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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雄傳下》,本傳上、下兩篇敘述揚雄的事跡及其辭賦。揚雄,為學深思,博覽群書。新莽時官為大夫。初好辭賦。後仿《論語》作《法言》,仿《易經》作《太玄》,駁斥神仙方術迷信,重視儒家倫理學說。《漢書》本傳述其行事,載其《反離騷》、《甘泉賦》、《河東賦》、《校獵賦》、《長楊賦》、《解嘲》、《解難》,以及《法言》篇目等,主要是其辭賦及旨趣,很少寫及政治生活。

原文

明年,上將大誇胡人以多禽獸,秋,命右扶風發民入南山,西自褒斜,東至弘農,南驅漢中,張羅罔羆罘,捕熊羆、豪豬、虎豹、狖玃、狐菟、麋鹿,載以檻車,輸長楊射熊館。以罔為周阹,縱禽獸其中,令胡人手搏之,自取其獲,上親臨觀焉。是時,農民不得收斂。雄從至射熊館,還,上《長楊賦》,聊因筆墨之成文章,故借翰林以為主人,子墨為客卿以風。其辭曰:

  子墨客卿問於翰林主人曰:「蓋聞聖主之養民也,仁沾而恩洽,動不為身。今年獵長楊,先命右扶風,左太華而右褒斜,椓嶻{山辟}而為弋,紆南山以為罝,羅千乘於林莽,列萬騎于山隅,帥軍踤阹,錫戎獲胡。扼熊羆,拖豪豬,木雍槍累,以為儲胥,此天下之窮覽極觀也。雖然,亦頗擾於農民。三旬有餘,其廑至矣,而功不圖,恐不識者,外之則以為娛樂之游,內之則不以為干豆之事,豈為民乎哉!且人君以玄默為神,淡泊為德,今樂遠出以露威靈,數搖動以罷車甲,本非人主之急務也,蒙竊或焉。」

  翰林主人曰:「吁,謂之茲邪!若客,所謂知其一未睹其二,見其外不識其內者也。仆嘗倦談,不能一二其詳,請略舉凡,而客自覽其切焉。」

  客曰:「唯,唯。」

  主人曰:「昔有強秦,封豕其士,窫窳其民,鑿齒之徒相與摩牙而爭之,豪俊麋沸雲擾,群黎為之不康。於是上帝眷顧高祖,高祖奉命,順斗極,運天關,橫巨海,票崑崙,提劍而叱之,所麾城摲邑,下將降旗,一日之戰,不可殫記。當此之勤,頭蓬不暇疏,飢不及餐,鞮鍪生蟣虱,介冑被沾汗,以為萬姓請命乎皇天。乃展民之所詘,振民之所乏,規億載,恢帝業,七年之間而天下密如也。

  「逮至聖文,隨風乘流,方垂意於至寧,躬服節儉,綈衣不敝,革鞜不穿,大夏不居,木器無文。於是後宮賤玳瑁而疏珠璣,卻翡翠之飾,除雕瑑之巧,惡麗靡而不近,斥芬芳而不御,抑止絲竹晏衍之樂,憎聞鄭、衛幼眇之聲,是以玉衡正而太階平也。

  「其後熏鬻作虐,東夷橫畔,羌戎睚眥,閩越相亂,遐萌為之不安,中國蒙被其難。於是聖武勃怒,爰整其旅,乃命票、衛,汾沄沸渭,雲合電發,飆騰波流,機駭蜂軼,疾如奔星,擊如震霆,砰轒轀,破穹廬,腦沙幕,髓余吾。遂獵乎王廷。驅橐它,燒蠡,分梨單于,磔裂屬國,夷坑谷,拔鹵莽,刊山石,蹂屍輿廝,繫纍老弱,兗鋋瘢耆、金鏃淫夷者數十萬人,皆稽顙樹頷,扶服蛾伏,二十餘年矣,尚不敢惕息。夫天兵四臨,幽都先加,回戈邪指,南越相夷,靡節西征,羌僰東馳。是以遐方疏俗殊鄰絕黨之域,自上仁所不化,茂德所不綏,莫不蹺足抗手,請獻厥珍,使海內淡然,永亡邊城之災,金革之患。

  「今朝廷純仁,遵道顯義,並包書林,聖風雲靡;英華沉浮,洋溢八區,普天所覆,莫不沾濡;士有不談王道者則樵夫笑之。故意者以為事罔隆而不殺,物靡盛而不虧,故平不肆險,安不忘危。乃時以有年出兵,整輿竦戎,振師五莋,習馬長楊,簡力狡獸,校武票禽。乃萃然登南山,瞰烏弋,西厭月<出骨>,東震日域。又恐後世迷於一時之事,常以此取國家之大務,淫荒田獵,陵夷而不御也,是以車不安軔,日未靡旃,從者仿佛,骫屬而還;亦所以奉太宗之烈,遵文、武之度,復三王之田,反五帝之虞;使農不輟耰,工不下機,婚姻以時,男女莫違;出愷弟,行簡易,矜劬勞,休力役;見百年,存孤弱,帥與之,同苦樂。然後陳鐘鼓之樂,鳴鞀磬之和,建碣磍之虡,拮隔鳴球,掉八列之舞;酌允鑠,餚樂胥,聽廟中之雍雍,受神人之福祜;歌投頌,吹合雅。其勤苦此,故真神之所勞也。方將俟元符,以禪梁甫之基,增泰山之高,延光於將來,比榮乎往號,豈徒欲淫覽浮觀,馳聘粳稻之地,周流梨栗之林,蹂踐芻蕘,誇詡眾庶,盛狖玃之收,多麋鹿之獲哉!且盲不見咫尺,而離婁燭千里之隅;客徒愛胡人之獲我禽獸,曾不知我亦已獲其王侯。」

