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大哥(白義孟)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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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大哥》是中國當代作家白義孟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我的老大哥
我的老大哥本姓劉，原名劉福，四川渠縣貴福人，家裡兄妹七人，老大哥排行老三。
解放前夕，老大哥的大哥和大姐都參加了地下黨，因此全家人都受到當局的迫害。解放後老大哥的父親被錯評為「地主」，後又被抄了家。家裡一貧如洗，父母雙亡，弟兄姊妹四散分離。只念了兩年小學的老大哥被迫輟學干起了苦力活。他經常到我們老家山上去挑竹子，下苦力，以維持生計。
20世紀四五十年代，我們山里人的生活並不差， 我祖上還開了兩間造紙廠（實則為現在所稱的造紙「作坊」）。我祖父健在時，我們家請了私塾，教授我父親及家族同齡人。我們家在當時當地還算是比較富裕的人家。我祖母也姓劉，是劉福大哥的親姑婆。看到這個實誠、勤快的親侄孫近三十還單身一人，每天只靠一個糠粑粑過活，公公婆婆很是心疼，憐憫和大愛之心頓生，於是，徵得劉福大哥的同意便收養了他。古語云「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過繼過來的老大哥便成為了我們家親人，改姓「白」，與我同輩——「義」字輩，叫白義福。義福大哥則稱我的父親為「保保」（方言，即父親之意），比家父小三歲。生活幾年後，我的父母給他娶了媳婦，成了家，還分了兩間房。有了家口，老大哥便開啟了新的生活。
打我記事起，每每在下雨天我常常會看見老大哥在小方桌上寫寫畫畫，一坐就是大半天。有時遇到下連綿雨，大哥就要在小方桌前坐上好幾天。後來才知道大哥是在給他的弟兄姊妹寫信。憑藉超好的記憶力和勤奮刻苦的狠勁兒，沒念幾年書的老大哥能認識好多字了，只不過老大哥寫字速度太慢，而且好多字都是倒畫筆，加之他視力不太好，所以，寫完一封信往往要花去他大半天甚至一兩天的時間。後來，自打我讀小學起，就成了老大哥的代筆人了。
小時候，我最怕給大哥寫信了。大哥要求比較高：對方家裡所有的人和事他都要問候到、關心到，我感到很繁瑣。最主要的是寫完信要一字一句地念給他聽，哪裡不對勁兒就要求你馬上刪、改，並且大哥還要親自「審查」，凡有句子不通順、字跡潦草，他看不清或者有塗改的情況，大哥都不會滿意，還得重寫，重抄。最初兩年我每寫一封信都要反覆修改、抄寫好多遍，才能讓大哥滿意，所以，每次給大哥寫信我都是小心翼翼，不敢馬虎的。當然，每次寫完信，我也總會得到老大哥的獎賞：什麼炒花生啦，瓜子呀，臘豆腐乾兒抑或是用小口袋一層層包裹好的一小把糖，幾塊小餅乾之類的東西。當我美美地享受着勞動換來的這些美味時，我也往往會沉浸在這幸福的時光里，這時，我總能聽到老大哥溫情的鼓勵的話語，看到他滿臉堆放的慈祥的笑容。
我小學五年級就被父親送到離家二十多里路的鄉鎮中心校讀書，加之後來讀初中和師範學校，因此我待在家的時間很少。每個月末才能回家一次。離家越久思鄉之情愈濃。家鄉的美食便是我的精神慰藉。我尤其對家鄉用熟食餵養，又用木柴火烘烤的臘肉和臘豬腳更是情有獨鍾。
我參加工作及成家後寒暑假回家，我都會時不時美美地享受到這些我的最愛。每當這個時候，老大哥總會再三叮囑老大嫂把上好的臘肉準備好。每每弟弟攜妻兒歸來，那一幕幕溫情的畫面立刻就會呈現：當看到樂呵呵的老大哥滿臉笑容準備柴火，忙前忙後時；當那翠綠綠的蒜苗和着金黃黃的臘肉，從柴火灶里散發出的香味撲面而來，沁人心脾時；當滿桌的佳肴映入眼帘，一股濃郁的香味充分充斥着滿面春風的我的味蕾時，還未等大哥上酒，我的整個身心都早已被老大哥的這份溫暖的情誼充盈着、占據着，我深深地沉醉在這濃濃的、暖暖的親情氛圍中……
這濃濃的兄弟情誼持續了幾十年，直到2018年的國慶節期間。
