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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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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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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母親》中國當代作家牛撇捺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懷念母親

母親魏秀蘭生於1934年農曆11月。還在月子里時,就被過繼給她的親叔叔為女。她是自己父母的第四個孩子,而過繼到叔叔家,她是老大。她的養父母此前生過幾個孩子,生下不久就夭折了。於是講迷信,抱養孩子,以改變命運。這一招很靈,此後沒幾年,養父母先後生出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母親的家位於甘肅皋蘭縣石洞鄉魏家莊村。

母親家是財主,1949年後被稱為地主,即擁有較多土地,出租土地或雇長工、短工耕種土地的人。他們是剝削者,是革命的對象。直到文化大革命結束,地主才被整體摘帽,才擺脫被無限期鬥爭的命運。

母親一大家人生活在一起。那是生產力比較落後時期中國社會比較普遍的選擇。納西族沿襲走婚制,藏族實行幾兄弟同娶一妻,漢族則是兄弟儘量不分家晚分家。其目的,就是不分散財產,保持家庭家族有較強的生產能力與抵抗各種風險與災難的能力。越有錢的人家越是做這樣的選擇。

母親的祖父是「精神領袖」,父親幾個兄弟是一個經濟單位。她的祖父不掌家權,生父是家中老大,也不做主,養父雖是老三,卻是家裡的頭兒,掌柜的。

母親家是新興地主,傻地主。在國民黨政權衰敗、社會動盪,即將土崩瓦解的最後幾年,很多聰明人賣田賣地賣產業,能逃離的逃離,無處可去的吃喝嫖賭抽,敗光家產,一貧如洗,脫胎換骨,以赤貧的光榮之身投身新社會。雖說不上繼續享福,卻不會遭受被剝奪產業,被批鬥,被鎮壓的命運。像我外祖父一家人,勤勞、節儉,此時便省吃儉用,以比較低廉的價格,樂滋滋地不斷購進土地,終於成了建政之後階級鬥爭的主要對象。

一般地說,凡地主,腦子大多夠使,他們是聰明的。但他們畢竟是農民,看不透政治變遷、政權更迭,看不到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從這個意義上說,地主的腦子又是不夠使的,有些農民的狡猾而已。

母親家有錢。大的方面母親已不記得,有些小事她記憶深刻。有次她去撿雞蛋,發現雞窩底部埋放了好多銀元,她緊張地喘着粗氣跑回去找母親,母親說那是你爹藏的,不要告訴別人。

有錢不往箱呀櫃呀的地方放,放到雞窩裡,一說明錢可能不少,二是為了防不測,防土匪搶劫。

母親家在陸續買進田地。

地主家的經濟支柱,除了糧食作物,除了養羊養大牲畜,似乎還有些小生意,有鴉片種植與經營。只靠種糧食,發不了大財。

母親說外祖父手裡可能有些錢財。新政權建立之後,他們從老宅搬了出來,新宅居然是在老宅旁的垃圾場。她判斷她父親在形勢緊張時,將金銀財寶埋到了此處。在這裡建房,是在護寶。當然,這只是猜測。外祖父去世的早,且以腦出血之疾猝然而逝,對後人未留下任何信息。

母親小時候的生活如何呢?衣食住行,住的不會錯,能遮風擋雨,冬暖夏涼。家中的陳設不算排場,卻也能過得去。食呢?糧食可以敞開吃,白面、糜子面居多。家裡養豬、羊、雞,時不時能吃上肉蛋奶。衣呢?那就一般了。母親記得,她們蓋得是氆氌,類似羊毛氈。好不容易蓋軟和了,舒服了,卻也破了,換新的硬得讓人難受的蓋。衣服大部分是舊的,過年時做件新衣服。因為母親是老大,要抱弟弟妹妹,因此衣服每次都做得比較大,不合適,不漂亮。每年的本來讓人開心的時刻,母親都要哭一鼻子。行呢?她家有大牲畜有畜力車,走親串友可用。最值得慶幸與炫耀的是,母親是天足,可以腳大走四方。在這方面,她比她的祖母、她的兩個母親要幸運得多,幸福得多。這是時代的進步。

