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母親(李書印)
作品欣賞
憶母親
母親，賈玉芝，1943年生人，2021年12月12日凌晨25分，因病醫治無效，終於閉上了她慈愛的雙眼，離開了我們，也離開了她苦心經營60年的老家，離開了她所有的親人，離開了她勤勤懇懇耕耘過的土地。娘走了，其實我知道，娘不想走，她還有太多的牽掛與不舍，她還有好多的期盼與希望，她還想看着兒孫們越過越好，幸福長久。可無情的病魔竟然奪走了娘的一切。娘生病期間，儘管我們兄妹幾個悉心照顧，晝夜值班，精心問醫，但對於娘來說還是無力回天。娘走了，她走的是那樣的匆忙，她走的是那樣的讓我們肝腸寸斷，情何以堪！
想想娘的一生，是多麼的勤勞，多麼的簡樸、慈善。娘，你多麼的疼愛子孫，又多麼的疼愛父親，還多麼的疼愛姥爺姥娘。娘，你不但勤勞、善良、賢淑，還那麼的寬容、和善。娘的堅強與質樸，足可以讓我們做兒孫的成為一生的典範！
娘進入俺家時才十九歲,聽父親說，那時生活特別艱辛，不但缺吃、缺穿，就連住下就特別困難。娘白天參加生產勞動，夜晚還要紡棉花、織布、做鞋，油燈下縫補衣衫。曾記得我8歲那年的冬天，因頑皮在冰上鏟冰吃，一不小心竟掉進冰窟窿里。數九寒天，我哆嗦着跑回家，娘二話不說就把我的棉襖棉褲脫下來，又一下子把我按在被窩中，我好久才暖和過來。一會娘又給我燒了點白開水，接着又連忙把我的衣服放在沙土中反覆地拍打，一遍一遍又一遍。娘又在院中抱些柴草，烤了好長時間。我看到娘的雙頰被火烤的紅紅的，眼裡還熏出了淚。睡覺時娘又把我的棉襖棉褲蓋在自己的身子上暖了一夜，那一夜，娘好像一點都沒合眼。早上起來，我又穿着娘給我暖好的衣服蹦蹦跳跳上學去了。
由於小時候家特別困難，沒什麼可吃的，早上又餓，一放學我就連忙往家趕，看娘給我掏紅薯軲轆吃了沒有。有時早上忙，娘還沒來得及做飯，我就在一旁給娘幫忙。娘先把地瓜洗好，切成大小几乎完全相等的小塊，待水燒開時再下進鍋里，我則在一旁幫着拉風箱，還時不時地幫娘給灶台添添火，一會撒嬌問娘快熟了沒有。娘則一手拿起勺子，一手掀開鍋蓋，笑着責罵我像頭小豬，只知道吃。煙霧繚繞中，我會看看娘那笑眯眯的雙眼。有時娘不但說我是小饞豬，還說我下輩子還變豬，我在一旁給娘頂嘴：「豬就豬，我變成小豬，來到大集上，我爹肯定還會再買回來讓你喂，」娘笑了，笑得是那樣的甜，我那嘴角上早已流出了口水，還沒等娘給我冷好，轉眼之間我就吃了一大碗。
小時候，我特別喜愛小狗，可是很少有人家能餵的起。記得還是一年的冬天，快到新年時，我正在雪中和小朋友打雪仗玩，偶爾聽見有小狗吱吱嗡嗡的叫聲，我向遠處一望，一個像黑色綢緞的小狗向這邊撲來。這是誰家的小狗崽子肯定沒誰要了，竟然扔在一尺多深的雪地里，多可憐呢！我二話沒說，就把小狗崽子揣在懷中，徑直往家跑，這下可把娘嚇壞了，娘說爹最煩狗，一條狗養大，要趕上一口人的口糧，這是不行的。娘一說，我的眼淚頓時就唰唰地掉下來了，躺在地面上嚎嚎大哭。娘終於心軟了，她說她替我想辦法。娘讓我把小狗藏在前院二大娘柴草垛下，上學時偷點乾糧慢慢餵着。