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夏(陳珍秀)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感夏》是中國當代作家陳珍秀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感夏
暮春,櫻花一朵比一朵低調,桃花、梨花也一天比一天矜持。當暮春的腳步撞開夏的柵欄,大地便鋥鋥油亮起來。嫩枝上的芽苞像剛出生的嬰兒,充滿生之愉悅和不安分的歡喜。
初夏,櫻花早已謝幕,桃李在糾結中慢慢走向成熟。青蒿盡情伸開腰肢。初夏像一位詩人,慢捻楊柳的鬍鬚,手握河神的煙斗,用村姑最具力量的洗衣棒,抑揚頓挫地敲打出鄉村的詩詞歌賦。滿眼望去,葉綠素正在蓬勃生長。蘋果綠將村莊淹沒。
河堤的楊柳,披一肩秀髮,清新飄逸。橋邊的那棵苦楝樹,朵朵紫色的苦楝花,搖曳的是另一種心情。初夏的苦楝樹,紫色主宰了石橋,它們用夢幻裝飾了村莊,村莊把紫色的芬芳傳遞給我。我撐一把思念的長篙,把不變的鄉愁融入那片夜色。次日清晨,樹下紫紫的落蕊鋪就我孩提時的歡樂。每一朵紫花都是一個跳躍的音符。鳥鳴和清風夾雜着樹縫苦苦的香味,就算歲月流逝,那份愛的回憶卻永遠裝飾着我的夢。
低處的池塘,我與荷花相對遙望。蜻蜓在荷尖上作了個記號。荷葉的滾珠,藏着清晨最細微的信息。豐盈的荷葉蔓延了整個夏,荷花用紅嘴吻香荷塘的清晨。我試着用唐詩的平仄記下朵朵紅顏。青青的玉米葉,風一吹,颯颯的響聲是豐收的前奏。蒿菜已長得結實無比,芨芨草拉長它的影子,一個勁往上爬。地里日漸瘋長的無名小草也趕着茂盛起來。
掃開春夜滿地的落花,我寫在柳樹上的漢字開始發芽。仲夏,我不想讓莫名的傷感拔節。如果說春的末端仍是溫暖,那麼,夏的情懷更會讓你熱烈沸騰起來。夏用農忙為生活,以秋作為詩和遠方。它忙碌的腳步丈量着秋的距離。在稻田的夜裡,見證了蛙鳴與流螢的熱戀。
還有一種聲音在奔跑,那是山泉流淌,是寂寥山野泛濫的激情,是蜻蜓以蝴蝶為鄰的和睦。一陣風來,無數飛蕊,數點綠葉,春的嫁妝如此層次分明!
夏,是四季的鈣片。
夏的姿態,一種叫奔騰,一種叫守望。既有繁花,也有綠蔭。但並不驕傲,奮鬥的步伐里,它用一生的激情與勤勞,生成秋的模樣。它承載着春的希望,醞釀着秋的殷實,熱情直率的夏天,總令人感受到生命最蓬勃、最茂盛的時光。
夏季是人生的一種境界、是一種氣度、是一種擔當,人們把你比作壯年漢子,一點也不為過。
酷夏更像一位嚴厲的家長,把所有生長的細節一一掃描。生怕落下任何一物的溫度,連牆角那叢蒼苔都完美地描述下來。甚至連檐下那隻蛄螻,也毫釐不差地敘述完整。
稻香的醞釀、夏蟲的媾和、蛙鳴的繁衍,時光睡不疼你的煙火。一切與你有關的生命情意全都淌過你的履歷,只因時光縫隙里你種下的陽光如歌!
