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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想(焦自強)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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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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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想》中國當代作家焦自強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念想

在逝去的長輩中,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三奶奶。那個九十年代活到80的老太太---我父親的三嬸母,是個很霸氣的女人。她做事雷厲風行,乾脆利落。在村里是極有口碑和威望的人。爺爺奶奶在父親8歲左右相繼去世,照顧父親的責任自然落在了三奶奶身上。三奶奶生了三個女兒,沒有兒子,我的三個姑媽嫁的一個比一個遠,三奶奶最親近最喜歡最想依靠的是父親。對於家族人說,三奶奶對父親好是天經地義的,其他長輩子女太多,不能再負擔父親。小時候,因為三奶奶向着父親,我經常跟着父親去三奶奶家裡吃我們吃不到的東西,諸如:牛奶糖、花生、蜜餞等,當然我還是喜歡三奶奶做的飯。

三奶奶是信佛的人,手裡時常捏着一串紫紅色的串珠,口中念念有詞。她常說念佛可以為亡靈超度,使去世的人在地獄不再痛苦,念經祈福大概就是她說的美好許願。每天天不亮,住在三奶奶隔壁的我們就能聽到敲木魚的聲音,起初是輕微的,緩慢的,帶有呼吸的,漸漸地,敲擊的節奏加快了,像是從遠處呼嘯而來的風,嘴裡的「南無阿彌陀佛」也清晰了,明亮了。我們常常是伴着三奶奶的木魚聲起床的。起床後,只要出門,便能聞到從三奶奶院子裡飄來的香,惹的我幾次三番想去看究竟:同樣的食材,三奶奶怎麼做出那麼香的味道?

有一次,到了飯點,父親還沒有回來。姐姐鼓動我去三奶奶家尋父親,我說我不敢,姐姐說:「你怕什麼?三奶奶喜歡父親,父親又喜歡你,還怕三奶奶把你吃了?」我想了想姐姐的話,好像也對啊。於是,我壯着膽,沿着三奶奶家牆邊,依靠成排的棗樹做掩護,躡手躡腳貓到窗底下。屋裡,三奶奶正大嗓門和坐在炕沿上的父親說着話,他們一唱一和,不時傳來幾聲格格的笑聲,感覺談的很愉快。三奶奶在灶台邊忙活着,一會兒派遣父親去櫥櫃裡取這個,一會兒取那個。鍋里的油熱了,三奶奶舀起一勺子辣麵子均勻在鋪在鍋底,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一撮鹽撒進鍋里,鍋底立刻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音,三奶奶再用笊籬撈起水盆里的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股腦兒倒進鍋里,鍋里立馬安靜了許多,三奶奶翻炒了幾下鍋里的菜,繼續和父親說話。菜起鍋的時候,三奶奶夾了一樣東西放進鍋里,就大功告成了。正當我納悶那一樣東西的來歷時,三奶奶向着窗戶喊:「尕子,快進來吃飯,躲在窗戶下瞅啥呢?」我以為三奶奶要罵,還是不敢進去,父親出來把我拉進去,三奶奶摸着我的頭:「乖孫子,是不是聞到香味跑來的?你和你爸一樣,就喜歡我做的飯。來!盡情地吃,少不了你們的。」

屋子裡早已瀰漫着香噴噴的味道,空氣里,屋頂上,桌子上、碗筷上……似乎每一個角落都有三奶奶的味道。我一口氣吃了兩碗,三奶奶嗔怪地喊着:「別噎着,別噎着。好吃的話,下次再來吃嘛。」父親只是笑着,沒有說什麼。回家的路上,我想了好久也沒有想出三奶奶在炒鍋里放啥,為啥飯那麼好吃?成年後,我也多次像模像樣地學着三奶奶去做飯,去炒菜,但終究不能還原她那樣的味道。但從父親口中知道,三奶奶那最後添加的一樣東西正是提前用陶瓷罈子研磨好的調料。

三奶奶是從裹腳的年代過來的人,做事很仔細,也很小心。每每遇到大事情,總會把父親叫了去,仿佛商量國家大事一般,一談就是半天,自然我更有機會去蹭上三奶奶甜美的飯菜。父親做事也是常想着三奶奶,買東西總買雙份,一份是我家的,一份是三奶奶的。我總是跑腿給三奶奶送東西的跟班,三奶奶見了我不是塞吃的就是塞玩的,感覺在三奶奶那裡,就好像到了聚寶盆里。

