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是被黑夜清洗過的詞彙(袁同飛)
作品欣賞
月光,是被黑夜清洗過的詞彙
三月連着春風，仿佛在說
春風中的果實，從來不是果實
比如桃花。她是春天的燭火
她是三千年前的夢，在等一場繁華鏡像
比如鄉愁，她是春天的酒，或魂
把自己開成了絢爛或寂寞，在流水上打盹
桃花夭夭，她一定被芬芳迷醉
也一定有什麼深入骨髓，才如夢如幻
三月的風，讓夜深了又深
每一闕詞，在月下都有微涼麵孔
此刻，三月的風，吹暖了大地的情網
只借一朵桃花，還魂人間
想象，是一個什麼樣的詞
有時沉默，有時喧譁
有時是一個夢，一個影子，一聲嘆息
也可能是一顆樹，一片落葉，或一段煙雲
想象，有時像微微的秋風帶着月光
在草原上戀愛。有時像一條在石縫中遊動的魚
有時像黑色的幽靈，有時像暗紅的回憶
有時像電石火花，有時像空白或虛無
想象，是一種艷遇
與遠方艷遇，與故鄉艷遇
與大海星辰艷遇，與默念的神靈艷遇
與一個人的眷戀艷遇，與一路的風景艷遇
想象，是煙雨斜陽，是空中樓閣
是含淚的玫瑰，是相思的月光、星光
是饑渴的眼神，是不期而遇的玉米或紅高粱
是曾經的幻覺，是永不疲倦的孤獨
想象，是淪陷，是毀滅
是若即若離，是百轉千回
凋零，或盛放，都將被一陣風吹得空空蕩蕩
而思緒，仍在神秘的王國里不停地遊蕩
醞釀已久的一個字
在悶熱的雲朵下躁動不安
橫着寫，那個字就是一朵朵雲彩
豎着寫，那個字就是一滴滴眼淚
順着寫，那個字就是一個個身影
倒着寫，那個字就是一個個嘆息
正着寫，那個字就是御駕親征的王
逆着寫，那個字就是浪跡天涯的白衣少年
因為一個字，有人突然失聲
因為一個字，有人突然離去
因為一個字，月光中的石頭開始飄浮
因為一個字，那些飄浮的石頭開始墜落
因為一個字，萬物具體而清晰
因為一個字，時光亘古而永恆
寂靜是一個指數。在空中搭建樓閣
一隻壁虎，在夢中若隱若現
星辰在屋檐上散步。我的手指
彎曲，甜美。敲打如山似水的寂寞
布達拉宮此時在下雪。倉央嘉措
聽了一宿梵唱，只為尋你的一絲氣息
我不是倉央嘉措。我只是你
眼眸里的一滴淚，在詩行里保持沉默
靈魂動盪不安。只有用寂靜餵養痛苦
讓編織的詩行，傾斜，固執
我沉溺其中，被多年的頑疾肆虐
灼痛的鳥鳴，難道就是我的幸福
木魚聲聲
梵音，追逐着滾滾紅塵
似在虔誠的廟堂前跌落，化為一路煙雨
為什麼出走一生，卻在風中零落
被灼痛了的意象，無法再一次重來啊
如今，我把一段情等得山高水長、地老天荒
花開花落。一道水光
托起心底的潮汐。夢裡夢外，我失魂落魄
山水天涯，每一個孤獨的夜都不曾忘記
與你相依，只緣那幾生幾世輪迴的修行
你的眉間，為什麼我只能找到雷雨的印痕
滾滾而逝的，還有廟宇之上的沉默
為什麼曇花總是匆匆一現
我們該如何分辨對與錯、得與失、榮與辱
唯有風裹緊弦音，已淚水漣漣
墓碑，是大地最尖銳的部分
月光，輕輕一碰就碎了
墓碑，是人間的一塊醒示牌
小花小草，一直舉着它的悲涼
墓碑，是一堆無用的老骨頭
喉嚨里，發出祖祖輩輩深沉的嘶吼
墓碑，是一片青春的牧場
那些英雄和故事，隱遁其間
墓碑，是一座緘默的城
城裡，到處是肇事者和一個個幽靈
墓碑，是一條通向憂鬱的河流
盛滿思念，足夠悲傷很久
墓碑，是一團燃燒的大雪
總以悲憫之心，收容無家可歸的孩子
墓碑，也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多年之後，必將與田園一起荒蕪漂泊
從清晨到黃昏
風，就是一個動詞。它經過的
鳥鳴和道路，青山和綠水，祈禱和眺望
足以耗盡我卑微的一生
從春天到冬天
風，就是一雙飢餓的眼睛。它經過的
礁石，流水，雷雨，烏雲，塵埃，迷霧
豢養你的靈感，抹去時光的痕跡
從白天到黑夜
風，就是一滴悲情的淚。它經過的
一個個場景，一次次旋轉，一種種匍匐
都將在一念中，死於精神失常
從出生到死亡
風，就是一張白紙。它經過的
山林，小溪，燭火，及一顆懸浮於塵世的心
每一個細枝末節，都變幻莫測
月光，越來越舊了
像青色的火焰，令人迷離
更像輕柔的晚風，或翩翩起舞的影子
讓思緒，掏空漂泊的身體
月光，仿佛是被黑夜
清洗過的詞彙，明亮得純粹
它，用一生守望着這片天空
溫柔如一泓清水，蓄滿人生的風雨
月光，越來越新了
青藤，磐石，星空，河流，苔蘚，枝條
在它面前，是詩，是光影，是風華
永恆為一種浪漫、甜蜜或驕傲
月光，是被大地
作者簡介
袁同飛，男，現居江蘇鹽城，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