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婚宴(小豬她爸)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舊時婚宴》是中國當代作家小豬她爸的散文。
作品欣賞
舊時婚宴
新與舊常常是相對而言,這裡的舊時並不遙遠,三十多年前。那個年代,我和七個稱兄道弟的髮小們,正值青春年少,以工作、戀愛、成家為主旋律,無憂而愉悅。哥們幾個陸續結婚,步入婚姻生活,兩人世界便是從簡樸熱鬧婚宴開始。
國人一向重視結婚,成佳偶、結良緣,人生大事。好事者將結婚歸結為人生「四大喜」之一「洞房花燭夜」,與「金榜題名時」相提並論。又因「民以食為天」的古訓,婚宴便成為結婚全流程中的重中之重,不敢輕視,馬虎不得。
三十年前,物質匱乏的年代,生活不便利,操持一次婚宴可不是那麼簡單,至少要做好三件事。萬事開頭難,這第一件事,就是確定在哪裡擺桌,也就是吃在哪裡?現在的年輕人必定張口就來,吃飯當然是去飯店酒店呀。那時飯店酒店都有,去飯店擺桌當然省心便利,但價格也好,對咱這樣剛工作不久的年輕老百姓來說,這太奢侈,想都不用想,門也沒有。
但凡年近花甲或者花甲之上的人,誰是在飯店舉辦的婚禮?即便有在飯店擺喜宴的,不是大款,就是廚師,有錢或者有工作上的便利。所以,婚宴擺桌就在家裡,也只能在家裡。家裡地方不夠大,坐不下那麼多人,就要借用鄰居家和當街扎個大棚。好在那時工廠多,扎大棚所需的原木、篷布等都可以借到,還回去的時候給保管員一包喜糖、兩盒喜煙即可。張家借完,李家再借,重複利用,喜事連連,現在看還挺環保。
走在街面上,看到馬路邊、庭院內、樓前空地聳立起一個綠色帳篷,就表明周日這裡有婚宴。雖說簡陋,但主家並不想簡單,粗糙的帳篷上總要貼上大紅喜字,像山溝溝里盛開的野花搖曳着傳遞春天的氣息,呼朋喚友,喜氣洋洋。
擺桌喝喜酒的地方有了,接下來就是第二樁事,誰來炒菜?這得請飯店的廚師,這個廚師不但炒菜技術要好,還要有豐富的經驗,應付一些偶發狀況,某種程度上說選的廚師好壞將決定婚宴的成敗。那個年月,沒有婚慶公司,找廚師都是通過熟人介紹,口口相傳。忙着結婚的人家都挑好日子,尤其是「五一」「十一」都是舉辦婚禮扎堆兒的日子。物以稀為貴,這個時候那些廚藝高、口碑好的廚師就成了搶手貨。
記得「二哥」結婚時,一大早讓我在街口迎接廚師。那時沒有手機,不像現在微信一喊「走哪了」就搞定了,接不相識的人一憑約定的時間,二靠眼力見。抬頭看見一中年人慢慢踱來,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腦袋不大,脖子不粗,但面色紅潤,這樣的面色在那個時代並不多見。最主要的是腋下夾着捲成一卷的白色衣服,「某某飯店」的字樣恰到好處地露在外面,就是他了。領着師傅到大棚里,廚師穿上白色工作服,卷在工作服里的是一個白色圍裙,沉甸甸的樣子。師傅慢慢打開圍裙,赫然看見一長一短兩把菜刀,刀氣襲人,平舉當胸,刀還未到,森寒之氣已刺碎了西風!一聲「開工」,把我從江湖上喚醒,忙碌起來。
前文說到廚師要有豐富的經驗,這話一點不假。不知道是什麼心理作怪,在一些人家的婚宴上,總會有娘家客或多或少地發難挑剔,矛頭就在吃吃喝喝這些瑣事上。有經驗的廚師發現苗頭都會陪着笑臉,說着好話,巧手增加一兩個菜,大家就一團和氣了。「老五」結婚時,娘家客都是實在人,沒挑剔、沒發難,但是客人來自農村都挺能吃,其實不單是農村,城裡人肚子也沒啥油水,能吃不是錯。問題是上一盤菜瞬間光盤,舉着筷子等下一道菜,這就有些尷尬了。廚師見狀,放下手裡大蝦,讓我們把燉好的豬肉和雞端過來,很快油汪汪的扒雞和紅燒肉出鍋了,果然娘家客放緩了節奏,不再光盤了。
人的一生總得經歷點風風雨雨,不過有的時候生活也蠻幽默。幾十年過去了,如今上上下下都在提倡「光盤行動」,甚至有的地方提出請十人吃飯點九人的菜,我所在的地區「跟帖」提出請十人吃飯點八人的菜,還好至今沒有繼續跟風點七人的菜。三十年前,光盤是不用提倡的,這樣點菜是要挨罵的。
有地吃喝,有人炒菜,客人們只要帶上微笑,帶上祝福,帶上隨禮的紅包,落座吃喝就是了,似乎不需要第三樁事了。那就大錯特錯了,第三件事就是要有一幫信得過、勤快利索的「我們」。為十桌八桌準備的雞鴨魚肉如何處理?廚師炒好的菜餚如何上桌?「我們」就是保證婚宴成功的第三要素,當時是有名號的:幫廚的。
