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渡荊門送別》賞析原文與詩歌鑑賞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渡荊門送別》離開故鄉熱土,對於李白來說意味着鵬程初展,他自然是喜悅之情占了上風的。但這又並不意味着詩人和故鄉割斷了感情聯繫。蜀中是他的父母之邦,哺育他長成的地方。當他羽翼豐滿後,她又無私地將這個值得驕傲的兒子奉獻給整個大唐。而李白以赤子之心,永懷着對故鄉母親的熱愛。他感到即使身已出蜀,故鄉的愛仍和這江水一樣與他同在,伴送他走到更遠的地方。「仍憐故鄉水,萬里送行舟」十字,是充滿了由衷感激之情的。「仍憐」云云,語氣極輕柔婉轉,而分量厚重。[1]
原文
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游。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仍憐故鄉水,萬里送行舟。
「一生好入名山游」的李白,從幼年至青年,很長時間都生活在四川境內的彰明縣(今劃入江油)。雖說也曾游訪過青城、峨眉,足跡到底不出蜀中。他的遠遊,應從開元十三年詩人廿五歲時算起。這年他沿長江而東下,其動機之一便是遊覽東南名勝。在《秋下荊門》一詩中他寫道:「此行不為鱸魚膾,自愛名山入剡中。」《渡荊門送別》便是出蜀時的作品之一。從詩中只能看到離別的感受,而並無「送別」之意味。要說有送別,便只如詩的結尾所說,是長江在殷勤送着詩人和他的行舟,如是而已。所以清人沈德潛認為「題中二字可刪」。
「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游」。荊門山在今湖北宜都縣西北的長江南岸,與北岸的虎牙山對峙,形同荊州門戶,在到達荊門之前,李白應該在四川境內水流湍急的三峽中顛簸了好些天。峽的兩岸有如削成,摩天的群山環繞四方,後面不見來程,前面不知去向,就象幽閉在一個峭壁環繞的水鄉,縱然沒有猿聲,也覺淒涼。船到荊門,景觀便豁然開朗,前面是一望無際的荊楚平野,出峽後的江面頓時開闊,洶湧的激流變成一片浩浩蕩蕩的大水,真是兩岸渚崖之間不辨牛馬。甭說詩人,就是一般旅客到此也會胸懷一敞而逸興遄飛。首二句雖平敘事實,卻怎麼也按捺遮掩不住內心隱隱的激動,其語氣是十分興奮爽朗的。
荊門以外便是春秋戰國時楚國故地,在三國時又曾是蜀主劉備起家的地方。詩人提到「楚國」這個歷史地理的概念,自然能引起有關歷史文化的一些聯想。「屈平辭賦懸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江上吟》)這裡是李白景仰的大詩人屈原和燦爛荊楚文化的故鄉。荊州首府江陵,及當地故楚章華台、郢城遺址,都是詩人此行應游之地。後來他在《廬山謠》中還自稱「我本楚狂人」,可見其初來游楚時應有一種何等陶醉的心情。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十字寫盡了荊門的地理形勢和壯闊景觀。這裡的寫景,角度是移動着的,而不是定點觀察。這從「隨…盡入……流」四字體現出來。因此這兩句詩不僅由於寫進「平野」、「大荒」意象,而氣勢開廓;而且還由於動態的描寫,變得十分生動。大江固然流動,而山脈本來凝固,「隨…盡」的動態感覺,完全是得自舟行的實際。這兩句的壯闊寫景,也須放置到詩人多日峽行後一旦豁然開朗的特定情景下玩味,才能對其中涵蓄的說不盡的愉快新鮮感有所領會。
三峽之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崇崖迭嶂,遮天蔽日,「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酈道元《水經注》)當然更看不到地平線和水天相接處雲霞幻化的奇觀。所以緊接是驚喜不置的發現:「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李白醉心明月:「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青雲端。」(《古朗月行》)此行在巴山蜀水的旅程中,他常常為夜晚不能見月而遺憾。「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峨眉山月歌》)一到荊門就容易和明月見面,真有重見故人似的高興。而「江入大荒流」後,水勢平緩,月的倒影也能清楚地看到了,所謂「上下天光」(范仲淹),尤為可愛。而水天之際的雲霞變幻,又使詩人如睹海市蜃樓的奇觀。
四句著眼於初到荊門的觀感,充滿詩人對生活新天地的禮讚和陶醉。對照杜甫《旅夜抒懷》中寫同樣景觀的兩句:「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同是上對天宇下臨江面的景色,杜詩鎔鑄在兩句,而李詩擴散於四句,風格上便有凝重和爽朗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