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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夢見了那塊綠松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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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夢見了那塊綠松石》中國當代作家丁麗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我又夢見了那塊綠松石

——謹以此文悼念我親愛的姨姨!

我又夢見了那塊綠松石。它很大,每次在夢中出現都是漂浮在東北方的天際間。它浮在那裡,周身閃發着花青綠的熒光,那些光的交叉處像是有幽深的洞穴,那一道道海藍青綠色的光不斷地閃耀着,像是代表着某個韻律。

歲月如水。當我以這些文字來描寫我的夢境時,我的眼前出現的是我的姨姨單薄的身影,她上身穿件裁剪合體,做工精細的毛月色斜襟褂,配着一條平紋細布黑長褲和一雙手工布鞋,一頭黑髮一絲不苟地在腦後挽了個鬏,光潔的臉上掛着溫和的笑容。我的姨姨是我媽的姐姐,比我母親大十歲。她的村子與我們村相鄰,她的那村子較大,有幾百戶人家,而我們的村子只有幾十戶。我們兩家住處相隔的很近,中間只有二里多路。當年我姨姨是我父母的媒人。我母親曾不止一次地開玩笑說,姨姨當年把她介紹給我父親,可能主要是為了離她近,方便照顧,因為當年丁家是比較窮的,我奶奶當時連個答謝媒人的豬頭都買不起。說明一下,故鄉的風俗,男方娶了媳婦,當年過春節前要準備個豬頭送給媒人,俗稱謝媒。

我不知道我姨姨的大名。她是從舊代過來的女性,沒有機會兒進過學校,估計她很可能沒有大名,就像那個年代大部分的婦女一樣,小孩兒時被喊乳名,長大點兒了被叫做大嫚,二嫚,三嫚依次排下去,嫁人後就成了夫姓加父姓的某某氏。其實我媽告訴過姨姨的乳名,可按我家鄉的規矩,在這裡我是萬萬不許說出來的。

我也不知道姨姨的身高。她看上去比較矮小,估計只能有一米五幾的個子,但是她長的身材均勻,秀氣俊美。我開始記事時,姨姨應該是已經有四十歲了,但她看上去仍然是很年輕,她皮膚白皙,一雙眉眼彎彎的像月牙兒,笑起來口裡露出兩排整齊的糯米牙。姨姨的鼻樑比較高。據她自己說第一次有人當面說她鼻樑高的人是她的大女兒,我的大表姐。那是大表姐剛開始上小學時,一天放學回家,剛進門她就喊着問:媽,您在家?當時姨姨正坐在炕頭上做針線,還沒來得及答應,她接着喊道:您不說話,我也知道您在家,因為我從燈窩裡已經看見您那美國(人一樣的)大鼻子了。科普一下,燈窩是在使用煤油燈的年代裡,在火炕與灶屋之間的牆壁上專門留的一個長方形的小洞,顧名思義,燈窩是用來擱放油燈的,天黑了點上油燈可以同時照亮炕間和灶屋間。

姨姨是個非常溫和善良的人。她對人和藹,總是面帶笑容。不管是對自家人,外人還是生人說話,總是柔聲細語。從我記事起,我從來沒聽見她說過粗話,更不用說是罵人了。姨姨是個慢性子的人,她做起事來,甚至是走起路來總是不緊不慢的。

我小的時候,每年入冬前姨姨都會找出幾天時間到我家幫我母親為我們做棉襖棉褲。那時的棉衣棉褲一般是春暖換季後,拆了洗乾淨收起,等到秋後農閒了再拿出縫起來。要翻新的棉衣做起來比較簡單,姨姨一天就能縫好一件。但如果要做新的,就多了剪裁和絮新棉花的兩道工序,費的時間就要多一些。記的當年姨姨剪裁時,會把原來的那件舊衣放在新買來的布料上,按原樣用粉筆畫下來後剪裁開。如果是給小孩子做新衣,在畫線時就要酌成往外加寬加大。剪裁好了,先把里外兩片布料的下擺,袖口或褲腳密密地縫起來,再把里子那面朝上放平,就開始在上面絮棉花。動新棉花會有許多絨毛亂飛,每次做個新棉衣,姨姨滿身滿頭都會沾上一層棉花絨。新棉花要絮得均勻,絮好後需要把它翻進表和里的夾層中,這一步技術含量很高,翻時要保證那些棉花沒有挪動地方,用姨姨的話說,不要滾了。翻過來後,再開始引線一行一行地把棉花和表里兩層布固定在一起,引線的行距要適中,不能太寬或者太窄。最後的工序是把邊縫好,給棉襖上領子,釘扣子。小孩子的棉褲要另加上個褲腰、背篼和背帶 。