  言未卒,墨客降席再拜稽首曰:「大哉體乎!允非小子之所能及也。乃今日發矇,廓然已昭矣!」

  哀帝時,丁、傅、董賢用事,諸附離之者或起家至二千石。時,雄方草《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或嘲雄以玄尚白,而雄解之,號曰《解嘲》。其辭曰:

  客嘲揚子曰:「吾聞上世之士,人綱人紀,不生則已,生則上尊人君,下榮父母。析人之圭,儋人之爵,懷人之符,分人之祿,紆青拖紫,朱丹其轂。今子幸得遭明盛之世,處不諱之朝,與群賢同行,歷金門上玉堂有日矣,曾不能畫一奇,出一策,上說人主,下談公卿。目如耀星,舌如電光,一從一衡,論者莫當,顧而作《太玄》五千文,支葉扶疏,獨說十餘萬言,深者入黃泉,高者出蒼天,大者含元氣,纖者入無倫,然而位不過侍郎,擢才給事黃門。意者玄得毋尚白乎?何為官之拓落也?」

  揚子笑而應之曰:「客徒欲朱丹吾轂,不知一跌將赤吾之族也!往者周罔解結,群鹿爭逸,離為十二,合為六七,四分五剖,並為戰國。士無常君,國亡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貧,矯翼厲翮,恣意所存,戰士或自盛以橐,或鑿壞以遁。是故騶衍以頡亢而取世資,孟軻雖連蹇,猶為萬乘師。

  「今大漢左東海,右渠搜,前番禺,後陶塗。東南一尉,西北一候。徽以糾墨,制以質鐵,散以禮樂,風以《詩》、《書》,曠以歲月,結以倚廬。天下之士,雷動雲合,魚鱗雜襲,咸營於八區,家家自以為稷、契,人人自以為咎繇,戴縰垂纓而談者皆擬於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嬰與夷吾,當塗者入青雲,失路者委溝渠,旦握權則為卿相,夕失勢則為匹夫;譬若江湖之雀,勃解之鳥,乘雁集不為之多,雙鳧飛不為之少。昔三仁去而殷虛,二老歸而周熾,子胥死而吳亡,種、蠡存而粵伯,五羖入而秦喜,樂毅出而燕懼,范睢以折摺而危穰侯,蔡澤雖噤吟而笑唐舉。故當其有事也,非蕭、曹、子房、平、勃、樊、霍則不能安;當其亡事也,章句之徒相與坐而守之,亦亡所患。故世亂,則聖哲馳騖而不足;世治,則庸夫高枕而有餘。

  「夫上世之士,或解縛而相,或釋褐而傅;或倚夷門而笑,或橫江潭而漁;或七十說而不遇,或立談間而封侯;或枉千乘於陋巷,或擁帚彗而先驅。是以士頗得信其舌而奮其筆,窒隙蹈瑕而無所詘也。當今縣令不請士,郡守不迎師,群卿不揖客,將相不俯眉;言奇者見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談者宛舌而固聲,欲行者擬足而投跡。鄉使上世之士處乎今,策非甲科,行非孝廉,舉非方正,獨可抗疏,時道是非,高得待詔,下觸聞罷,又安得青紫?

  「且吾聞之,炎炎者滅,隆隆者絕;觀雷觀火,為盈為實,天收其聲,地藏其熱。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攫挐者亡,默默者存;位極者宗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極;爰清爰靜,游神之廷;惟寂惟莫,守德之宅。世異事變,人道不殊,彼我易時,未知何如。今子乃以鴟梟而笑鳳皇,執蝘蜓而嘲龜龍,不亦病乎!子徒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之病甚,不遭臾跗、扁鵲,悲夫!」

  客曰:「然則靡《玄》無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玄》哉?」

  揚子曰:「范雎,魏之亡命也,折脅拉髂,免於微索,翕肩蹈背,扶服入橐,激卬萬乘之主,界涇陽抵穰侯而代之,當也。蔡澤,山東之匹夫也,顉頤折頞,涕涶流沫,西揖強秦之相,扼其咽,炕其氣,附其背而奪其位,時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於雒陽,婁敬委輅脫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策,舉中國徙之長安,適也。五帝垂典,三王傳禮,百世不易,叔孫通起於枹鼓之間,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儀,得也。《甫刑》靡敝,秦法酷烈,聖漢權制,而蕭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蕭何律於唐、虞之世,則悖矣;有作叔孫通儀於夏、殷之時,則惑矣;有建婁敬之策於成周之世,則繆矣;有談范、蔡之說於金、張、許、史之間,則狂矣。夫蕭規曹隨,留侯畫策,陳平出奇,功若泰山,向若阺隤,唯其人之贍知哉,亦會其時之可為也。故為可為於可為之時,則從;為不可為於不可為之時,則凶。夫藺先生收功於章台,四皓采榮於南山,公孫創業於金馬,票騎發跡於祁連,司馬長卿竊訾於卓氏,東方朔割炙於細君。仆誠不能與此數公者並,故默然獨守吾《太玄》。」