三奶奶走路很輕,大抵是裹了腳的緣故。她個子不高,大約一米四,上半身很豐滿,胸脯總是挺得很高,下半身像巴掌大的腳支撐着,我好幾次想,萬一一股大風吹來,是不是我就吃不上她做的飯了。還好,每次我這樣的猜想都被三奶奶穩如磐石的腳打破了。她依舊經常像踩高蹺似的站在門口的高台子上,做自己喜歡的事:「咕咕咕」地餵雞,弓着身子潑水,彎下腰撿東西,翹着二郎腿納鞋底,眯着眼睛曬太陽,歪着脖子抽幾個姑媽從城裡買來的香煙,像看護孩子一樣看着堂屋前的蘋果樹……

三奶奶喜歡安靜,但不是太吵鬧的安靜,尤其午休時間。村里很多和我一般大,比我大些的孩子,習慣三五成群到三奶奶家院子前面的空曠地帶玩耍,有時哭聲、喊聲、罵聲、吵嚷聲、尖叫聲係數捲來,甭說三奶奶了,我家都感到發生地震了。母親跑出去喊幾聲,根本無濟於事。而三奶奶掀開門帘,站在高台上,雙手叉腰,用左手食指一指,「嗨,尕子們,你們來我這喊叫來!是吃飽了撐的慌?趕緊回家玩去!」霎時間,剛才吵翻天的景象便像平靜的湖面恢復了往常。那些心存僥倖的孩子還想爭論什麼,被旁邊的同伴拉扯着只好回家去了。

玩是小孩子的性,我也不例外。知道了三奶奶的秉性和脾氣,也了解了她和父親及我家的關係,我還是冒着被挨揍的危險經歷了一場玩鬧。那天,看着三奶奶院子裡的蘋果,我和同伴約定一起去摘幾個嘗嘗鮮。聽着三奶奶睡下了,我們輕手輕腳靠近三奶奶的蘋果樹,左瞅瞅西望望,不知道該摘哪一個?反正看着哪一個都眼饞。同伴說抱着我,我去摘高處那個泛紅色的,我戰戰兢兢地被同伴支棱到樹枝附近,剛摸到果時,同伴撐不住了,我一下掉了下來。「啪!」我響亮地趴在地上,難受的直喊疼,同伴像闖了天禍,一溜煙跑了。我也害怕的要命,心幾乎提到嗓子眼,三奶奶幾天前院子前兇巴巴的樣子又浮現在眼前。這下我可完了,不是挨打就是挨罵了,甚至還有被父親餓幾天的可能。三奶奶出來了,快速踱着小碎方步走到我跟前,像抓小雞仔一樣拉起我,問我:「乖孫子,哪摔壞了?想吃給奶奶說,我摘給你吃。摔壞了,就要了你爹的命了!」我一聲不吭地看着她,仿佛看到頭頂的太陽也不刺眼了,心中滿是感動。我第一次明白,三奶奶已經把父親看作自己的兒子,我是她的親孫子了!

可是,天公不作美。父親與三奶奶親密無間的日子總是短暫的,一場意外,父親撇下我們撒手人寰,留下三奶奶白髮人送黑髮人。鄉鄰都說留下這可害苦母親和孩子了,親朋好友一個勁地訴說父親的在世恩德,三奶奶不說一句話,沒哭一聲地招呼鄉鄰操辦父親的後事。她不像是鬢角斑白的老人,更像年輕力壯的小伙,一個人跑前跑後。一會兒看看廚房的祭祀做的如何,一會兒看看紙活做的怎樣,一會兒看看物品購置的怎樣,她的眼神悲傷中透着堅定,憤怒中含着怨恨,但事已至此,活着的人還要繼續生活!正當我們為父親的墳地選在哪裡糾結不已,吵嚷時,三奶奶進來了。她堅決地說:「這還用商量?陪自己的母親吧!」三奶奶不是個文化人,但說出的話像是哲理。在家族傳統里,去世的有病家人是不讓進祖墳的,奶奶當時有病,墳地就在離祖墳不遠的左下方,說是互相守望。三奶奶念及父親很小就沒有和奶奶相處,希望母子地下相聚,這是多麼真摯的情懷。即使後來我知道,三奶奶也希望父親的墳地留在她的旁邊,但誰讓父親比三奶奶走的早呢。