那一年的國慶前夕，已病重的老大哥提出趁我國慶休假要回來看望我們兄弟姊妹。那時，83歲的老大哥跟隨他的女兒在重慶永川生活，已離開山上老家六七年了。我時常與大哥家保持着聯繫，每年都要相聚幾次。「相知無遠近，萬里尚為鄰。」這次，病重的老大哥的身體狀況我是非常清楚的。當見到我時，大哥異常的興奮：他步履蹣跚，老大遠就伸出了顫顫巍巍的手。我趕緊迎上前去，大哥眼裡閃着淚花，嘴唇不停地顫動着，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只是用力地握着我的兩隻手，然後把我緊緊地抱住，久久不肯放下。這是幾十年來我們兄弟倆見面第一次擁抱！我兩眼快速地眨動着，強忍着，不讓淚水滾落下來。讓我欣慰的是，大哥思維非常清晰，但我也非常明顯地感覺到半年未謀面的老大哥已經十分憔悴、虛弱了：大哥已沒有多少力氣站着，更別說行走了，他只想坐着甚至躺着，說話的語速也緩慢多了。更難過的是他什麼東西都不想吃，也不覺得餓！在我們的再三勸說下，他勉為其難喝了一小碗湯汁。
飯後，我強力掩飾着內心的悲痛，拿了一張小凳子坐在他旁邊，緊靠着他，與他聊天。大哥披着一件大衣，背靠在沙發上，半眯着眼，時而淺淺地微笑，時而微微地點兩下頭，時而插上半句話，看上我一眼。近在咫尺的我深切地感受到我曾經無比堅強、樂觀的老大哥「累了」！等我講完，大哥叫上侄女（他的女兒），坐到他身邊。大哥朝她示意了一下，半分鐘不到的工夫，我的手機提示我有信息過來。「叔叔，您看一下，收到沒有？」侄女微笑着說。我不知所指，一看短信：侄女轉的一萬元錢。「這是什麼？」我不知何故，一臉茫然，「誰的錢？」「爸爸給您講。」我把目光移向老大哥。老大哥從沙發上直起身，右手放在我的膝蓋上，左手拉着我的手，清了一下嗓子，溫暖地看着我：「我還有一個侄女沒有'處理』，」大哥停了一下，約兩秒鐘我明白了大哥的意思是指我的女兒還沒結婚，「這是我給你和她的提前祝福！」大哥睜大了眼睛認真地看着我：「祝她幸福！」「這怎麼可以？！」我堅定地說。我知道大哥在農村，一生節儉，這一萬塊錢不知道是他多少年的積蓄了！況且他現重病在身，眼下正是花錢的時候！他在醫院都捨不得為自己花錢治病，這些情況我是非常清楚的！「不不不，絕對不可以！」我哽咽着，「這錢絕對不能收！」我掙脫了大哥的手。大哥又扶住我的肩：「田田（我女兒）的大喜事我是趕不上了，」大哥頓了一下，「你幫了我們家那麼多，你和臨巴唐表叔是我這輩子最信得過的人！」大哥的聲音不大，但語氣是那樣的肯定和有力，「這輩子我們是兄弟，下輩子我們還是兄弟！」大哥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我還要再說，被大哥阻止了，同時示意侄女同我講話：「叔叔，爸爸決定的事情是不會改變的。」侄女看着她爸，「爸爸在家經常給我們講你們兩兄弟的感情，你們不是親兄弟，勝是親兄弟！你們幾十年的情誼是沒法用錢來衡量的，您就領了爸爸這份心吧！」大哥父女的一席話說得我是潸然淚下……
分別的那天晚上，我們弟兄姊妹圍坐在一起，老大哥再一次強打精神感謝了我們弟兄姊妹這幾十年的恩情陪伴。「少年樂新知，衰暮思故友。」我們知道一生重情重義的老大哥這次是特意過來當面給我們道別的。
臨別的那一刻，我深情地、久久地摟着我的老大哥；我緊緊地咬着牙，攥着拳頭；我極力地屏住呼吸，好讓眼淚和鼻涕往肚裡流。大哥也費力地使出力氣抱緊我，不停地拍着我的背和肩，以示安慰我。末了，我們兄弟倆竟然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那句話「下輩子還是兄弟」！
我目送着敬愛的老大哥的車緩緩離去，我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流：我知道今日一別就是永別！老大哥的恩情此生我是再無機會當面回報的了！我唯有牢記老大哥的教導和囑託，心擁老大哥的溫情和祝福，常念老大哥的真誠和善良，善人善言、仁心仁德，今生今世才能不負老大哥對我的一片深情！ [1]
作者簡介
白義孟，四川大竹人，現任教大竹縣中華鄉中心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