  雄以為賦者,將以風之也,必推類而言,極麗靡之辭,閎侈巨衍,競於使人不能加也,既乃歸之於正,然覽者已過矣。往時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賦》,欲以風,帝反縹縹有陵雲之志。由是言之,賦勸而不止,明矣。又頗似俳優淳于髡、優孟之徒,非法度所存,賢人君子詩賦之正也,於是輟不復為。而大潭思渾天,參摹而四分之,極於八十一。旁則三摹九據,極之七百二十九贊,亦自然之道也。故觀《易》者,見其卦而名之;觀《玄》者,數其畫而定之。《玄》首四重者,非卦也,數也。其用自天元推一晝一夜陰陽數度律歷之紀,九九大運,與天終始。故《玄》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二百四十三表、七百二十九贊,分為三卷,曰一二三,與《泰初歷》相慶,亦有顓頊之歷焉。扌筮之以三策,關之以休咎,絣之以象類,播之以人事,文之以五行,擬之以道德仁義禮知。無主無名,要合《五經》,苟非其事,文不虛生。為其泰曼漶而不可知,故有《首》、《沖》、《錯》、《測》、《摛》、《瑩》、《數》、《文》、《掜》、《圖》、《告》十一篇,皆以解剝《玄》體,離散其文,章句尚不存焉。《玄》文多,故不著,觀之者難知,學之者難成。客有難《玄》大深,眾人之不好也,雄解之,號曰《解難》。其辭曰:

  客難揚子曰:「凡著書者,為眾人之所好也,美味期乎合口,工聲調於比耳。今吾子乃抗辭幽說,閎意眇指,獨馳聘於有亡之際,而陶冶大爐,旁薄群生,歷覽者茲年矣,而殊不寤。亶費精神於此,而煩學者於彼,譬畫者畫於無形,弦者放於無聲,殆不可乎?」

  揚子曰:「俞。若夫閎言崇議,幽微之塗,蓋難與覽者同也。昔人有觀象於天,視度於地,察法於人者,天麗且彌,地普而深,昔人之辭,乃玉乃金。彼豈好為艱難哉?勢不得已也。獨不見夫翠虯絳螭之將登乎天,必聳身於倉梧之淵;不階浮雲,翼疾風,虛舉而上升,則不能撠膠葛,騰九閎。日月之經不千里,則不能燭六合,耀八紘;泰山之高不嶕嶢,則不能浡滃雲而散歊烝。是以宓犧氏之作《易》也,綿絡天地,經以八卦,文王附六爻,孔子錯其象而彖其辭,然後發天地之臧,定萬物之基。《典》、《謨》之篇,《雅》、《頌》之聲,不溫純深潤,則不足以揚鴻烈而章緝熙。蓋胥靡為宰,寂寞為屍;大味必淡,大音必希;大語叫叫,大道低回。是以聲之眇者不可同於眾人之耳,形之美者不可棍於世俗之目,辭之衍者不可齊於庸人之聽。今夫弦者,高張急徽,追趨逐耆,則坐者不期而附矣;試為之族《咸池》,揄《六莖》,發《簫韶》,詠《九成》,則莫有和也。是故鍾期死,伯牙絕弦破琴而不肯與眾鼓;獿人亡,則匠石輟斤而不敢妄斫。師曠之調鍾,俟知音者之在後也;孔子作《春秋》,幾君子之前睹也。老聃有遺言,貴知我者希,此非其操與!」

  雄見諸子各以其知舛馳,大氐詆訾聖人,即為怪迂。析辯詭辭,以撓世事,雖小辯,終破大道而或眾,使溺於所聞而不自知其非也。及太史公記六國,歷楚、漢,訖麟止,不與聖人同,是非頗謬於經。故人時有問雄者,常用法應之,撰以為十三卷,象《論語》,號曰《法言》。《法言》文多不著,獨著其目:

