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崔迎春)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心愿》是中國當代作家崔迎春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心愿
這是一個普通而真實的故事,沒什麼波瀾壯闊,跌宕起伏的情節,也沒什麼催人淚下,感人肺腑的枝葉,但歲月的浪花,捲起了那最潔白的一朵,用時間見證了一代人的純情和守信。
我的父親是1944年生人,16歲那年,應招,在長春省賓館做了一名服務員。同寢室有位年齡稍長的同事,對他極好,不管在生活上,還是工作學習中,都給予了許多幫助。兩人朝夕相處,成了形影不離的朋友。對於父親來說,那是一段難忘的歲月,不僅有飛揚的青春,美好的前景,更主要的是可以近距離接觸到國家領導人,這是令他無比驕傲自豪的。小時在東北讀書,就常聽姑媽她們講,父親在省賓館的一些軼事,比如尿床了,暖瓶打碎了等等,其中也包括為總理做服務的花絮,說總理的舞跳得如何如何的好。
1962年全國大精簡,父親因年齡最小回家,休整一段時間後入路,成了一名鐵路工人。他的那位好友不久也被調入人民大會堂工作,從此兩人天各一方。
但那時,父親每次回東北,在北京中轉簽字時,都會稍作停留,拜會於他。他們依舊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父親有時也會在首都照張相,做件衣服什麼的,走後,他代取並保管,父親第二年再來拿,也以有這樣的朋友為驕傲。我們小時,常聽父親提起這位伯伯,說可惜失去了聯繫。還記得父親每次帶我們路過北京,都讓我們遠遠站在紀念碑這邊等着,他自己上前詢問,但每次都搖着頭回來,說這位朋友早已調走,具體情況不得而知,後來又到省賓館尋找過,亦查無此人。
時間的車輪就這樣碾過,父親和許多人一樣,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奮鬥着進取着,成為了一名工程師,手下也有不少大學生。等我們長大,成家立業後,父親又幫我們把孩子帶大,現已是一位年逾古稀,70多歲的老人了。
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了,但父親始終沒忘記這個朋友,嘴裡一直念叨着,並經常告訴我們,那是他一生中,最好的一位朋友,是一個值得信任,重情重義的好人。我們也開玩笑說,爸!別想了,也許人家早升官發財,把你忘了。父親堅定地說,不會的,他不是那種人。爸爸70歲那年,為了給爺爺奶奶上墳和探望親人,再一次踏上回老家的路途。他走時對我們說,想順便再找找這位朋友。弟弟為了卻父親大半生的心愿,就拜託朋友在網上進行查找,目光鎖定長春地區,在同名同姓同月同日生的人身上篩選。儘管歲月流逝,父親卻始終記得這位朋友的生日。功夫不負有心人,範圍逐漸縮小,很快就落實到長春某派出所,其人各個方面都與父親找的相符。父親回去後,又專程到派出所說明來意,片警被父親的真誠感動,遂告知確切住址。
父親毫不耽擱,興沖沖買了點禮物,帶着母親,心急火燎地敲響了這家房門。父親說那是一棟普通的老式居民樓,抬手時百感交集,因為這座樓就坐落於省賓館後面,與自己的尋找一次次擦肩。父親說,幾十年了,迫切地想知道對方的樣子和現狀。
激動人心的一刻到了,一扇久別的門終於打開了。看着父親,他已不敢相認了,當父親喊出他的名字,再報上自家姓名時,他們喜極而泣,相擁在一起。歲月的長河,這時已默默地往前流淌了整整五十年,當年青春年少的兩個毛頭小伙子,已變成兩位白髮如銀的老者。激動歡愉之餘,他們在一起追憶着那些陳年舊事,暢談着那些共數晨昏的日子,講述着分別後彼此的情景。
這個朋友對父親說,他在人民大會堂工作幾年後,因自己是獨子,家裡父母常年有病,無人照顧,未婚妻又在長春,進不了京,便主動要求調回原籍。當時心急,沒找到對口的單位,就落戶到農機廠,當了一名工人,並一干就是很多年。工廠在郊外,每天帶飯,要騎兩個多小時的自行車,不管下雪結冰,還是暴雨狂風,都要無阻,吃了不少的苦。後來才調回省賓館,又分別贍養了四位老人,撫養了三個子女,負擔很重,現在雖輕鬆了,只剩夫妻二人,但依舊節儉。父親說,兩老過着最樸素的生活,在現在的大城市,已屬少見,簡陋的房間,一點沒裝修。廚房粗糙的水管裸露於外,用的家具也是70年代初的老式木箱子,貼牆擺放一溜。他們每天等菜場罷市才去收園,西瓜也是跑很遠的批發市場購買,用兩個褲管紮好,背着回家。
最後,這位朋友拉着父親的手說,你可算來了,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你,因為我有一樁心愿沒了,我這裡一直存放着你的一件東西。說着他起身打開一口箱子,拿出一個包裹解開,呈現在面前的是一件深藍色的夾克杉。父親說他稍愣片刻後,隨即驚呆,50年哪!50年前的往事一下子開了回來。他說那是他最後一次和這位朋友見面,那年自己20歲,還是單身,回家探親後返回原單位,途經北京,在一家老字號裁縫店,做了這件夾克。藍色卡其布的,當時最流行的款式,四個兜,中間安有黃銅拉鏈。衣服要一個星期後取,他到人民大會堂找到這個朋友,把票給了他,就匆匆而別。因單位不穩定,沒留下具體通聯。第二年再去時,這個朋友已不在,後多次詢問,回答都是調走,但具體下落不知,夾克之事也隨之淡忘。
現在,記憶的潮水一下子涌了回來,父親看着這件嶄新的夾克,眼淚嘩嘩地就下來了。父親說,他做了一件衣服,用了整整50年,今天終於還是到達了自己的手中。這就是歲月的接力棒從不會在好人的手中失傳,人錢小事,足見一個人的品質。這個朋友說,他離開北京時,丟下很多東西,但一直帶着這件夾克,是想對好友有個交代。回來後,也是多方打聽,因不知道爺爺家的確切住址,一直無果。後來,自己又搬了幾次家,但始終帶着,希望有朝一日能見到父親,親手奉上,今天總算沒白等,終於等到了!
父親拿回這件夾克,東北二三十個親人圍在一起,看着摸着傳閱着唏噓着。母親說那是老北京的手工,一丁點線頭和瑕疵都沒有,不輸任何大牌,款式放在今天也不過時。很多人試了,都穿不得,又瘦又小,就是兩件也裝不下現在的父親。
父親說,這是一件永不上身的衣服,就作為一個紀念吧!歲月滄桑,但它見證了一個朋友最淳樸守信的高貴品質。他們雖然都老了,但時光靜好,該留下來的都留下了。[1]
作者簡介
菡萏,原名崔迎春,居荊州。在《散文百家》《湖南散文》一些雜誌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