在我家那幾天,姨姨除了吃飯和去廁所外,就會那麼一直坐在炕上做針線。她每天一大早就來到我家,晚飯後,不管多晚她都堅持要回去。那時我很佩服姨姨膽大,當年從我家到她家的路上,有一段路的旁邊有一片墳地。平常有關墳地捉妖的故事聽多了,我想想就頭皮發麻。那幾年,姨姨除了每年為我們做棉襖棉褲外,還曾給我做過棉鞋。姨姨做的棉鞋合腳暖和還漂亮。記的她給我做的一雙紅葡萄酒色條絨棉鞋,鞋底是麻繩納的,鞋前頭還用彩線繡上了花。姨姨說那花是大表姐繡上去的。大表姐和我屬同一個生肖,比我大十二歲,她長得很像姨姨,又美又心靈手巧。

那時我和弟弟妹妹都小,我父親在外地工作,母親一個人要帶孩子,做飯,做家務,當時沒有賣成品棉衣棉褲的,如果沒有姨姨來幫忙,我想我的母親是不能按時為我們準備好過冬衣服的。話說回來,其實我母親的針線活不是很過硬,不是因為她笨,是因為我的姥姥在我母親三歲時就去世了,她沒出嫁前,在家從來沒有人教她或帶她做過女紅。我姥姥去世沒有幾年,姥爺也去世了,留下四個沒成年的孩子,姨姨是四姐弟中最大的,我母親最小,中間是我的兩個舅舅。聽我媽說,那些年裡,姨姨一年到頭除了做飯,做家務外還要負責為他們姐弟四人做衣服和鞋子。現在想想,姨姨那時也不過才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

我姨姨是二十歲才出嫁的,在那個年代是屬於大齡了。按我媽的說法,我姨姨和姨夫算是自由戀愛的,在那個時代那可是件很不尋常的事情。話說當年姨夫有個姐姐嫁到我姥姥村,兩家住處離得不遠。一年他去看姐姐,碰巧見到了我姨姨。少年倜儻的老七,姨夫弟兄八人,他排行老七,一下子就被姨姨迷住了,他迫不及待地求姐姐做媒 。那姐姐對姨姨知根知底,當然很希望她能嫁給她弟弟。姨姨人美手巧,家底也厚實。那時姥爺過世後家裡雖然因為沒有成年人打理而衰敗了,但有句話怎麼說着來:對,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從後來姨姨家裡擺設的她帶去的嫁妝,和她的若干首飾可略見一斑,這是後話。姨姨的婚姻沒有父母做主,她要自己拿主意。那時候我的大舅已經結婚,有大舅母替她照顧她的弟弟和妹妹了,她沒有嫌老七家裡弟兄多貧窮,就爽快地答應了自己的親事。

姨姨姨夫兩口子一直很恩愛。他們一共有四個孩子,兩男兩女。姨姨體小薄弱,姨夫從來不用她下農田乾重活,在大集體的年代裡,她也只是被分配到場院裡幹些零碎營生。她一生都是呆在家裡圍着鍋台轉,洗漿縫補照顧丈夫和兒女們的日常生活。姨姨和姨夫像無數的農村人一樣,一生不求能大富大貴,只求能平安無災無難就好。可人過日子哪能有不遇到坎坷的,姨姨家也不例外。那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在清理階級隊伍運動中,姨夫曾被拉到全村開的批鬥大會上陪鬥了好不幾天。他的罪名是一九四七年的某天他撿回家一件上衣,據有人說那衣服是一位被還鄉團殺害的革命者的遺物。記的那段時間,姨姨很愁很苦悶,她時常會去我家走走。在我家,我媽只會陪她坐着,她們默默地坐在那裡不大說什麼話,我所能記得的,就是聽見姨姨曾幾次說過:她沒想着他拿回過什么小褂。後來聽我媽說,姨夫可能是因為他弟兄們仗着人多,平時在外面處事時有點兒霸道,得罪人了,而所得罪的那人正好掌了村裡的大權就藉機報復他。其實鄉鄰里,老輩人之間的快意恩仇很難說得清,還好那運動進行的時間不長,姨夫算是有驚無險。運動結束後,姨姨一家又過回了農家人平淡的日子。

淡如白開水似的日子過了有五六年的光景。有一天大清早姨姨突然來到了我家,她告訴我媽說,昨晚姨夫死了,他在他們家院子的那棵櫻桃樹上上吊了。她說: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走這一步,昨天他一切正常,晚飯吃得很多,飯前還幹了很多家務活。我記的姨姨在與我媽說那些話時沒有哭鼻子抹淚,她只是到最後要離開時才說道:他是個挺狠心的人,你說呢?她嘆了口氣接着說:沒有了他,我倒行,可往後小智怎麼辦?她那話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我媽。

小智是姨姨的大兒子,我的大表哥,他患有羊癲瘋病。我不知道他具體是哪一年開始發病的,但我年紀還小的時候曾經見過他犯病時的情景。那是有一年的正月初四,我和弟弟跟着我姨姨家的表姐表哥一起去十幾里外我們的舅舅家拜年。那天我們走到半路時,他突然站住不動,像是一下子喪失了意識重重地摔倒在地,接着就從口裡吐出很多白沫,眼睛翻白。此時大表姐蹲在他身邊,她不說話,只是用手為他抹去嘴邊冒出的白沫,那種情況持續了幾分鐘,他才醒了過來。恢復意識後,他自己慢慢地爬起來坐在地上。他看上去很茫然,很疲倦,好像不記得自己身上剛剛發生過什麼。那天因為有大表姐在場,我沒覺得驚慌害怕。她讓我們等着他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就繼續趕路去了舅舅家。

