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付少雲)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故鄉》是中國當代作家付少雲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故鄉
越上年紀 ,離故鄉越遠,想念故鄉的思緒就越濃。尤其在夜靜月明,一個人獨處的時候。
一
大崖是村莊最高的山,像一隻巨掌橫亘在村南,把大半個南天擋在掌外,雜樹森森,裸岩如削,陰天雲纏霧罩,時隱時現,仿佛與你捉迷藏,晴天似矗身前,阻人眼目,宛如南天一堵照壁,使人無法盡覽南天芳容。而夕陽餘輝映照下的大崖,裸岩如鏡,熠熠生輝。
小時候,一年365日,睜開眼,大崖就在眼前,它仿佛我心中的珠峰,高不可攀。
夏天的某晨,爺爺突然說:「跟我上大崖」。我又驚又喜,驚的是,那麼高峻的山,我真能爬上去嗎?喜的是,爺爺認為我是一個男子漢了,因為爬上大崖的一直都是大人,小孩子我還沒聽說沒見過。
爺爺帶着我,在茂密的森林裡,一會兒似猴子,扯藤拽枝,四蹄並用;一會兒似山羊,爬岩越坎,膽戰心驚;我倆像猿人穿行,闃寂的山林里,除了偶爾的鳥鳴,就只我們爺孫倆的喘氣聲和稀里嘩啦的攀爬聲。
半山有一個岩洞,洞口不大,得勾着腰進去,黑黢黢陰森森的,不敢往裡走,洞口有生火留下的灰燼,看來有人在這兒停留過。爺爺說這是狼窩,曾有人發現過狼崽,有膽大者竟抱走了一隻狼崽,弄得那夜狼爸狼媽滿莊子狂吼了半夜,大人小孩驚恐難眠。直到放還狼崽,又叼走一隻豬崽,狼爸狼媽才善罷甘休,打道回府。我雙腿打顫,臉色也變了,好像洞裡要竄出大灰狼來。爺爺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說:看把我孫子嚇的,放心,沒有狼,狼早搬家到無人煙的地方去了。
終於攀到了山頂。伸手似乎能夠握住一把雲朵,太陽就在頭頂,燙得難以觸手,要是夜晚,星星可以一抓一大把,也可以摸一摸月亮里有無白兔桂花,甚或有眼福一瞥嫦娥的仙姿呢。一陣山風似乎要吹醒我的白日夢,腳下村莊如帶,房舍如豆,我仿佛天外來客俯瞰大地,嘿嘿,小夥伴們,看我明天怎麼給你們吹,我是山大王啦,哈哈。 山背面 ,群山重重,南天寥闊,目光放再遠,也無法追到天際。東南的蓮花山,如山海里的一簇浪花,似蓮花般開在山的海洋上。腳下是我曾走過的冶木峽,只見蒼松翠柏,不見壁立千仞,在山海里,冶木峽也不過是一條窄窄的浪谷。
爺爺小心翼翼地折着刺柏。刺柏,當地叫草香,陰乾後用來祭祀燒香,燃燒時氣味清香,令人空靈恬靜。草香只生長在高山陽坡,經清風明月,陽光雨露,使其稟高潔之性,賦清香之味,適合祭祀肅穆場合使用。
大崖至今我就上過那一次。爺爺走了有二十年了。我告別村莊離開大崖也已三十多年了。
每次回到老家,大崖望着我,仿佛在邀我上山作客,可爺爺沒了,誰帶我上山呢?