  天降生民,倥侗顓蒙,恣於情性,聰明不開,訓諸理。撰《學行》第一。

  降周迄孔,成於王道,終後誕章乖離,諸子圖微。撰《吾子》第二。

  事有本真,陳施於億,動不克咸,本諸身。撰《修身》第三。

  芒芒天道,在昔聖考,過則失中,不及則不至,不可奸罔。撰《問道》第四。

  神心曶恍,經緯萬方,事系諸道德仁誼禮。撰《問神》第五。

  明哲煌煌,旁燭亡疆,遜於不虞,以保天命。撰《問明》第六。

  假言周於天地,贊於神明,幽弘橫廣,絕於邇言。撰《寡見》第七。

  聖人聰明淵懿,繼天測靈,冠於群倫,經諸范。撰《五百》第八。

  立政鼓眾,動化天下,莫上於中和,中和之發,在於哲民情。撰《先知》第九。

  仲尼以來,國君、將相、卿士、名臣參差不齊,一概諸聖。撰《重黎》第十。

  仲尼之後,訖於漢道,德行顏、閔、股肱蕭、曹,爰及名將尊卑之條,稱述品藻。撰《淵騫》第十一。

  君子純終領聞,蠢迪檢押,旁開聖則。撰《君子》第十二。

  孝莫大於寧親,寧親莫大於寧神,寧神莫大於四表之歡心。撰《孝至》第十三。

  贊曰:雄之自序云爾。初,雄年四十餘,自蜀來至游京師,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奇其文雅,召以為門下史,薦雄待詔,歲余,奏《羽獵賦》,除為郎,給事黃門,與王莽、劉歆並。哀帝之初,又與董賢同官。當成、哀、平間,莽、賢皆為三公,權傾人主,所薦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徙官。及莽篡位,談說之士用符命稱功德獲封爵者甚眾,雄復不侯,以耆老久次轉為大夫,恬於勢利乃如是。實好古而樂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於後世,以為經莫大於《易》,故作《太玄》;傳莫大於《論語》,作《法言》;史篇莫善於《倉頡》,作《訓纂》;箴莫善於《虞箴》,作《州箴》;賦莫深於《離騷》,反而廣之;辭莫麗於相如,作四賦;皆斟酌其本,相與放依而馳騁雲。用心於內,不求於外,於時人皆曶之;唯劉歆及范逡敬焉,而醒潭以為絕倫。

  王莽時,劉歆、甄豐皆為上公,莽既以符命自立,即位之後,欲絕其原以神前事,而豐子尋、歆子棻復獻之。莽誅豐父子,投棻四裔,辭所連及,便收不請。時,雄校書天祿閣上,治獄使者來,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乃從閣上自投下,幾死。莽聞之曰:「雄素不與事,何故在此?」間請問其故,乃劉棻嘗從雄學作奇字,雄不知情。有詔勿問。然京師為之語曰:「惟寂寞,自投閣;爰清靜,作符命。」

  雄以病免,復召為大夫。家素貧,耆酒,人希至其門。時有好事者載酒肴從遊學,而巨鹿侯芭常從雄居,受其《太玄》、《法言》焉。劉歆亦嘗觀之,謂雄曰:「空自苦!今學者有祿利,然向不能明《易》,又如《玄》何?吾恐後人用覆醬瓿也。」雄笑而不應。年七十一,天鳳五年卒,侯芭為起墳,喪之三年。

  時,大司空王邑、納言嚴尤聞雄死,謂桓譚曰:「子常稱揚雄書,豈能傳於後世乎?」譚曰:「必傳。顧君與譚不及見也。凡人賤近而貴遠,親見揚子云祿位容貌不能動人,故輕其書。昔老聃著虛無之言兩篇,薄仁義,非禮學,然後世好之者尚以為過於《五經》,自漢文、景之君及司馬遷皆有是言。今診子之書文義至深,而論不詭於聖人,若使遭遇時君,更閱賢知,為所稱善,則必度越諸子矣。」諸儒或譏以為雄非聖人而作經,猶春秋吳楚之君僣號稱王,蓋誅絕之罪也。自雄之沒至今四十餘年,其《法言》大行,而《玄》終不顯,然篇籍具存。

譯文

第二年,皇上要向胡人誇耀禽獸之多,秋天,命令右扶風徵發百姓進入南山,西從褒斜,東到弘農,南達漢中,張開羅網置罘,捕捉熊熊豪豬虎豹猶獲狐菟麋鹿,用檻車裝載,運到長楊射熊館。用網作圍陣,把禽獸放在裹面,教胡人徒手與它們搏鬥,抓到的就自己拿走,皇上親自去觀看。此時,農民不能去收割莊稼。揚雄跟着到射熊館,回來後,獻上《長楊賦》,因為是用筆墨寫成文章,就假藉翰林作為主人,子墨作為客卿來諷諫。辭中說:子墨客卿問翰林主人道:「聽說聖主養民,仁恩潤澤,行動不為自己。今年在長楊打獵,先命令右扶風,左到太華右到褒斜,砍載岸作弋,繞南山布置,林莽中排列千乘,山腳分布着上萬騎兵,率軍踏圍場,賞賜戎狄禽獸。抓熊熊,捉豪豬,堆木壘槍,作為儲蓄,這是天下所僅見的。即使如此,也很騷擾農民。三旬多,非常勤苦,卻不能有成,怕不知道的人,在外便認為是娛樂之游,在內就不當作是干豆祭祀,難道是為民嗎!並且國君以沉默為神思,以淡泊為品德,現在喜歡出遠去顯露威武,多次興師勞累車兵,本來不是人君急須去辦的,鄙人私下不解。」翰林主人說:「咦,說得真怪!像您,是衹知其一不見其二,見外面不知內部。我說得很累,不能一一詳述,請允許我略舉大概,您自己看其必要吧。」