這辦法還真行，一個多月爹竟然都沒有發現。可有一次，我正在吃午飯，那小狗竟破天荒的到家來了，一次，兩次，次數多了，爹便說「這是誰家的小狗，肯定沒誰要了，不能讓它再到咱家來，它會趁我們不注意吃我們家的豬食呢」！我順便說：「這小狗那麼可愛，咱留下吧」。話還沒說完，爹馬上就惱了，把眼一瞪，「你別吃飯，把你的口糧餵狗」！我又躺在地上，儘管娘怎樣勸，就是不起來。爹搖搖頭，我邊哭邊從手指縫隙間看看他，這次爹並沒有發太大的火，娘趁機在一旁邊就幫我說一句：「孩子喜歡，就讓他養幾天吧，大不了我少吃一塊乾糧」，爹接着說「你說話算數，就三五天，一天也不能多」，我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一蹦三尺高，竟破涕為笑了！
趕上秋收秋種季節，娘會在夜晚幫助生產隊拉糞促生產，那時我和妹妹會高興的徹夜不眠，等娘回來。因為勞動一晚，天快亮時，生產隊會給加餐，每人倆個白饃饃，娘捨不得吃，帶家來我們兄妹幾個會一人一半，當時我幾口就能吃完。
那時除了過年，我們幾乎一年都沒有吃過肉。我最喜愛的就是跟着娘到姥娘家去，姥爺會點技術，他會把牛皮加工成翻簸萁的線經子，(平時很少去，姥娘家也特別困難，娘怕我去了後纏着姥娘要餅吃)每逢有牛皮時，姥爺都會捎信讓我去，那時娘肯定會帶上我。姥爺會把牛皮上多餘的剩肉用刀子刮下來，娘就會用水一煮，撒上點鹽，我和三舅、四舅都搶着吃。有時娘還會到姥爺的菜園裡摘點新鮮蔬菜讓我吃。
我從小就愛吃韭菜、雞蛋，可雞蛋只能偶爾吃一次，因為全家要靠雞蛋拿到街上換鹽吃呢！有時小雞下蛋多了，娘會給我吃上一個，她知道我愛吃韭菜雞蛋餅，就給我做一個。也不知是吃慣了娘的韭菜雞蛋面，還是吃慣了娘的韭菜雞蛋餅，反正到現在還超愛吃。
記得那是一年的春天，娘餵養的小雞竟奇怪地下了一個雙黃蛋，拿集市上賣掉不划算，娘就給我做成了韭菜雞蛋餅，誰知這一吃一發不可收拾，竟然經常纏着娘去做。也許是飲食習慣，也許是娘的手藝好，成年後，幾天不吃就饞。
生產責任制後，娘更忙了，他除了下地幹活，還要餵牛，養羊，養豬做飯洗衣服，不忙時娘還會經常給我做韭菜雞蛋餅。後來家富裕了，不愁吃不愁穿，娘就變着花樣做給我吃。有時包韭菜雞蛋包子，有時炸韭菜雞蛋菜盒，有時就韭菜炒雞蛋，這些，我從來就沒吃夠過。
娘不但疼我，她還疼愛所有的家人。二弟媳不愛吃肉，娘就在包餃子時給她單獨包素餡的。小孩子愛吃方便麵，娘就給他們再單獨煮。我的娘啊，你什麼時候才能忙裡偷個閒！
娘與父親在生活上特別節儉，買衣服總買市場上最便宜的。有時兒媳看娘穿的太不時尚，就在超市買一件給娘，那時娘最開心，可試試衣服娘總把她再放起來，等過節走親戚時才穿。娘買青菜幾乎都是買別人賣剩下的。娘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莊稼人吃飽穿暖就很好了。我的娘啊，你對自己節儉，為何對孫子、孫女、重孫們那麼慷慨。孫子、孫女、外甥外甥女考上大學，娘動輒就給一、二千。重孫回家時娘還時不時地給個壓腰錢。這些錢都是您與父親餵羊、種地，省吃儉用剩下來的血汗錢啊，我的娘啊！
