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訪孟(府任艷)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暮春訪孟》是中國當代作家府任艷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暮春訪孟
坐上城際公交,車窗外一路繁花在開,光影漫進來,在手背上「嘩嘩」流動。
鄒城到了,一條條整潔的街肆,爽氣得像米芾的楷書,讓人驚訝。
同座的年輕女子,三十歲左右,白毛衣,破洞牛仔褲,青春洋溢。問女子,孟府在哪。女子拉下囗罩,面若新荔,聲音折射水晶質感。我隨她下車,又上了出租車,她還站在那裡招手,仿佛一株粉白花樹,噙香含笑。
時間倉促,在廟中沒多逗留,穿西側門去孟府。檢票室女人在閒聊,見有遊客來,讓我出示身份證,又打量一下,略遲疑地問,你的裙子。。。哪買的?我笑笑,我們那兒買的。她也笑笑,點頭說,嗯,好看!
孟府比想像的要大,大堂,世恩堂,賜書樓,上房院,延綠樓等,前官衙後內宅,共七進院落,真的是庭院深深深幾許啊!
進「儀門」,旁有一洞月亮門,曲徑通幽處,原來已至西花園。
暮春時節,花木扶疏,藤蘿交纏,青碧覆滿南牆。枝芽托着嫩亮的陽光,沉甸甸,亮閃閃。牡丹芍藥,爽綠輕粉,烏金盤,紅繡球,白雪團,香氣繚縈,透人心胸。
紫藤滿架,遠看如紫煙帷帳,四面流蘇垂曳。呆了會兒,拍了會兒,蜂子嗡嗡亂飛,似一架架小型轟炸機,在濃稠的花香中逡巡,吮吸,穿梭,忙得不亦樂乎,看着它們有些笨重的樣子,我不由樂出了聲。
園中木香也頗壯觀,看得人直楞怔。枝幹根根鑄鐵似,密枝繁花披覆成球狀,需四角石柱才能鼎力撐起,蒙古包似的。香氛將人托起來,有恍惚之感。
「見山堂」外,石楠老槐都老成了精,就連牆下的太湖石,也玲瓏着一種古意遄飛的靈氣。
是啊,閱盡世事滄桑的孟府,無論一舍一牆,還是一草一木,哪個不是歷盡了時間的消磨和浸染?哪個不是穿越了時空的漫漶與跌盪?又有哪個不是愈古而彌新的呢?
眼前這花光日影,庭院樓台,還有「習儒館」內五經博士與孟家子弟的朗朗讀書聲。循聲而入,「習儒館」內四下闃靜,只有三兩個訪客,她們也怕驚動什麼似的,低聲說話,悄聲移步。「講儒堂」堂前玉蘭新綠如翠,樹上系滿學子的祈福帶。
緩步「世恩堂」院內,黑漆大門上,年節的對聯還鮮紅着。石榴、核桃、月季、紫荊,把小院點綴得格外幽靜,孟子嫡裔第74代孫孟繁驥夫婦曾經住在這裡。「世恩堂」巨匾下,是孟子嫡裔七十三代孫孟慶棠所題對聯,聯曰:錦世澤莫如為善,振家聲還是讀書。
院中一株古老荼蘼,密枝托舉繁花,高過牆垣,香溢滿院。聽見有人叫它「十里香」,這名也不算過份,因為的確太香,香得你走一步退三步,不知如何是好。
」延綠樓」原為孟氏嫡裔亞聖奉祀官的前五代近族居住處。樓西四合院是「三遷書院」遺址,前後書院之間是孟府後花園。桑,木瓜,晚櫻,花椒樹,好大一棵山楂樹,白花沉沉怒放,將萬千枝條壓得低低,幾乎觸及地面。
站在「賜書樓」西山牆外,駐足,仰望,此處是孟府存放皇帝欽賜墨寶、聖旨、誥封、古籍文獻和家族檔案的地方。抬頭的瞬間,忽見那片瓦當與檐角之上,不知從何方降下一扇綠雲,水盈盈洇濕了天空一角。我知道,這扇綠雲便是傳說中的孟府流蘇樹。
按住「呼呼」上竄的驚喜,急步自側門而入,跨過三道門坎,來至」賜書樓」下。只見院內青磚鋪地,四四方方,古樸典雅。院門東側,兩株流蘇樹相依相偎,高大粗健,條條枝幹如長臂伸舒空中,高擎樹冠,如雲如蓋,覆滿天空。聽「賜書樓」的工作人員講,這兩株樹是明朝栽下的,至今已有四百歲了。相惜相伴幾百年,它們得有多深的緣份?夫妻?兄弟?還是姐妹?不論哪種,已令觀者動容。
畢竟早了幾日,遠觀流蘇樹隱約窺見幾縷霜雪之色。雖然是如此,但這滿目油然一碧和含苞待放的三分雪色,已足以令我喜不自勝了,甚而要合掌感激,哦,真好真好啊,我望着空中獨自驚嘆!