  客說:「好,好。」

  主人說:「從前有強秦,像封豕、寞窳一樣殘害士人百姓,鑿齒之流互相磨牙爭鬥,豪傑像麋一樣沸騰雲一樣紛擾,百姓因此不寧。於是上帝垂青高祖,高祖奉命,隨斗極,運天關,跨大海,搖崑崙,提劍怒叱,攻城奪邑,戰勝眾將,一天的戰鬥,記不完全。如此勤苦,頭髮亂沒空兒梳,餓了來不及吃飯,千鍪長了蠛虱,甲冑上都是粘汗,來為萬姓向皇天請命。於是伸展民屈,興起百姓所缺少的,規劃萬年,恢復帝業,七年之間天下安寧。

  「到了聖文帝,隨風乘浪,便着意在大寧,親身節儉,紼衣不破就行,皮鞋不透就行,不住大廈,不雕木器,於是後宮不愛玳瑁珠璣,不佩飾翡翠,不做巧妙的雕刻,憎恨遠離華麗奢侈,不用芬芳之物,禁奏絲竹宴樂之樂,不愛聽鄭衛深妙的樂聲,所以玉衡端正太階持平。「之後熏鬻入侵,東夷叛亂,羌戎反目,閩越互擾,遠民因此不安寧,中原遭受災難。於是聖武大怒,整頓師旅,號令驃騎、衛青,奮然出擊,如電閃雲聚,風起雲湧,如驚弩飛蜂,快似流星,擊如雷霆,攻打幀輥,搗破氈帳,腦塗沙幕,髓入余吾。於是在王廷打獵。驅駱駝,燒煬蠡,離析單于,分裂屬國,平坑谷,開草莽,削山石,踏屍收俘,捆系老弱,箭艇中馬、金鏃傷人數十萬,都稽首豎頸,匍匐如蟻,二十多年了,仍不敢喘息。天兵臨境,先到幽都,調戈斜指,南越平定,倒節西征,羌蜒東奔。因此遠方異俗隔絕的地方,自古仁化不及,不安於美德,沒有不舉足拱手,請求貢獻珍寶,使海內安定,永無邊防交戰的災患。

  「現在朝廷純仁,遵道重義,兼容諸學,聖德浩蕩;英華沉浮,洋溢四海,普天之下,無不潤澤;如果有士不談王道樵夫也笑話他。所以有人認為事物沒有盛而不衰的,所以平安不忘危險。便時常在豐年出兵,整頓車兵,發兵五榨,在長楊習馬,與猛獸角力,和輕禽比武。便群登南山,遠望烏弋,西傾月窯,東震日域。又怕後代迷戀於一時快事,經常用這些取代國家大事,荒淫于田獵,持續不止,所以車軔未穩,日未移影,隨從沒看真切,便逶迤回還;也用來繼太宗之業,遵文武之制,恢復三王的田獵,返歸五帝的娛樂;使農民不停耕,工人不下機器,按時婚配,男女不亂;外出平和,行動簡易,賞勤勞,免徭役;探望長者,撫恤孤弱,和他們共苦樂。然後設鐘鼓之樂,奏朔磬和聲,豎勇武之虞,敲打玉磬,搖作八排舞蹈;飲信義,餐禮樂,聽廟中雍雍之聲,接受神人的福佑;歌吹合於玀》《頌》。如此勤勞,所以真神勉勵。便要等候符瑞,來禪梁甫山基,增添泰山的威高,與往昔比光榮,延續於未來,難道衹是肆意遊覽,馳騁於粳稻地,週遊於梨栗林,踐踏草木,炫於眾人,多多收穫狄猩麋鹿嗎!況且盲人看不見咫尺近物,但離婁卻洞悉千里遠的角落;您衹吝惜胡人得到我們的禽獸,並不知我們已經得到了他們的王侯。」 話沒說完,墨莖退席拜了兩次稽首說:「識大體啊!確實不是我能比得上的。今天啟發混沌,已非常清楚了!」塞童時工、垡、董豎掌權,附庸他們的人有的任官到二千石。當時±遞正在起草《太玄》,用來自守淡泊。有人嘲笑盪雄用玄色崇尚白色,I啦為此作出解釋,名為《解嘲》。辭中說:

  客人嘲笑揚子道:「我聽說上世的士人,他們立身處世的準則是,不出生則已,出生於世便向上尊崇國君,在下榮顯父母,分別人的圭,受別人的爵,擁有別人的符節,分得別人的俸祿,身配青紫綬帶,乘朱丹之車。現在您有幸遇到明盛之世,處在不必顧忌的朝廷,和眾賢人同列,經過金門上到玉堂很長時間了,並不能策劃一個奇謀,向上勸說君主,向下和公卿談論。眼如明星,舌似電光,一縱一橫,辯論者沒人能抵擋,卻作《太玄》五千字,枝葉分布,衹解說十餘萬言,深的到黃泉,高的出蒼天,大的涵元氣,細的無可比,然而位不過侍郎,提升才到給事黃門。料想玄不能用來崇尚白色?為什麼做官這麼落拓呢?」