印象深刻的還有娘教給的歌謠：小麻嘎，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你別說，那一年工作後，我從事政教工作，為迎接上級檢查，一連幾天加班沒回過家。那一日一大早，我剛起床，母親電話就打過來了。我特別緊張，莫非是家有急事需要我回去嗎？娘那邊開話了，說我幾天也沒給家打過電話會不會是病了，我這才鬆了一口氣。剛放下手機，妻子電話又打過來，說我中午幾點才能回來。我一頭霧水了，家不會什麼事嗎？原來今天是娘的生日，我竟然給忘了，真應了娘教的歌謠，工作一忙竟然把娘的生日給忘了！
娘不但疼我，還疼愛姥爺姥娘。生活困難時，如果趕上麥收時節，娘會到很遠的親戚家拾麥穗，回來後磨成面，給姥爺姥娘做白饅頭吃。後來姥爺姥娘一家都去了東北，娘更想他們了。姥爺姥娘死後葬到了東北，娘每年都想到去東北看看，前幾年終於如願以償。娘到了姥爺姥娘的墳上，擺上祭品，終於了卻了一樁心愿。
這幾年娘的年紀大了，除農忙季節幫忙干點地里活外，一到農閒就和幾個老太太在一塊撕頭髮。白天撕夜晚撕，幾乎從沒間斷過。有的老太太就說她，你那閨女兒子又不差錢，還撕這幹嘛，娘總說：「他們都不容易，有病有殃哩，我不想給他們添麻煩」！
娘生病的前一天，還在撕，我的娘啊，你何時才能清閒！
娘終於累病了，她還不到八十歲，兒女們還想給她過八十大壽呢，這個願望終成了我們一生的遺憾！娘，你為何走的這麼匆忙？等娘忽然離開，我是再想，是否上帝看娘太累了，可憐她把她召回，或許娘信佛，她想去修行，回來保佑自己的子孫。不然為何走得這麼匆匆！
娘，你走了，我的父親被你慣的還不會做飯，沒有您，他怎麼會生活！新年沒有你，孩子們就缺少了一份最重要的壓歲錢。娘，你走了，誰還會在家門口等我回來，誰還會給我做好吃的？誰還會囑託我工作好好干！娘，你走了，我感到好孤單！娘，你走了，天冷時，誰還再叮囑我增加衣衫！遭遇心煩時，有誰會坐在我的身旁耐心地勸導我，娘，你走了，我們母子之情何時才能再相見！
娘，在我們的記憶中，你從沒吵過我們半句，你勤勞簡樸，善良寬容，終可以寫成一部大書，只可惜兒子我知識淺薄，在加上娘你剛離世我大腦一片混亂，難以回憶母親的生育養育之恩。娘，你一輩子沒給兒媳們生過氣，娘一輩子又和鄰居們相處得是那樣的和善，上帝真瞎了眼，如果不是娘自己去修行，你們為何要奪去娘的生命！
娘啊，你教會了我勤勞，教會了我簡樸，教會了我吃苦，教會了我堅韌，我從您身上知道了怎樣做人，我從您身上還學會了怎樣疼愛自己的子孫，您的恩情我還沒有來的及報答啊，娘，你這樣就走了。
娘啊，你走了，走的好匆忙，你還沒來的及再囑託我們幾句，就這樣匆忙離開，這樣的人世，瞬間讓我們母子天人永隔。再見到娘，只會在夢中！
天國沒有辛苦，願娘在那裡能夠平安！[1]
作者簡介
李書印，1968年8月生,畢業於曲阜師範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從事語文教學近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