我們這些哥們當中第一個結婚的大概是「三哥」,「大哥」「二哥」以及四、五、六、七小弟,都是「幫廚的」。挑選「幫廚的」是有講究的,重要的是不惜力、不偷懶、不偷嘴。當然,我始終認為「不偷嘴」只能算是原則上的要求,就像一些公文上寫的那樣,原則上的要求都是可以突破的要求,別太當真。
舉辦婚禮的頭一天晚上,我們就要進入大棚工作。那時每周只有星期天單休,婚宴都是放在周日中午。周六一下班,我們就得趕緊過來,一大堆活計等着做呢:鮮靈的蔬菜要一一擇好洗淨,新鮮的海魚要刮鱗去除內臟,冰凍的大蝦要化凍剪須,白條雞、肉類要一鍋鍋燉好……一忙就是大半夜,胡亂在三哥家床上、沙發上迷糊一覺,明天還有不少活等着呢。
那是個初夏,還是初秋季節,我已經記不得了,反正天氣不冷不熱。翌日,清晨的陽光照在軍綠色的大棚上不溫不火,微微飄動的風像似送給一對新人的祝福,拂過大紅喜字。從今天起,三哥就脫單了,開啟「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新曆程,而我們濤聲依舊,「有情皓月憐孤影,無賴閒花照獨眠」。正感慨着,那邊管事的喊道:「把豆油倒鍋里,馬上走油。」走油就是油炸各種食品,比如炸魚。麻溜地來到爐前,這爐子可非同一般,是用直徑將近一米的大鐵桶改制的,爐上坐着一口大鍋,「咕嘟」「咕嘟」倒進好幾桶豆油。
轉眼到了中午,廚師上灶。先上涼菜,早就拌好的一盆涼菜分裝到十幾個盤子裡,一聲走菜,哥七個立即行動起來。不對,是哥六個,三哥是新郎正美美與共呢。涼菜全部上桌,熱菜陸續上桌,炒烏魚花、軟炸裡脊、糖醋魚、全家福……我們這幾個「幫廚的」穿梭往來,送菜撤盤,忙得氣喘吁吁。為什麼氣喘吁吁呢?除了大棚里的幾桌,三哥自家和旁邊鄰居家裡還擺了四五桌。幾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三哥家在五樓!三哥結婚,我們腿跑瘦了一圈。現在回憶起那個樓上樓下奔跑的場景和感受,都不由得贊一聲,年輕真好!心態好,為朋友的終身大事越苦越累心越甜;身體好,甭管多苦多累睡一覺就滿血復活了。
至此舊時操持婚宴的三件事都得以落實,婚宴圓滿成功。至於婚姻能否美滿,這得看姻緣、造化。好在這麼多年過去了,三哥還是那個三哥,三嫂還是當年的三嫂,這就不負我們上上下下五樓的辛苦。
也許是因為三哥帶個好頭,不久我們也陸續脫單。我和老六的婚宴選在同一年的「人間四月天」,商議一下,我先他後,相隔一周。他在我家大棚里幫廚時是準新郎,我在他家大棚幫廚時是正宗新郎官,婚宴接力,喜氣傳遞,就像這春天裡梯次盛開的小花,不那麼扎眼,卻獨享了春風第一枝的美好。
不論何種身份,幫廚的始終堅守「不惜力、不偷懶、不偷嘴」的要求。這其中「不偷嘴」屬於原則上的要求,可以突破。老六的親哥結婚時,也是請我們去幫廚。周六的晚上,因為喝點酒,沒怎麼吃飯。到了半夜,大家都餓了。那時,不像現在便利店、超市到處都是,外賣小哥隨叫隨到。附近有家小鋪,這個點也早就打烊了,買不到吃的。爐子上坐着大鍋,大鍋里燉着整雞,香氣四溢,勾引得肚子更是咕咕亂叫。燉熟的雞取出來涼透,白條雞下鍋接着燉,這個誘惑實在太大。不吃,肚子餓得難受,吃吧,就算不上值得信賴的幫廚。況且為婚宴準備的扒雞都是整隻按桌上菜的,吃一隻少一隻,不給哪桌上?有道是辦法總比困難多,飢餓難耐的我們最終向雞下手了,從雞大腿里側撕開一個小口,把裡面蒜瓣肉摳出來吃掉。這樣我們緩解一下飢餓感,從外表看雞還是那隻雞,完整無損,相安無事,無礙婚宴。多年以後,每次吃雞都習慣性地從雞大腿內側摳蒜瓣肉吃,總覺得這樣吃才有味道,才抗餓。
展眼三十多年過去了,人們早就跟舊時婚宴告別了,「幫廚的」也下崗失業了。如今經濟發展了,日子過得更好了,年輕人的婚禮中式的、西式的、中西合璧的,任由己選。操持一次婚宴不算太麻煩,定下喜日,選好酒店,定好菜單,只待賓客盈門、高朋滿座。於年輕人而言,這天經地義,如同老一代人說困難時期沒飯吃,孩子們說為啥不吃肯德基一個道理。而於我們而說,這就是一種幸福。
沒錯,滿滿的幸福,像一艘鼓起風帆的船駛向一個又一個幸福的彼岸。
作者簡介
小豬她爸,退休公務員,喜歡文字寫作。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