  揚子笑着回答說:「您祇想讓我的車馬華麗,不知道一失足將使我的家族流血!從前周朝綱廢弛,諸侯紛爭,分為十二,合為六七,四分五裂,並為戰國。士人沒有經常的君主,國家沒有固定的大臣,得到士人的富,失去士人的窮,舉翅而飛,隨意棲止,所以士有的用袋子裝上自己,有的鑿牆逃跑。所以縐衍因上下不定而取得名望,孟軻雖遭遇艱難,仍為萬乘之師。

  「現在大漢左有東海,右有渠搜,前有番禺,後有陶塗。東南有一尉,西北有一候。有罪者繫於徽墨,更嚴重的用質鈇砍頭,分播禮樂,教化《詩》 《書》,建造學舍,歲月持久。天下士人,都像雷一樣行動,像雲一樣聚合,魚鱗重疊一般,都在八方經營,家家自以為稷契,人人自以為咎繇,頭戴冠纓而談論的人都自比阿衡,五尺童子羞與晏嬰夷吾相比;路順的高入青雲,無路走的棄於溝渠,早晨掌權便是卿相,晚上失勢就是匹夫;好比江湖小雀,勃解小鳥,四雁聚集不算多,雙鳧飛翔不算少。從前三個仁人離開後殷虛弱,兩位老人歸依周便強盛,子胥死吳亡國,種、蠡在越稱霸,五段來秦高興,樂毅走燕恐懼,范雎用折拉使穣侯危險,蔡澤以曲頤受唐舉嘲笑。所以當天下發生動亂時,不是蕭、曹、子房、平、勃、樊、霍便不能安定;當天下安定時,章句小儒一起坐着守衛,也沒什麼可怕的。所以世道動亂,便聖哲驅馳不夠用;世道安定,便庸才高枕都有餘。

  「先代的士人,有的鬆了綁作相,有的脫了褐作傅,有的靠着裹塱笑,有的橫渡江潭打魚;有的遊說七十次不被用,有的站着談話間被封侯;有的讓千乘之君駕臨陋巷,有的使國君拿着掃帚作前導。所以士人很能伸舌提筆,鑽空塞隙沒有止境。當今縣令不請士人,郡守不迎老師,群卿不禮遇賓客,將相不低眉;談怪事的被懷疑,行為怪的被治罪,所以想談論的人曲舌不作聲,想行路的猶豫止步。若使先代的士人處在今天,對策不是甲科,行為不是孝廉,舉止不是方正,衹能上疏,時常評論是非,好的等待韶書,差的報聞被免職,又怎能披掛青紫?

  「並且我聽說,火光熾盛終要熄滅,雷聲轟轟終至消絕;看雷看火,認為充實,天收攏其聲音,地藏起其熱量。高大明亮的家,鬼偷看他的屋子。爭權奪勢的滅亡,默默無聞的生存;位高的祖先危險,自守的保全身體,所以知道玄默,是守道的頂點;能夠清靜,在神廷遊覽;寂寞淡泊,是守德之家。世事變化,人道不變,我和他換了時候,就不知會怎樣。現在您用鴟梟笑話鳳凰,拿着蛔蜓嘲笑龜龍,不是很錯誤嗎!您徒然笑我用玄崇尚白,我也笑您病得厲害,卻碰不上臾跗、扁鵲,可悲啊!」客人說:「那麼沒有《玄》就不能成名嗎?莖、基以下何必要用《玄》呢?」 揚子說:「范雎,魏的亡命徒,折脅拉骨,免於入獄,收肩踏背,被扶入袋中,用才智打動萬乘之君,離間涇陽抵制穣侯而代替他,是合時啊。蔡澤,山東的平民,曲頤折鼻,淚唾橫流,向西揖拜強秦之相,扼其咽喉,絕其氣,附在其背上奪其位,碰對了時候。天下已平定,武器已收起,建都雒陽,婁敬棄轄解挽,轉動三寸之舌,建議牢固的策略,從中原遷到長安,是適當啊。五帝傳典,三王傳禮,百世不變,叔孫通起家於袍鼓之間,解甲丟戈,便製作君臣儀法,為得當。《甫刑》散亂,秦法苛酷,聖漢改制,蕭何定法,為適宜。所以有制定蕭何律於唐虞之世,就會違理;有製作叔孫通儀法於夏殷時,便會迷惑;有建議婁敬策略於成周時,便是錯謬;有談論范、蔡之說於金、張、許、史之間,便是瘋狂。蕭規曹隨,留侯策劃,陳平奇謀,功比泰山,響似山崩,是那些人多智嗎?也是他們遇到的時候可有作為。所以在可做的時候做可做的事,便如願;在不可做的時候做不可做的事,就不吉利。藺先生在章台立功,四皓在南山得名,公孫在金馬創業,驃騎在祁連發跡,司馬長卿挑引卓氏而致巨資,東方朔給捆君割肉而感動皇帝。我實在不能和這些人相提,所以默然獨守我的《太玄》。」