大表哥的病是姨姨一家的魔咒,開始時他的病情很輕,一年中能發病一或兩次,但隨着年齡增長他的病情有所加重。後來人們猜測,姨夫想不開尋短見很可能是被他的病愁的。目前醫學界還沒有找到可以治癒羊癲瘋病的辦法,但已經研製出可以讓患者控制防止發病的藥。可大表哥沒有等到這一天。姨夫的死使他受到很大的刺激,他的病情惡化得很快,只用了幾年就發展到每隔一兩個月就可能會犯一次。後來更是越來越頻繁,直到那年深秋的一個下午,他一個人出去閒逛,在村北圩牆下的水塘邊上犯了病,撲倒掉進了水裡,因為沒有人及時發現,他被淹死了。平心而論大表哥死了對姨姨和他自己也算是一種解脫。他被那病折磨的太久了,姨姨也為他擔了太多太重太久的心。可姨姨不這麼想,每個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做母親的是捨不得放不下的。大表哥死後,姨姨很傷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一聽到有人提起小智她就會流淚。我大舅曾說過:小智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他沒得羊癲瘋病前,學習像吃一樣,看書過目不忘。他的算術也很好,每次見到大舅就會出題纏着讓他算。

姨父在他家院子的櫻桃樹上上吊,給我留下了心理陰影,自那以後,我總是會儘量迴避去姨姨家。其實在這之前我是很愛去她家的,尤其是每年麥收前櫻桃成熟期的那些天裡,我和弟弟妹妹會多次去姨姨家吃櫻桃。那棵樹結的櫻桃肉多核小,酸甜可口。每次我們去後,姨姨會用個盛飯的鋁盆去摘下滿滿的一盆讓我們吃,臨走時再摘滿盆讓我們帶回家。

姨姨家的門前是他們村小學的操場。她家的房子在操場的北邊,屋後就是村北邊的圩牆。印象中好像那圩牆沒有高出地面很多,但是很寬。人站在圩牆上往北或東北方向看,能看到視線內天地交匯處的天際線,往下看,會覺得下面很陡很深,讓人有點兒目眩。沿圩牆根是片水塘,水塘里在陽光能照到的地方長有蘆葦和蒲草。小學的教室在操場南邊,是一座青磚小瓦建造的四合院。據說那地方曾是膠東臭名昭著的漢奸趙保原的一個校場,後來不用了,村裡的幾位鄉紳用它辦起了一所私人學堂。學堂分初級小學部和高級小學部,學生來自本村和周圍的村子,我父親就是在那裡讀完高小的。新中國建立後,學堂被收為公有成了村小學。

去姨姨家要經過小學的大門口,小時候每次經過那裡,只要門開着,我總是會忍不住放慢腳步往裡瞅。其實從那門口往裡看,能看到的只是一堵照壁牆。我很好奇總想知道照壁牆裡面是什麼樣。後來一次母親帶我去姨姨家,趁大人說話的空擋,我獨自溜了進去。現在已經忘了自己當時都看到什麼了,只記得那個照壁牆的後面有個小花壇,裡面好像有假桃花,雞冠花,粉豆花等雜花,另外還看到院子裡有青石板鋪的甬路。

一個人的記憶是由很多個回憶斷片組成的。一點一點的記憶累加起來,使一個人不斷成長,變老。在我的夢中,那塊綠松石總是從掛在東北方天際上五彩繽紛的彩雲間慢慢浮現出來,它出現時沒有轟然的巨響,也沒有動人的樂聲。每次醒來回想夢境,我總是想知道,睡夢中我的靈魂到底是飄遊到哪個地方了才會一次次看到那魔幻的景象?

直到要結束此文了,我才猛然意識到,夢中我那是站在姨姨家屋後的圩牆上往東北觀望。此時我想,如果我在夢中能知道往腳下看一眼,一定會看見那片在圩牆根下的水塘和在水塘裡面生長的蘆葦和蒲草,那樣我也就不會一直困惑自己在夢中到底是去了哪兒了。

我清楚地記的一次我曾在夢中說過夢:我指着漂浮在東北方上空的綠松石對周圍和我一起觀望的人說:它曾幾次在我的夢中出現,原來它是真的存在啊!現在想來,我中的綠松石應該會是真的有,那是姨姨的化身,她溫柔美麗的外表和深沉堅毅的內心一直在演繹着燦爛美妙的韻律。「少年喪母,中年喪夫,老年喪子」 ,古人所說的人生三大不幸曾一一地降臨於我的姨姨,但她始終都是咬着牙挺着,用她那柔弱的肩膀扛着那些重壓。她以善良溫柔的態度待人,心平氣和的方式處事。她堅毅不屈又不急不躁地在九十二歲生日那天走完了她人生的最後一步。[1]

作者簡介

丁麗萍,女,筆名:萍水相逢,艾羊;山東萊西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