難忘兒時的夏。長得比我還高的禾苗,深綠一片。驕陽從不心疼我的母親。一根長長的耙子,是母親用來薅草的工具。母親一會兒貓着腰,清理着雜草稗子,一會又回過頭來看看田埂上的我。秧苗深處,我只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一會兒,母親又繞到我面前來了。
回憶那些夏,坡嶺到稻田的命運,是父親給扭轉的。而父親的命運,卻永遠像熾熱的夏那樣忙碌。風吹動樟樹,山嶺發出的聲音,像小溪的嬉笑,我站在山頂,讓風拂動我的長髮,連我的眼都有愜意的涼爽。青蛙也鼓足了勁,為稻田的繁榮加油吶喊。
黑豆般的蝌蚪,據說先長出前腿的是蠑螈,先長出後腿的才叫青蛙。蝌蚪一旦伸開腿腳,夏的日子便緊隨其後呼應而來。於是,夏夜,用蟲鳴縫製一件衣服,沒有任何區別,全村人都穿得上。寂寂夏夜,種下黎明,種下林間的鳥鳴。田壟的瓜瓜豆豆,一點不遜色。荷花在你的懷裡蕩漾,蓮的芬芳如一首童謠,只需輕輕一點,幾行音符便攬住了你的池。
詩人西庫說:「春天行走,勿揀人多的去處,人多處,春常濃過於頭,容易餿掉」。而我想說,夏則反之,越是人多處越能彰顯激情。
夏,是你鋪墊了生命所有的過往。
你用晨曦呵護蓮露的清澈滑亮,你用熾熱沸騰萬物的脈律;你用晚霞撫慰農莊的恬靜,你用皓月照亮回家的路。
沒有你的熱烈,哪來那麼多的成熟;
沒有你的盛大,哪來那麼多的唯美;
沒有你的慷慨,哪來那麼多的奔放?
當我說喜歡夏的時候,我是說喜歡每一棵樹;當我說喜歡一棵樹的時候,我是熱愛每一個蓬勃的生命。
一棵樹以另一棵樹的名義存在,小溪以村莊的命名流經鄉村。稠綠與潺潺水聲的呼吸,交織着鄉村的夏夜。
生命熱烈,綠色就是一盞指路燈,總是讓自己的內心去找尋全新的路。城市的上空,鋼筋水泥混合的電梯房,潛伏了農民工無數堅實的步履。再高的樓層,也開闊不了心中那份鄉愁。每粉刷一層樓,夏的節奏就與歸家的律動更接近一天。
我多想要個院子,一畦菜地,種上各種蔬菜。把牛棚里冒着熱氣的糞草送往菜地,填飽豆莢的胃。然後,我觀蝶、捉蟲;然後,傍晚時分,我熄心、耕讀。一頁頁日子,即使偶有寒光,卻也是安慰,一起安慰的還有點點星星的南瓜花花香。
若是夜雨淅瀝,淺睡的我早起,推開門,雨已停。放眼望去,山翠樹綠,清新靚麗。千山萬樹像報喜一樣,以各種綠色條碼匯成一整片:淡綠、墨綠、翠綠,青綠……甚至一切與綠有關的形容詞,都是從春的產房裡孵化出的生命底色。此時的太陽,則用掃碼的方式親吻着花草的嬌顏。映山紅在雨水的滋潤下,一茬一茬地紅,把山坡打扮得像個少女。
午後,誰家的院壩,晾曬的包穀粒兒一地鋪去。調皮的麻雀一個個輕悄悄落在曬壩,左顧右盼地輕盈着腳步,一啄一食,偶爾也會禁不住歡叫幾聲。那種膽怯而又抑制不住的覓食過程,一切都那麼美好。每每這時,我總是老遠望着它們。我大氣不敢出,倒像是我在覓食一樣。我慢慢數着麻雀的個數,誰的尾巴長些、誰的腳步更麻利,我喜歡這樣輕巧的精靈。它們有一種靈巧之悟性。奶奶總是耐着性子讓我蹲在那半天后,才吆喝着嚇跑它們。這時,那些精靈不約而同「噗」地一聲一哄而飛。我好欣賞他們的乾脆利落。這樣的時間幾乎占據夏的三分之一。然而我不會討厭麻雀,每天清晨,門前屋後的嘰喳聲歡悅而起,便覺得整個村子都那麼富有活力。
一回頭,雞鴨開始陣容強大地行走在鄉村的路上,鳥鳴的詩歌平平仄仄、折摺疊疊。我知道,春天還來不及收藏自己的腳步,夏已經耐不住性子,開始晃動起來……[1]
作者簡介
陳珍秀,貴州省天柱縣人,就職於貴州省錦屏縣三江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