二
拉扎山,不用爺爺帶,我自己就可以去。山在莊子的東北,是東面和北面最高的山峰,滿山長着綠油油的野草,山頂是每年祭祀山神的地方。
記得那年祭山神,村莊的人牽着一隻羊,背着鍋碗瓢盆,迎着一條羊腸小道盤山而上,秋陽灑在爬山人身上,便加了熱度,老幼青壯都滿臉汗珠,氣喘吁吁,那羊也喘着粗氣,黑毛底下少不了汗流涔涔,只不過被濃毛遮掩住了。
到了山頂,人困羊乏。只見一德高望重的老者,雙膝跪地,口中念念有詞,不斷地稽首磕頭,一臉的虔誠,大家隨其點首磕頭。隨後老者連連向羊身上灑山泉水,羊被涼水一激,哆嗦顫抖,再澆涼水,羊搖身如撥浪鼓,老者揚聲放嗓地喊道:山神顯靈了,他老人家收下了大家的心意,保佑明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大家齊刷刷又一陣磕頭。
接着宰羊煮羊,等肉熟了,先給山神供上,再安排公道男人掌勺,將羊肉按人頭戶數分勻打股,分發給每個人。那年頭,溫飽剛剛解決,羊肉只有一年祭祀山神時方可吃到,因此都很看重這口肉。在山神面前流哈喇子,露饞相,咽口水,甚至狼吞虎咽,不知山神怪罪不怪罪,我就有過那樣的慫樣。 掌勺的人和我父親素有嫌隙,卯子不投,分給我的羊肉明顯比別人少,我在山神跟前只好忍氣吞聲,默默吃下。
我家出給山神的份子是和別人一樣的,對山神的虔誠心也別無二致,盼豐稔光景的念頭比別人還要急切些呢,因為我們家的日子過得更緊巴一點。 今年夏天回老家,我帶着妻兒又一次爬上拉扎山,我獨自在祭祀山神的山頂上盤桓了好久。爺爺長眠的那個山頭就在對面陰山,身後不遠矗着大崖,我的目光在大崖、爺爺的墓地、村莊、拉扎山之間尋找,一遍,又一遍。爺爺走了,那年掌勺的人也走了,我早已不把多一嘴少一嘴羊肉放在心上。卻越加懷念兒時留在這裡的深深淺淺的腳印。
山依然,草木和人卻不斷地換茬。
山神年年都祭祀着,日子也日漸豐盈,但我還是希望在神靈面前,人們放下前嫌,公平友好地分享祭品,如此,人神共享,方是正道! 三
故鄉,是山水的故鄉,是曾經養育我的那一方土地,我在那片土地上灑滿了童年的天真,少年的憧憬,青春的夢想。
故鄉,更是有人的故鄉,前輩的愛護,同伴的友誼,父母的養育,手足的情深……才使故鄉在我心中有情有義,魂牽夢縈。難怪人說:月是故鄉明,人是故鄉親。
在那月明夜深的夜晚,饞嘴貓的我們,悄悄地翻過牆頭,潛入人家的園子,爬上杏樹,貪婪的摘取滿兜的杏子,偷偷的在被筒里吃個夠。
那時電影《鐵道游擊隊》正巡演,或許我們受了它的啟發,學習了游擊隊員的經驗。提前謀劃,必要月明的晚上行動。藉助月光,才看得見樹上的杏子,甚至還會辨識熟杏綠杏。待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們躡手躡腳地竄出門外,以人為梯,翻到人家的園子裡,屏聲靜氣地爬上樹尖,在皎潔的月光下,揀那黃燦燦的熟杏子摘。畢竟做賊心虛,聽見狗吠,或風吹樹葉響,都疑心人家發現了我們在樹上,心就突突地要蹦出嗓子眼,釘在樹上觀察,辨清是自驚自詫,賊膽就更大了。
我和同伴神出鬼沒的行動,屢屢得手,滿足了我們那餵不飽的饞蟲和飢腸。
即使兒時這樣的好友,因為歲月的隔閡,也變得淡如陌路。我曾主動去走訪過兒時的玩伴,心想找回兒時的友誼,但從他淡淡的神情里,敷衍的話語裡,我尋不到一絲童年的溫熱。時間,是無法回頭的,童年不在,友情已老,空留鄉關依舊。
老人大多走了,同齡人也走了好幾個。
弟兄倆都得胃癌先後走了,讓人唏噓。幸好他父母生了四個兒子,要不怎教白髮人送黑髮人呢?! 那次回老家,聽見他剛從醫院回來,肺癌晚期,醫院讓回家準備後事。我去看望,人已廋得失了形,說話很吃力,氣息如遊絲。正是壯年得力的時候,兒女尚未成事,重擔在肩,卻不得不撇下妻子兒女,何等的不甘心啊!
後來得知,我返家後的第三天,他就急匆匆走了。他比我小兩歲,哎——人吶!
老家山上有樹,坡上有草,藍天白雲,空氣清新,喝的是山泉水,吃的基本是自種的莊稼蔬菜,為何癌症照樣不少?我困惑不解。
如果有一天,父母不在了,兄長走了,兒時的夥伴也都走了,故鄉就只剩下空皮囊了,那故鄉對我還有什麼意義?
也許那時,我也該揮揮手向故鄉訣別了。
也許還有其它可能。[1]
作者簡介
苦甘,名付少雲,甘肅臨夏人,六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