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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的魚群(簡楨)

《文學的魚群》中國當代作家簡媜創作的一篇散文。

目錄

作品原文

文學的魚群

【初裳】

雲是樹林的披肩,風是碎石路的紗帕,而剛走入文學國度的人,總喜歡用散文作短衫,拿小說裁百褶裙,詩是紐扣

【緇衣】

如果有人認為文學是不着塵色的白裳,那是因為他遺忘了「現實」這一件緇衣。崇拜杜甫的人,不見得讀得懂杜詩,但我們不難想像,當杜甫訪友歸來,一進門問他的老妻的第一句話,也許是:「尚有油鹽否?」

【伏流】

文學如同溪澗,允許不同姿勢的流覽與品位。好尋思的人,臨流自傷,說人生也是不可眉批的東逝水。自詡清高的人,水清濯纓,水濁濯足,一向自在。至於率然天真的人,俯身溪岸,一咕嚕一咕嚕地暢飲,把自己喝成一條支流。

【參商】

不必觀天象,你的指掌自能屈算人事。若有酒,何不空杯?若有驛車,何不共游?人生動如狡兔,靜如處子,一旦揚鑣分道,若要相見,須問參商。

【天爵】

露,宿於草脈;蝶,戀於花房。露與蝶是草與花的冠冕。至於人世重名,只是「趙孟能貴之,趙孟能賤之」的履歷;天所賜予的玄端章甫,卻往往在於:一片春陽、一座童堤、一樁無法典當的姻緣、一段不可變賣的文學。

【唱晚】

所有的笙歌琴音收束於一個指勢,繁華之後,只剩空夜裡的上弦。歌偏陽春,你的知音再給你一次熱切的掌聲,下一曲呢?依稀,生命到達了彼岸,你收起弦琴,站起,深深一揖:「我倦欲眠君可去。」

【雄渾】

當女媧鍊石補天,單單剩下一塊未用之時,雄渾之氣已然鍛煉,自行遊歷於人間世事,等待崩裂。

趕着驢子去市集擺攤的民家,只急着拿這塊彩石,壓住鋪在地上的布,好讓生意順當,懷兜里的銀兩愈進愈重才妙。

河畔浣洗衣裳的姑娘家,抓着石塊打得髒衣服流汁,好似逮住薄情郎一樣,搓洗一陣,隨手把石頭丟入江河裡,想的全是馭夫訓子。

那一日,江水濤濤,行吟澤畔的楚國屈大夫,攬身一躍入水,忽然江底的石頭崩裂,魚龍四奔。

從此,玄黃之地有了補不完的龜傷。

【沖淡】

好比一滴淚掉入江河裡,才會懂淡而不化的心情!

在古遠的、兵荒馬亂的年代,女人的心好似唐裝襟上的盤扣,一個布環緊扣着一個布鎖,就這樣背着孩子抱薪舉爨。思夫與望鄉的眼神,如煙,散得快。

在晚近的、尋常日子的歲月里,女人的心好似一根穿了線的針,把溫情縫給遠遊不歸的子女,一針一線地將異鄉的風雪擋住。線盡針鈍,女人也老了。

打了一個死結,女人將自己咬斷,唾到窗外去,好比一滴淚掉入江河裡。

【穠纖】

采采流水,蓬蓬遠春,啊!這是個多雨的地方,心情好似青苔。雨滴沿着屋檐而落,更漏聲聲;夜,是給人覆蓋在心事之瓮上的,拿着芳齡的紅麻繩一勒,久而久之,便是春醋。

雨似牛毛,也礙不了我要出巡的意興。髮髻上布滿雨的碎珠,眉睫之間,好似霧濕樓台。山風清沁,野林蒼翠,好吧,我來采荇。采不盈袖,正要拔起銀簪搔一個濕意,卻眼見深林處奔出快蹄,好一個駿馬吉士!

把荇菜散入河裡,我想聽關關雎鳩。

【沉着】

古來功名,無不在鑼鼓聲中隱隱然寂寞。

色衰愛馳的,是美人心事;尚能飯否?是將相塊壘。然而,我們難道不能在名韁利鎖之中做一個脫巾獨步的逸士;在倉惶歲月中揚鞭,做一個誓死無悔的輕騎!

等到老來,且讓我沉劍埋名,獨與綠杉野屋惺惺相看。如果你仍愛策馬高游,倒不妨擇一個日閒氣清的節令,來與我對弈;我當捲袖煮茶,捻須鏖戰,似當年戰場。

兵卒已盡,將帥相逢,吾仍有下一步棋。

【高古】

吾垂垂將老,鞋履都破了。

上山伐木,下山沽酒,吾乃野樵一名。薪材賣給城裡頭的好人家,那升起的炊煙恐怕遮得住一個日頭!城南那個磨刀老王,見着我就嘀咕:「你還剩幾兩力氣能使?多喝酒才是正事。」

說得是,吾今日起早,照常上山,故意不拿眼睛瞧那些撈什子大樹小枝,可也怪,不看就不會走路,瞎子一樣;好比看到漂亮的娘兒們,正當的男人都會犯癢。

吾下山第一要事,抓着老王的膀子求他:「快,給我打一把亮刀!」

【典雅】

春風好媒妁,說動一樹榴紅。偶來雨多,茅屋又新破,且戴一笠,藉故去訪鄰居家老叟。

巡着江岸梅林,一顆顆睡飽了的梅子,正是青里一抹紅透,得着此刻無人,且摘它個兩袖清風、一袋新酒。世間的功名不能裱壁,就向天地討一筆閒錢糊口。

正算計着老叟家的那隻古瓮,怎麼着,一輛快馬馳過,濺得我一身泥濘,定睛一探,可不是城裡那位竄了功名的新進?

且拼春風一嘆,還好,近日雨多。

【洗鍊】

半夜不眠,推門至院落,院中的蓮霧樹熟了,有一枚紅果悄然墜落,我剪一段月光裹住心傷。

七月的蟲聲是炸了線的唐詩三百,格律皆破,獨獨押一個錫韻:寂寂寂寂寂寂。我說:漁人哪,你竟不如一隻蟲子,你三年未歸。

瀚海無路,只有等字,你不妨托星月當信差,若我裁得一截銀白的咸布,漬痛了傷口,我便知曉,你已無法回來。 [1]

作者簡介

簡媜散文別具一格,可謂是女作家中的「異數」,她筆下搖曳恣縱,言人之所不能言,但謹守紀律,輕易不逾越文法尺度,收放之間看得出旺盛過人之血色,卻始終維持着一種從容的學院氣息。洗盡鉛華,獨具慧眼,以卓越細筆,描繪人間生活情態,常有惕然驚心的刻畫,令人如在盛夏平添一種寒意也。其雖為女性,但其文卻有着男性作家所不及之大氣。 [2]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