  揚雄認為賦是用來諷諫的,如果一定要推展論述,用盡華麗的辭藻,宏偉侈華推衍無窮,致使人無以復加,既而歸為正道,但看的人已翻過去了。從前武帝喜歡神仙,相如獻上《大人賦》,要用來諷諫,皇帝看後反而飄飄然有凌雲的想法。由此說來,賦勸而不止,是很明白的。又很像俳優淳于髡、優孟之流,不是法度所在,賢人君子詩賦之正,於是停止不再作賦。便深思天象,參摹分為四份,終於八十一。旁邊三摹九據,終於七百二十九贊,也是自然之道。所以讀<易》的,看到卦便叫出名;讀《玄》的,數其畫便可確定。 《玄》首的四重,不是卦,是數。用法從天元推一晝一夜陰陽數度律歷之紀,九九大運,和天始終。所以《玄》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二百四十三表、七百二十九贊,分為三卷,稱一二三,和《泰初歷》相應,也有顓頊曆。用三策占卜,聯繫吉凶,雜入象類,推布人事,以五行為文,比擬道德仁義禮智。沒有主旨名稱,切合《五經》,如不是其事,不出虛文。因為太混沌不可知,所以有《首》、《沖》、《錯》、《測》、《攤》、《瑩》、《數》、《文》、《挽》、《圖》、《告》十一篇,都用來解剖《玄》體,分析文章,章句已不傳了。《玄》文太多,所以不記錄;讀了難懂,學了難成。有客人責怪《玄》文太深,眾人不喜歡,揚雄作文解釋,名叫《解難》。辭中說:客人責怪揚子說:「凡是著書的,都要迎合眾人的愛好,美味希望它合口,妙聲美在悅耳。現在您高辭深說,廣意微指,獨自馳騁在有無之間,陶製大爐,紛繪群生,閱覽過一年了,仍很不懂。衹是在這裹費精神,在那裹使學者麻煩,好比畫家畫在無形之上,彈琴的依照無聲,大概不行吧?」 揚子說:「對。至於高言大論,幽微之道,大概難和讀者相同。從前有人觀天象,察地度,審人法,天顯著廣大,地大而深厚,前人的話,是金是玉。他難道是喜歡故作艱難嗎?情勢不得已啊。難道沒見翠虬絳螭將要登天,一定要聳身到倉梧之深淵;不憑浮雲,藉疾風,空舉而上升,便不能到達廖闊,飛升九閎。曰月不行千里,便不能照六合,亮八弦;泰山不高聳入雲,便不能聚集浮雲而散發浮氣。所以伏羲氏作《易》,聯絡天地,統以八卦,文王附着六爻,孔子雜錯卦象作彖辭,然後發揮天地之善,定下萬物的基礎。《典》《謨》篇章,《雅》《頌》之聲,不溫潤純深,便不足以發揚鴻業彰顯光明。所以用虛無來主事,以寂寞為原則:最好的味道一定平淡,最好的聲音一定稀微;至大的話傳得遠,大道紆曲。所以美妙的聲音不能被眾人的耳朵認可,美麗的形象不能讓世俗覺得悅目,幽遠的言辭庸人認為不中聽。現在彈琴,聲調高急,迎合眾好,那麼大家就不期而至;如果彈奏《咸池》、《六莖》、《簫韶》、《九成》,便沒人應和了。所以鍾期死了,伯牙就弄破琴拉斷弦不肯再給眾人演奏,獲人死了,匠石就扔掉斧子不敢輕易砍東西。師曠調鍾,要等知音在才進行;孔子作《春秋》,期望君子能夠先讀。老聃有遣言,以理解我的人少為貴,這不是他的節操嗎!」

  揚雄見到諸子各自以其知識相背馳,大多詆毀聖人,自做怪僻,巧言詭辯,攪亂時政,雖是小的言論,最終會破壞大道迷惑眾人,使他們沉溺於聽到的話卻自己不知是錯的。到太史公記載六國,經歷楚漢,到《麟止》結束,和聖人看法不一樣,是非觀念和經書相差很大。所以常有人詢問揚雄,揚雄經常模仿經典之言來回答他們,着成十三卷,模仿《論語》,名叫《法言》。

