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聯正正(邵中敘)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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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聯正正》是中國當代作家邵中敘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春聯正正
又是年三十，沒有聽到震耳欲聾的鞭炮喧騰，我也早起，把門楣整理潔淨，認真恭敬地把紅紅的春聯，正正地貼在門上。
這正正的春聯，飽含着我對父親濃濃的思念……
父親於一九五六年畢業於安徽師範學院中文系，他不僅文筆很好，毛筆字也俊秀挺拔。從我記事起，每到春節，都是父親「粉墨登場」的時候。寫毛筆字的墨汁有兩種，一種是金粉汁，一種就是普通的黑色墨汁。墨汁寫的春聯中規中矩，平平實實，那就是百姓人家；而金粉汁寫就的春聯，真的是高端大氣上檔次，往門上一貼，真的是金光閃閃，蓬蓽生輝！門，似乎也在一剎那之間變得貴氣了。
如若晴天，父親會搬個小書桌到院子裡，用清水泡着毛筆，拿出他的兩瓶墨汁，用一個小竹棒緩緩地攪動着。我好奇地問父親，這是幹嘛呀？父親說，這攪墨汁的原理和你媽媽和面是一樣的，酵頭要和生面徹底地糅合在一起，饅頭才發泡均勻，蒸出的饅頭鬆軟香甜，我這樣是讓沉澱的墨汁攪拌後更加均勻，沒有結塊，寫字也流暢好看。
墨汁和毛筆都就緒之後，父親開始疊紙。先看要寫多少字的春聯，四字、五字、七字或者八字九字。父親最喜歡寫七字春聯，他把紅紙四折裁開，然後不對稱的折出了七字空的六道摺痕。我自告奮勇地要折，但是由於不是對稱摺疊，我總是不能像父親那樣，均勻地折出間距誤差很小的摺痕。
父親並不管我，他已經開始練筆。父親一隻手按着桌子上的報紙，先練練要寫的春聯。感覺熟練流暢之後，就開始寫春聯了。父親的習慣是先寫下聯，然後往右寫上聯，寫好之後，放在走廊下乾燥處晾着。我清晰記得，冬日的陽光和煦溫暖，穿過柿子樹的枝幹，微笑着擁抱着小小庭院，墨汁的香氣若有若無，母親此時在廚房忙碌着年夜飯，父親寫毛筆字的屏氣凝神，專注忘我，不亞於母親蒸饅頭的剪影，深深鐫刻在我歲月的扉頁……
有一年，等父親寫好春聯，我和哥哥也搶着要寫，父親讓我倆寫「神」這個字，哥哥先寫了一個，父親看了看，讓我也寫。我學着父親的樣子，凝神、屏氣、執筆、懸腕、穩住、緩行，盡力橫平豎直，左右均衡。寫好後，我和哥哥眼巴巴地看着父親，父親不緊不慢地把我和哥哥的字仔細看了又看，然後笑着說，還是三妮的字好點。哥哥用不可置信的眼光極不甘心地看着我，哈哈，我開心地跳了起來，心花怒放！
每年，父親最喜歡寫的春聯是「艷陽當空神州暖，錦繡山河氣象新」，「又是一年春草綠，依然十里杏花紅」，偶爾會有創新，其實我那個時候還很小，並不能完全理解春聯的意蘊之美，但是我可以看出，父親的毛筆字神采飛揚，瀟灑恣意。我和哥哥幫着把春聯放在走廊下曬着，念着，我總會挑一個我喜歡的春聯，貼在我和姐姐的臥室門上。
父親寫的是楷書，但是有了自己的風骨。看起來每個字似乎都中規中矩，但是卻有着奇巧率意，變幻靈動，敧正相生。
可惜，父親退休後因為糖尿病的原因，就不寫春聯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家貼的春聯都是哥哥拿回來的印刷品春聯。我感到門都木木的，似乎失去了靈氣，失去了靈魂。我多次跟父親說，我還是喜歡他寫的春聯，可是父親說糖尿病導致手抖，已經不能再寫了。我想這或許是父親的託詞，是不是真的隨着年齡的增長，對這俗世的一切就漸漸無所謂了呢？
父親病重之後，一次不小心摔斷了大腿，臥床一年後走了……
過了很久，我去整理父親的小箱子。父親一生唯好美食，其他生活起居並不在意，他的重要物品都收在一個舊舊的木箱子裡。我緩緩打開小箱子，沉黯的箱子底部靜靜躺着父親的大學畢業證，幾本重要的筆記，收藏的幾隻舊鋼筆，一些信件……
忽然，我的眼睛睜大、心跳加快，箱子底下，有幾卷紅色紙卷，映入眼帘，難道是剩下的春聯紙？！我慢慢展開卷在一起的紅紙，父親熟悉的字跡慢慢展現在我眼前……字跡筆力虛浮無力，撇捺不再張揚恣肆，和以前比內斂了很多，很顯然，不是父親鼎盛時期的筆跡。
我潸然淚下，各種情感隨着眼淚奔涌不止。
內疚和遺憾無情地敲打着我的心，這些年來，我並沒有一直堅持寫毛筆字。只是偶爾拾起，猶如蜻蜓點水。我愛好頗多，但是都不專，又率性任性，缺乏韌勁。看着父親臥室牆上掛着的二胡、簫、書櫥里滿滿的書籍、玻璃畫上父親畫的花卉，我手中的春聯，我覺得、我不僅僅辜負了時光，我更辜負了我的父親！
從現在開始，我要認真地寫毛筆字，想着父親的眼光將會穿越時間、空間凝望着我，猶如藤野先生看着魯迅那樣，是期待、是鼓勵、是鞭策。
我要讓我寫的春聯正正地貼在我家門上，貼在父親的老屋門上，就讓這紅紅的春聯，傳承着中華文化的不朽靈魂、傳承着一代代濃濃的血脈親情、和我對未來的美好祝願與憧憬吧。
願我的父親，安眠於地。
春聯正正，我心戚戚。[1]
作者簡介
邵中敘，字嘉，筆名余又言，中學語文教師，國際詩詞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