父親的葬禮很簡單,但弔唁送行的親朋好友很多。三奶奶一聲都沒有哭。在父親軀體即將放入棺材,釘釘封蠟時,三奶奶也只是乜斜着眼瞅了一下,旋即念着她的經,一聲比一聲大。仿佛不屑於其他嚎啕大哭的姑姑、姨姨、叔叔,又似乎是平日午休時的睡覺。我那時很不理解三奶奶的無情,好幾次都悄悄問她:「奶奶,你不難過?」她輕輕地說:「人死不能復生,讓逝者安靜。」

這句話在以後的歲月里我經常會聽到。父親去世後,我們按照三奶奶的要求搬進了她的院落。這讓村人很是不理解。但從母親口裡得知,三奶奶念及我們一家子人多,擠在兩間屋裡很辛苦,況且孩子們都在長身體,三奶奶便和父親商量好了,把她的住宅低價賣給我們。說是賣,實際上就是送給了我們。我們住在三奶奶的房子裡直到幾個姐姐出嫁,我和弟弟都考上大學,因為住房改造,原本屬於三奶奶的住宅才變了模樣。而三奶奶,搬到我們鎮最負盛名的寺廟裡去住。我那時百思不得其解,她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住,偏偏要去那麼遠,人又那麼少的地方

父親之前告訴過我們,要對真心關心我們的人感恩,要知恩圖報。三奶奶孤苦伶仃,女兒離的遠,幾個月不見來看一回。我和弟弟經常會把三奶奶接回來住幾天,圓父親的願望,也表達我們深深地感激。

三奶奶很是硬氣。每次把她用手拉車接來,回去時總要堅持用那裹的很小的腳,從隊裡走向村里,再從村里走向鎮上。我很想找個車把她送了去,他非常生氣地說:「好好學習去,別浪費時間。」於是,那下雨天泥濘,夏天塵土飛揚的小路上,總能看到一位像踩高蹺似的老人,踱着方步挪向遠方。

有時,我帶着三奶奶喜歡吃的糕點去寺廟裡去看她,她聽到我在門外的喊聲,顧不得系好鞋帶,一顛一顛地跑出來:「我的乖孫子看我來了。快進來,快進來!」進了屋,她一邊樂顛樂顛地給我找姑媽拿回的零食吃,一邊摸着我的頭,拉着我的手,盤腿坐在炕沿上,難過地說:「奶奶做不動飯了,一頓做兩頓的,你就吃點零食吧。」我點頭答應着,她和我又聊起父親以往的故事,說父親的確是個全才,教書、做紙活、拾掇莊稼、砌牆、換炕、剪樹,樣樣精通;父親也是個仗義的人,經常幫助有困難的人。可惜這些本事都沒有好好傳給我們就走了。聽着三奶奶如數家珍講父親的故事,我傷心的情緒好了很多,也感覺只有母子情深才能這樣吧,而且和三奶奶在一起,心裡是溫暖的、踏實的、安靜的!

後來,我考上了中專,要去其他縣市讀書了,見三奶奶的機會就少了。只是每次寫信總會問及她,弟弟忙於學習,每次都是輕描淡寫地說一下。放假了,我總要去和三奶奶坐一坐,和她說說話。我給她講城市裡發生的有趣的事,講宿舍里來自四面八方的同學的異同,講大城市的繁華與熱鬧,講村子裡沒有的稀奇事,她仔細地聆聽着,快樂地笑着。完了再三叮囑我:「尕子,為人處世一定要真誠,要多行善事。」看着她微微舒展的眉角,我不住地點頭,而她像個開心的孩子。

得知三奶奶去世,是在一個黃昏。姑媽打電話說:「奶奶快不行了,她希望看你一眼。」由於在離家很遠的山裡上班,我無法趕去見三奶奶最後一面。只聽得電話那頭,哭聲連天,平時不愛哭的二叔也大聲嚎啕着。姑媽說三奶奶給我留下一句話:「如果想我,記得每個紀念日多給我端杯茶。」

多年後,我終於明白,三奶奶不哭,是把堅強留給我們;把房子留下,是把給予人溫暖的品行留給我們;留下幾句話,是把「少說多做」留給我們。經歷歲月的洗禮與沉澱,我漸漸懂得親人傳承永遠是值得回味的經典,無論在世與否,記憶不會風乾。

三奶奶,我一定會給您端杯茶![1]

作者簡介

焦自強,筆名,雨肖 ,大學本科,寧夏中衛人,中衛市作協副秘書長。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