  《法言》文章多不記述,衹記其目錄:天生萬民,懵懂無知,肆意縱情,聰明未開通,以理訓告。作《學行》第一。

  從旦公到孔王,建成王道,其後虛誕盛行乖離於道,諸子所謀衰微。作《吾子》第一。

  事物有本真,布陳於萬事,行動不能盡善,原因在自身。作《修身》第三。

  芒芒天道,古代聖人所成,超過便不合,不足便不達,不可作奸誣罔。作《問道》第四。

  心神恍惚,經緯萬方,事關道德仁義禮。作《問神》第五。

  明哲盛美,光照無疆,避開不測,保全天命。作《問明》第六。

  遠說周遍天地,禮讚神明,深廣宏大,超過近世。作《寡見》第七。

  聖人聰明深美,繼天命測神數,超過眾人,作為常法。作《五百》第八。

  建政勸民,感化天下,中和為最高,施用中和,在於知民情。作《先知》第九。

  仲尼以來,國君將相卿士名臣志業不同,統一於聖人大道。作《重黎》第十。

  仲尼之後,到了j蛆,德行崇尚顏、闈,股肱大臣推及蓋、曹,至於名將排列尊卑,確定差品文質。作《淵騫》第十一。

  君子善終美名,修正而後行動,發揚聖法。作《君子》第十二。

  最大的孝是使雙親安定,最好的安親是使其神靈安定,最好的安神是取得四方的歡心。作《孝至》第十三。

  贊曰:這是揚雄的自序。起初,揚雄四十多歲時,從蜀來游京師,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欣賞其文才,召作門下史,推薦揚雄待詔,一年多後,上奏《羽獵賦》,除官為郎,給事黃門,和王莽、劉歆並列。哀帝初,又和董賢同官。成、哀、平年間,王莽、董賢都作了三公,權過人君,推薦的人沒有不提拔的,但揚雄三代不升官。到王莽篡位,論談者用符命讚美其功德而被封爵的人很多,揚雄仍不被封侯,因年紀大而漸升為大夫,他就是如此淡泊勢利。確實好古愛道,想以文章在後世揚名,認為經最大的是《易》,所以作《太玄》;傳最好的是《論語》,所以作《法言》;史篇最好的是《倉頡》,所以作《訓纂》,箴誡最好的是《虞箴》,所以作《州箴》;賦最深的是《離騷》,所以相背而推廣它;辭最華麗的是擔如,所以作四賦:都探索本源,模仿發揮。用心在內,不求於外,當時人都輕視它;衹有型逖和蓮逡敬重他,而擔愛認為他無與倫比。

  王莽時,劉歆、甄豐都做了上公,王莽既是假藉符命自立,即位之後想禁絕這種做法來使前事得到神化,而甄豐的兒子甄尋、劉歆的兒子劉棻又奏獻符瑞之事。王莽殺了甄豐父子,流放劉棻到四裔,供辭所牽連到的,立即收系不必奏請。當時揚雄在天祿閣上校書,辦案的使者來了,要抓揚雄,揚雄怕不能逃脫,便從閣上跳下,差點死了。王莽聽到後說:「揚雄一向不參與其事,為什麼在此案中?」暗中查問其原因,原來劉棻曾跟揚雄學寫過奇字,揚雄不知情。下韶不追究他。然而京師為此評道:「因寂寞,自投合;因清靜,作符命。」

  揚雄因病免職,又召為大夫。家境一向貧寒,愛喝酒,人很少到其家。當時有多事的人帶着酒菜跟他學習,鉅鹿侯芭常跟揚雄一起居住,學了《太玄》、《法言》。劉歆也曾看到,對揚雄說:「白白使自己受苦!現在學者有利祿,還不能通曉《易》,何況《玄》?我怕後人用它來蓋醬瓿了。」揚雄笑而不答。活到七十一歲,在天鳳五年死去,侯芭為他建墳,守喪三年。

  當時大司空王邑、納言嚴尤聽說揚雄死了,對桓譚說:「您曾稱讚揚雄的書,難道能流傳後世嗎?」桓譚說:「一定能夠流傳。但您和桓譚看不到。凡人輕視近的重視遠的,親眼見揚子云地位容貌不能動人,便輕視其書。從前老聃作虛無之論兩篇,輕仁義,駁禮學,但後世喜歡它的還認為超過《五經》,從漢文帝、景帝及司馬遷都有這話。現在揚子的書文義最深,論述不違背聖人,如果遇到當時君主,再經賢知閱讀,被他們稱道,便必定超過諸子了。」諸儒有的嘲笑揚雄不是聖人卻作經,好比春秋吳楚君主僭越稱王,應該是滅族絕後之罪。從揚雄死後到現在四十多年,他的《法言》大行於世,但《玄》到底未得彰顯,但篇籍都在。[1]

作品出處

本文出自《漢書》。

《漢書》,又稱《前漢書》,由我國東漢時期的歷史學家班固編撰,是中國第一部紀傳體斷代史,「二十四史」之一。《漢書》是繼《史記》之後我國古代又一部重要史書,與《史記》、《後漢書》、《三國志》並稱為「前四史」。 《漢書》全書主要記述了上起西漢的漢高祖元年(公元前206年),下至新朝的王莽地皇四年(公元23年),共230年的史事。《漢書》包括紀十二篇,表八篇,志十篇,傳七十篇,共一百篇,後人劃分為一百二十卷,共八十萬字。[2]

作者簡介

班固(32年—92年),字孟堅,扶風安陵(今陝西咸陽東北)人,東漢著名史學家、文學家。班固出身儒學世家,其父班彪、伯父班嗣,皆為當時著名學者。班固一生著述頗豐。作為史學家,《漢書》是繼《史記》之後中國古代又一部重要史書,「前四史」之一;作為辭賦家,班固是「漢賦四大家」之一,《兩都賦》開創了京都賦的範例,列入《文選》第一篇;同時,班固還是經學理論家,他編輯撰成的《白虎通義》,集當時經學之大成,使讖緯神學理論化、法典化。

班固還著有詩、銘、誄、頌、書、文、記、論、議、六言等,共41篇。《隋書•經籍志》載有《班固集》十七卷,可惜早已亡佚,現存的《班蘭台集》是明代學者輯錄而成的。[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