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華 老牛的苦悶(232)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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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牛的苦悶(232)》是中國當代作家李少華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老牛的苦悶(232)
老農民有句實在話：「三畝地，兩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從這句話里可以看得出，整日裡埋頭苦幹的我老牛，在農民心中的地位是多麼的光榮和重要。土地、老婆，還有我老牛，是農民的三件寶貝，也是命根子。三者不可缺其一，我和他們的生活息息相關，甚至決定他們的榮辱和死活。
農民喜歡我，愛戴我，說，「駿馬能歷險，老牛好耕田」。他們愛戴我，是緣由我能為他們鞠躬盡瘁賣力氣。所以，農民才盼着「雨牛下雨牛，三年五個頭」——三年之中大牛下了三頭，第一頭小牛也下了一頭，四加一，於是就有了哞哞聲此起彼伏的牛群。有了牛群就有了富裕，就有了高人一等，就可以在屯子裡呼風喚雨，就可以蓋上三間大瓦房，就可以張燈結彩娶媳婦。看似一筆農耕經濟的小賬，誰都能算明白。也可以說是一筆大賬，因為這筆賬老農民世世代代從古算到今，星轉斗移，經年累月——這個賬本何其大也，何其厚也，千車也載不完，萬船也拉不盡。這也是窮苦農民的一個妄想，妄想往往是一個黃梁之夢，多少人汗珠子摔八瓣，拼死拼活地騎着壟溝刨得暴土揚場，最後死了也沒看到那個牛群的模樣。於是乎，孝子賢孫們才要用七彩紙紮上一頭老牛，立於墳頭前虔誠地燒掉，讓它到那個世界繼續吃苦耐勞。那意思很明白，就是到了那面也要「牛上唱歌牛下坐，夜歸還向牛邊臥」，實現活着時的夢想。可見我老牛在人們的心中是多麼的重要
生產隊「吃大鍋」飯的時候，是我老牛最難受的日子。「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米，醫得眼前瘡，剜卻心頭肉」，農民的日子苦啊！我和父老鄉親共在一個槽子裡刨食，同命相連，患難與共，粗茶淡飯，夏天一身汗，冬天一身霜，最後就剩一層皮包着骨頭。餓點累點苦點也沒啥，可恨的是那個牛老闆子，把生產隊給我的精料偷着賣了，然後把我扔在大街上吃草充飢，自己鑽進小官喝小酒。喝得小臉紅撲撲的，吃得小肚溜鼓溜鼓的，而我卻要拉着一車返銷糧爬山越嶺往家趕。我瞪着眼睛沒有力氣，稍走慢一點他就用鞭子抽我，噼里啪啦，毫不留情。更可恨的是那個飼養員，把給我吃的豆餅自己偷着吃了，他也不怕把牙崩掉了。省下了一份口糧給老婆孩子，心裡美滋滋的。結果嘟嘟嘟整天放屁，被生產隊長發現了，讓公安特派員抓到縣裡蹲笆籬子，一去就是一個多月，回來後沖我瞪眼珠子，賴我告發了他。
「大包干」那一年是我最累的一年，也是最快樂幸福的一年。村里開大會抓鬮，都想抓一頭牲口，可是戶數多牲口少，肯定有抓不到的。一時間我老牛成了香餑餑，誰都想把我牽回家。劉老二運氣好，一把就抓住了我，歡天喜地把我迎回家，就像娶媳婦。劉老二把我當寶貝，既怕我累着，又怕我凍着，馬上要春耕了，給我最好的精料，恨不得給我包餃子，養得我膘肥體壯。我想好了，一定要對得起劉老二，所以拉起犁杖就非常賣力，把彎鈎里都拉斷了。王三很憋氣，因為他沒分到牛，只好用老婆拉犁。老婆那是幹啥的？是養兒育女的，是放到炕頭上稀罕的，哪能去拉犁杖？自己的媳婦自己疼，不是王三心狠，不是王三敗家，時令不等人吶，是着急上火沒辦法。這樣的戶有三分之一，一天下來累得筋疲力盡，可心裡不憋屈，沒有怨言，幹得有勁。按報紙上說，這就叫解放思想，解放生產力。一想到這些，我老牛的心裡就很慚愧，恨不得也像豬老弟那樣，一窩生個七八個，每戶都讓他有一頭牛——可是，臣妾做不到啊！劉二是有愛心的人，自己種完地馬上牽着我去幫着王三耥地。閒着也是閒着，能助人為樂多做貢獻我也很高興。人幫人，戶幫戶，黨員幹部都有聯繫戶，所以全屯子沒有種不上地的，而且播種期只用了一個禮拜，全都搶在了「腰窩」上。過去種地起早貪黑，一個月也種不完。到秋後，開天闢地第一次超額完成了徵購糧任務。
那些日子是難忘的，我的心裡非常舒坦，因為有我們牛的功勞在裡面。沒想到好日子僅過了幾年，拖拉機吵吵嚷嚷搶了我的飯碗。這些年，徵購糧、農業稅、各種提留取消了，種地、買拖拉機國家還給補貼，農民兄弟很快富起來。腰包里有了錢，就見異思遷，嫌我老牛不中用了，馬上扔了老牛買鐵牛，各種農業機械開進了家門，擺滿了院子。以前一家人累死累活一年就能開三四畝地，自從有了農業機械，開一兩垧地就是幾天的事。人們的胃口越來越大，有的人家竟然開了幾十垧地。若用老祖宗的耕作方式，白給你幾垧地都管理不過來：鏟地能把你愁死，割地能累折你的腰，下大雪了莊稼還捂在地里，到年根糧食都收不回來。現在好了，不僅有農業機械，還用上了神奇的農藥，雜草幾乎不長了，不用「三鏟三耥」了。最使我傷心的是屯子一年一變樣，茅草房變成了大瓦房，黃土路換上了水泥路，竟然不讓我們隨便溜達，管我們叫「稀屎牛」，嫌我們弄髒了屯子。
誰也沒想到啊，天還是那個天，屯子還是那個屯子，再也聽不到哞哞叫，再也聞不到牛糞味，再也找不到一頭老黃牛——這還是正經莊稼人嗎？這還是正經過日子的人家嗎？這還是正了八經的屯子嗎？如今滿地突突突的都是錚明瓦亮的拖拉機。鐵牛好啊，生就的鋼筋鐵骨，犁起地來起來威風八面。看着鄉親們過上好日子，我老牛心裡高興，但也很苦悶。[1]
作者簡介
李少華（網名：尚志少華）,漢族，1956年5月12日生於黑龍江省尚志縣尚志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