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櫻花(鄧貴環)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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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櫻花》是中國當代作家鄧貴環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櫻花,櫻花
一夜春風，催開了滿山坡的花，最耀人眼目的，便是櫻花了。
滿樹的櫻花，粉的，白的，淡紫的，藏在鮮綠的葉片裡，嬌艷欲滴。山坡上，這裡一簇燃燒的雲彩，那裡一團蓬鬆的雪花。遠望，就如同一道輕柔的霞光纏在山的腰際。
太陽出來，葉上滾動着露珠，花朵帶上了光彩。陽光溫出了花朵里的香味，蕩漾在春風裡，引來蜜蜂和蝴蝶，在花間飛舞逗留。
年輕的父母帶着孩子來樹下看花，清新明艷的花朵，醉人的花香，惹得孩子們歡笑着在樹下追逐嬉鬧。年輕的男女手挽着手來看花，眼前夢幻一樣的花海，大約就是他們心中愛情的模樣吧。
一陣霏霏的細雨飄起，濡濕了每一片葉，滋潤了每一個花瓣。櫻花帶雨，竟然比梨花更加讓人憐愛。
「媽媽，要是下大雨，櫻花會不會被打落？」一個稚氣的童聲傳過來。
「櫻花是嬌弱的精靈，經不起大雨的！」媽媽對孩子說。
「那你叫雨不要來了，花兒落了樹媽媽會哭的！」
「好，好，我向雨神祈求，請它不要來。」
孩子高興得又跳又笑。媽媽牽着孩子的小手，向花海深處走去。
可是雨神沒有聽從孩子母親的祈求。在一個櫻花開得愈發繁盛的夜晚，烏雲遮蔽了天空，雷聲滾滾而來，一會兒，大雨刷刷刷地從天空傾瀉而下。
早上再去那片山坡，櫻花樹上一朵花都沒有了，只剩下葉子在滴答着水珠。花瓣委地，十里山坡一地殘紅。
「唉！那曾經是一片多麼蓬勃，多麼讓人喜悅的花啊！」
人們在樹下徘徊，嘆息。腳下是被風雨吹落的一地花瓣，那些花瓣單薄而透明，貼在地上。
我不忍在花瓣上落腳，但終究還是要踏着它們柔弱的身軀，跨過去。
一會兒轉身再來看，地上的花瓣已經不甚分明。仿佛在短短的時間裡，它們就化作了一滴露，一粒塵，融進了大地，香消玉殞。
「花兒落了，樹媽媽會哭的！」我的耳邊響起那個孩子說的話。
山腳下，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湖。
就在去年的秋天，一個鮮活如櫻花、也美麗如櫻花的女孩，凋零在這片湖泊里。
女孩生得白淨，性情羞澀而安靜，就像一枚雨里的櫻花花瓣。她來自一個遙遠的山村，那個生養她的村莊有不帶一絲污濁的純淨空氣，有不惹一絲塵埃的潔白雲朵，有藍得醉人的高遠的天空。
女孩的家境不富裕，母親常年有病，父親便帶着母親在外面打工。他們還在孩子很小的時候就出門了，一直到孩子上到高中，都沒能騰出更多的時間來陪伴孩子。孩子和奶奶一起長大，是奶奶的心頭肉和全部的希望。
那一年，我去那裡支教。第一次在教室的走廊見到她的時候，瘦瘦弱弱的她穿一身白色帶點素淨小花的襯衣，顯得單薄而矮小。齊耳短髮襯托着白淨的小臉，見到我抿嘴一笑，紅着臉低頭跑開了。
「多麼柔弱嬌羞的女孩」 ，我心裡想。
在那一年的時間裡，我們接觸很多，但大多都是我主動的。課堂上，我總是喜歡讓她答問。她的聲音細細的，弱弱的，生怕說錯。課間相遇，她也總是看着我笑一下， 低着頭快步走開。
高山的冬夜，氣溫很低，孩子們又都只蓋了一床棉被，很多孩子很久才能睡得暖和。一次去寢室查看，我伸手去摸每一個孩子的腳，都是涼涼的。當摸到她的時候，一陣寒意直逼我的手心。我悄悄動了動她，她竟然是睡着了的。真是個瞌睡來了什麼都擋不住的孩子啊！
當好心人讓我把幾十雙棉鞋轉交給孩子們的時候，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先挑一雙最暖和的出來給她穿上。
忘不了發鞋子時候的情形。我把一雙紅色的厚底厚幫的棉鞋送到她的面前，讓她試試。她還是那麼羞澀地看着我，小臉紅撲撲的，眼裡卻滿是驚喜。剛要伸手來接，卻又趕緊把手藏到了身後。
我很奇怪，拉過了她的手，想把鞋子塞到她的手裡。
那是一雙怎樣的小手啊！手背腫了好高，上面還有大大小小裂開的口子，有的創口已經結了黑色的痂。本來很小的手，卻需要我一雙手，才能捧得下。
撫摸着這雙小手，我的心很痛。
我把鞋子拿在手裡，想幫她穿上，她卻執意要自己穿。穿上新鞋，站起來，左看右看，又使勁踩了幾下，覺得很合腳之後，帶着歡喜收起了自己腳上原來穿着的鞋子。
她也幾次去我住的宿舍，但去了之後通常並不說什麼話，而是在門口站一會兒，看一看就走。
一年的時間轉瞬即逝，轉眼就到了畢業的時候。
那天我們照畢業照片，照完後幾個女孩子約我跟她們合影。她躲在一邊，看着我，並不過來。我走過去拉她，希望她能來跟我一起照相。照完相，我牽着她的手在學校長滿柔軟青草的操場上散步，陽光照在她的臉上，柔和而明麗。
那年她考上了縣城的高中。上高中後逢年過節，總不忘給我發信息，問候我。
去年教師節的前一天，我又收到了她的短信：「鄧媽媽，又到教師節了，我祝福您越來越年輕，越來越美麗。愛你的某某」。我也同往常一樣，簡短地回復了她。
沒想到，這竟成了我們的最後一次通信息。她的生命，在第二天便永遠終止在這山腳下的湖泊里。
湖岸邊，有一些她刻意留下的物品，還有一張字紙。
「世界都在離我而去，我又何必留戀……」
她脆弱的內心經歷了一場怎樣的風雨呢？
十八歲的生命和愛情，就那樣黯然凋零，如雨夜的櫻花，轉瞬化作了一縷煙塵，一滴露珠，消逝不見。
「花兒落了，媽媽會哭的」。
我站在凋零了花朵的櫻花樹下，望着無語東流的湖水，心緒難平。[1]
作者簡介
鄧貴環，女，湖北秭歸人，高級教師，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