有越過堤下二尺多,從堤上向北一望,衹見黃河高出民屋,百姓都跑到山上。水停留了十三天,堤倒塌了,官民加以堵塞。臣沿着堤往上遊行走,察看水勢,向南行匕十多里,到達淇口,水才達堤的一半,估計高出地面五尺左右。現在可以從淇口以東建石堤,多開設水閘。初元年間,遮害亭比黃河低離堤足有幾十步遠,到現在四十多年,才到堤腳。由此來說,這個地方很堅固。恐怕議論的人會懷疑黃河是大河難以制服,榮陽的漕渠足以證明,這個水閘衹用木和土,現在依據結實的地基來建石堤,一定會很安全。冀州地區水渠全都靠這個水門。修渠不是挖地,衹建東方的一道堤,向北行三百多里,流入漳水中,它的西面因為山腳是高地,各渠都往往分別引水;乾旱時就打開東方低地的水閘灌溉冀州,水澇時就打開西方高處的水閘進行分流。開通水渠有三利,不開通水渠有三害。百姓經常疲於救水,基本上失掉了生產;水流行在地上,積累的水分蒸發,百姓就會得風濕病,樹木都會很快變枯,形成鹽鹼地不生長穀子;河口決口,成為魚鱉的食物:這是三種危害。如果有渠水灌溉,那麼鹽鹼就下沉,填上淤泥增加肥料;所以種上禾麥,再種粳稻,產量高於高產田的五倍,高出低產田的十倍;有利於漕運船隻的便利:這是三種便利。現在臨近黃河堤邊的官兵有幾千人,砍伐薪草、購買石頭的費用一年幾千萬,這些費用拿來足以開通水渠建成水閘;另外百姓得到了灌溉的好處,就會爭相開渠,即使勞累也不感到疲倦。百姓的農田得到了治理,黃河的堤岸也築成了,造真是富國安民,興利除害,可以維持幾百年,所以叫做中策。

  如果就修理舊堤,把低地填高,把薄處加厚,勞累花費沒有止境,屢次遭受它的危害,這是最下的一種策略。王莽的時候,徵召能治理黃河的人有一百來人,其中大致比較突出的有長水校尉平陵關並說:「黃河決口一般常在平原、束郡左右,它的地形低下而土質疏鬆。。聽說大禹治理黃河時,本來是空過這個地方了的,認為這裹水多,水大時就放出多餘的水,水少睜堤慢就會流完,即使時常換地方,也不能離開這一帶。上古時代難以識別,近來觀察秦漢以來,黃河的決口在曹、衛一帶,南北距離不超過一百八十里,可以把這個地方空出來,不要建造官亭民室罷了。」大司馬史長安的張戎說:「水的本性是趨向低地,快速行駛就會自然刮除泥土形成空地再逐漸加深。黃河水相當渾濁,號稱是一石水有六斗泥。現在西面各郡,以至京師以束,百姓都引黃河、渭水和山Jtl水灌溉農田。春夏乾燥,是水少的時候,因此黃河水流遲緩,淤積而逐漸變淺;雨多的時候水瘋狂湧來,這樣就會決口。而國家幾次堵塞決口,逐漸比地高,就像是築矮牆而居住在水中。可以各自順從它們的情況,不要再用來灌溉了,這樣就會百Ji!流暢,水路自然就順利,沒有決河的危害了。」御史臨淮的韓牧說道:「可以大致依照《禹貢》上的九河的地方來開鑿,即使不能開鑿成九條,祇要能成四五條,也是有益的。」大司空掾王橫說:「黃河流入勃海,勃海地勢比韓牧打算開鑿的地方高。以前天曾連着下雨,刮東北風,海水泛濫,向西南湧出,淹沒幾百里地,九河的地方已被大海所侵吞了。大禹通流黃河之水,本來隨着西面山勢而往東北下流的。《周譜》記載定王五年黃河移位,那麼現在所流行的地方不是大禹所開鑿的了。另外秦國攻打魏國,決開黃河VI淹沒了魏國的首都,決口的地方逐漸增大,不能再補丁。應退回到原來完全平整的地方去,重新開鑿,使河水沿着西山足以着高地向東北流入大海,這樣就沒有了水災。」沛郡的桓譚為司空掾,掌管他們的建議,他對甄豐說道:「所有這些建議,一定有一種是對的。應仔細加以考察,大都可以預見,計劃確定後再來進行工作,費用不過幾億,也可以僱傭那些吃白食沒有產業的人。可以省下住房和勞力,權當作為衣食;向政府要衣食,政府給他們做,這樣兩方面都便利,可以向上繼承大禹功業,向下消除民間疾苦。」王莽的時候,人們只好講空話,沒有加以施行的人。

  贊曰:古人曾說過:「如果沒有大禹的功勞,我們都已成了魚啊!」中國河流平原上百數,沒有比四瀆更著名的了,四瀆中又以黃河作為宗主。孔子說: 「多聽並留心記住,是求知的次要方面。」水是國家的利害,所以要詳細地論述它的來龍去脈。[1]

作品出處

本文出自《漢書》。

《漢書》,又稱《前漢書》,由我國東漢時期的歷史學家班固編撰,是中國第一部紀傳體斷代史,「二十四史」之一。《漢書》是繼《史記》之後我國古代又一部重要史書,與《史記》、《後漢書》、《三國志》並稱為「前四史」。 《漢書》全書主要記述了上起西漢的漢高祖元年(公元前206年),下至新朝的王莽地皇四年(公元23年),共230年的史事。《漢書》包括紀十二篇,表八篇,志十篇,傳七十篇,共一百篇,後人劃分為一百二十卷,共八十萬字。[2]

作者簡介

班固(32年—92年),字孟堅,扶風安陵(今陝西咸陽東北)人,東漢著名史學家、文學家。班固出身儒學世家,其父班彪、伯父班嗣,皆為當時著名學者。班固一生著述頗豐。作為史學家,《漢書》是繼《史記》之後中國古代又一部重要史書,「前四史」之一;作為辭賦家,班固是「漢賦四大家」之一,《兩都賦》開創了京都賦的範例,列入《文選》第一篇;同時,班固還是經學理論家,他編輯撰成的《白虎通義》,集當時經學之大成,使讖緯神學理論化、法典化。

班固還著有詩、銘、誄、頌、書、文、記、論、議、六言等,共41篇。《隋書•經籍志》載有《班固集》十七卷,可惜早已亡佚,現存的《班蘭台集》是明代學者輯錄而成的。[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