一個人又去展室,看了那些民國時的老照片,多是孟繁驥夫婦,以及友人、家人的影像。男人或長袍馬褂,或西裝革履,面貌祥和,風度儒雅。女人着旗袍,靜靜站在百年前陽光下,羞澀地笑。天真的稚子,坐假山石上,眼神清澈。在一張六人合影前,我看了好一會兒,五位女子簇擁着孟繁驥夫人王淑芳,那種嫻雅的儀態,讓人過目不忘。空氣中花香隱約,撥開舊時光的藩籬,我窺見孟府的女兒們,在花園撲蝶嬉戲,賭書潑茶的活潑身影,倏忽之間,近了又遠了。
回程路上,女司機問,是不是第一次來鄒城?我說是,鄒城真好!她溫和地笑笑,又不無自豪地說,老城好,新城那邊也好,歡迎再來!
鄒城真不愧是亞聖故里,我遇到的每個人都那麼和氣有禮,謙謙有君子遺風。
意猶未盡,佳興忽來,隔幾日重訪孟府。
細雨落一陣止一陣,像我與華的腳步,走走停停。倆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起出門前的糾結、猶豫和果斷。就是這樣,想去哪裡,要的是說走就走的灑脫勁兒,下雨和路途算什麼。
這一次,是踩着流蘇的心跳和頻率來的,不早不晚,恰是花開勝雪之際。遠遠地,一絲香息碰着了鼻尖,悠來繞去,清而淡,潤而濕,若有似無,卻又無處不在。這一絲香息,它牽着你,穿幽徑,過重門,直奔孟府後院去了。
幾日不見,「賜書樓」上空,聳起一座雪山,層巒疊嶂、雲蒸霧蔚一般。近觀這一簇簇、一蓬蓬的流蘇花,霜凝雪砌也似,從兩株流蘇樹高處垂下,搖曳着人間最美四月天。
雖是雨天,看花的人卻不少。巧遇一家電視台在拍攝專題片,有倆工作人員坐在廊下吃盒飯。我與華低語,他她們可能同我們一樣,也是慕名而來吧。孟府上空盤旋着「小飛機」,正在航拍中。空中俯瞰,流蘇樹多像一朵祥雲降臨!
仰望着流蘇樹,心生羨慕,能有幸被栽種在孟府,濡染儒教文化幾百年,這真是兩株有造化的樹!
徘徊樹下,流連不已,思緒如一根線,扯進這茫茫天色,扯進雨絲風片,以及無數久遠的光陰里——
那些五經博士,閒敲棋子,靜坐品茗,懷家國之思,誦七篇華章,蘸着漫天花香和「賜書樓」的墨香,書寫着人世的仁義和擔當。
驀然回首,潔白的花海隨風涌動,仿佛聖人閃亮的思想和精魂,香遠溢清,萬代流芳———「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
千載孟府,處處暗香浮動。哦,你是這人間最美四月天。[1]
作者簡介
任艷,山東濟寧人。喜文字,喜行攝,系濟寧市散文學會會員,濟寧市攝影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