地主那時有多享受呢?大概普遍能抽幾口大煙。能不能隔三差五喝幾口小酒?從財力上說沒問題,但出於節儉,他們平時也不多喝。如果哪家的財主出門能騎匹馬或騾子,那就威風八面了。母親說,她父親有個朋友,是離她家十多里的拉牌村人。那人有一匹走騾子,在她眼裡,就如今天的寶馬、奧迪。什麼是「走騾子」?走者,跑也。就是能緊湊地邁動前後肢,似走非走,似跑非跑,持續快進的騾子。有點像今日之競走者。

母親雖然沒被纏足,沒成為肢殘者,但她沒上過學,沒文化。她沒上學,表面上看是她祖父出面阻止的,說女孩子上學,出頭露面,丟人現眼。深層看,是他們家族雖然經濟上一時暴發,但整體素質沒有上去,尤其文化素質。母親的外祖父家是大地主老牌地主,母親的幾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姨姨都上了學,後來都有了工作。

母親嫁給父親,對父親一生有着巨大的幫助。

記得父親說過,結婚不久,他從蘭州工作的地方回蔡家河中莊的家,快到家時,兩腿發沉,幾乎走不動路。他猜度,家裡肯定沒有糧食了,因為往年此時,家裡已是斷糧之時。到家後,母親沒說缺糧。掀開面櫃,發現還有很多麵粉,足以吃到新糧下來。他的欣喜自不待言。有了母親,父親的後院算是穩固了。

母親在中莊度過了三年,生了大哥,然後舉家遷到蘭州。在蘭州時,母親曾去一個紗廠做工,因為父親被派出去學習,家務負擔加重,也因為難以適應,沒有堅持下來。1958年,我一歲時,父親被從陝西地質局測繪隊抽調到青海正組建中的同性質單位,母親又帶着兩個孩子與婆母,跟父親到了青海西寧市南川西路的尕莊。在那裡,生下了三弟,經歷了「三年困難時期」的磨難。六十年代初,國家經濟凋敝,因此動員並強制性城市人口下放農村。本來沒有動員我們家,因為父親是會計,屬於專業人員。但父親此時感到了城市生活的壓力,靠他一個人的工資養活六口人,很艱難。祖母過不慣乏味無聊人生地不熟的城市生活,也要求回鄉。母親雖不願意,但拗不過父親,因此於1962年回到了原籍。農村十年,母親先後生了女兒、四子、小兒子。1972年春節過後,我們家重新入上了城市戶口,母親又帶子女偕婆母隨夫到了青海湟源。十一年之後,搬到了西寧市。

不論在哪裡,母親都一門心思操持這個家。在那個磨麵碾米靠人力畜力、衣服鞋襪靠手工縫製的年代,照顧這一大家子人,沒有過硬的本領不行,不精心操持、勤勞節儉也不行。

母親有自己的智慧,她懂得政治變化政權更迭,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們從小就被教育,不歧視不欺凌任何人。

母親常叮囑父親,政治上邊緣了再邊緣,低調了再低調。父親與朋友聊天時,常常涉及時局,涉及人事。每當此時,母親便精神高度緊張,不斷提醒父親,聲音小一點,隔牆有耳,讓人告了密,後果嚴重。

母親在一些大事上主意很正。1972年,我們家可以遷回青海時,祖母已六十六七歲,老家有一院房子。父親想將快要成年的哥哥留在農村,照顧祖母。母親對此堅決反對,要求一家人要麼全遷走,要麼都不走。只留下大兒子陪奶奶,沒有商量的餘地。由於母親的堅持,全家人才團團圓圓地遷走了。跟村上另一家、地主陳子賢的大兒子家比,母親的決定十分英明。陳的大兒子在甘肅永登縣的農機廠做技術員,按政策他老婆孩子均可入城市戶口。因為沒有給生產隊長好處,此人要求他們家長孫留下來贍養祖父母。陳家居然答應了。其實,陳老先生有小兒子和他們在一起,完全可以不強留這個孫子。後來,這個年齡與我哥相仿的叫陳惠安的小伙子,還沒結婚,在澆地時觸了漏電的電線,被電死在了田埂上。說及此事,母親為陳家的孫子痛心,也為當初自己的堅持欣慰。

作為一個從舊時代過來的女性,不要說沒什麼文化,即便有文化的,能做到母親這樣清醒的,恐怕也不是太多。

母親很善良。她一輩子同情弱小,同情貧窮者、殘疾者、受苦受難者,一輩子都在「惜孽障」。

母親很孝順。對於祖母,母親從不到二十歲侍奉起,在長達三十多年的時間裡,母親做得很周全,讓我們看了,從心底里感到溫暖。祖母的許多衣服,是母親縫製的,讓祖母穿得乾淨整潔體面。在飲食方面,如果做了肉菜,母親儘可能給祖母多盛一些。祖母生病時,母親趕快給找藥。如果較重,則派我們去請鄉村醫生。祖母愛吃一種叫雞蛋糕的老式點心,母親經常讓有機會去大點地方的子女,給奶奶買些蛋糕回來。

祖母晚年,母親對她有很濃的親情。她每天去祖母房間打掃,安排祖母的生活。祖母去世,母親像農村媳婦一樣,按時大聲哭靈,並未覺得難為情。有母親這樣的兒媳,是祖母的福氣。

母親對於她養父母一家,是知恩圖報的。她完全融入了那個家庭,天然地認為她就是那個家庭的一員。家境好些後,每遇重大節日如春節中秋節等,母親總要給外祖母寄錢。外祖母去世後,母親開始操心她的弟弟妹妹,甚至侄子。能幫的,她都要幫一把。

母親有良好的生活習慣。她講衛生,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她絕不容忍我們兄弟姐妹拖鼻涕、流哈喇子。在當時的農村,我們家因為父親有工資收入,所以有條件講究衛生。但主要的,是母親小時的家境底蘊,是母親長期堅持的生活態度與習慣使然。

對於子女的影響,母親是第一位的。我們兄妹良好習慣的養成,比如講衛生,比如遵守公共秩序,比如不賭博,比如不打架鬥毆、惹事生非,比如不欺負弱小等等,均是父母親教導、影響的結果。

母親痛恨吹牛、撒謊。如果子女們不說實話,哪怕說了善意的謊言,母親也會打破燒鍋問到底,追求真相。然後原來的錯誤或可原諒,但掩蓋錯誤的撒謊行為卻要受到責罵與懲罰。

母親一生節儉,從不浪費糧食。即便做醋後的醋渣,因裡面有殘留的澱粉,母親也要將澱粉洗出淋出,再加一些麵粉,蒸成美味的醋粉。

我們兄妹的衣服,雖然夏天的背心汗衫、四季的鞋帽等由父親買好後寄來,但棉衣棉褲之類,要靠母親手工縫製。母親能用舊布時就用舊布,大孩子穿過的衣服縫補後給小的穿。

母親不僅智商高,情商也高。她與我們族人,與村上人,與鄰居都相處甚好。

母親晚年在父親單位的大院裡有一二十個聊友。她能聆聽別人的訴說,尊重別人,大家與她非常親近。

母親一直到生命最後,大腦是清醒的。她的記憶力、理解力、判斷力等等均未衰退。我不到六十歲時就已十分健忘,對一些事似乎有印象,但情急之下,怎麼也想不起來。母親似乎沒有這樣的情況。小侄子曾說,奶奶如果有文化,那在現代社會也是優秀人才。

母親年輕時患風濕性關節炎、胃病等,老年後切除過膽囊,八十二歲時做過結腸癌手術。母親一生疾病纏身,但她活得乾淨、利落,活得自信,有尊嚴,活成了我們心中的楷模。

司馬遷說過,人之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這大約是針對重要人物而言的。一般的人,不必在意輕重的問題,不必在意身後的評價。母親一生的智慧善良勤勞節儉友愛等等,並非為身後的悼詞好聽好看,她只是在本分地做人做事,她只求無愧於心。母親是個普通的、平凡的人,也是我們心目中一個大寫的人。

六月二十一日,是母親三周年忌日。謹以此拙文,表達子女們深深的懷念![1]

作者簡介

牛撇捺,一九五七年出生,甘肅皋蘭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