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流着那條河(王延忠)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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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流着那條河》是中國當代作家王延忠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心中流着那條河
前後院的鄰居，我最看不上的就是趙瘸子。
趙瘸子走路一瘸一拐，好像在他的腳下沒有平道。他長得也不好看，眼睛小，嘴唇子還挺厚。聽媽媽說，他二十二歲那年娶來了一個病老婆，沒過上一年，老婆就死了，光棍一個人獨門獨院過日子。趙瘸子手很巧，會編炕席會編草鞋，手裡的零錢不斷。有的人家沒有咸鹽火柴，就找他去借錢。
我領着幾個小孩子常到趙瘸子的家裡去玩，穿着大泥鞋在他家的炕上蹦，舉着葵花秸里外屋地追，弄得屋子亂糟糟的。趙瘸子什麼也不說，就是看着我們嘿嘿笑。有時，街上來賣麻花糖葫蘆的，我們管他叫幾聲大叔，他就掏出錢來喂喂這幾個「小饞蟲」。儘管這樣，我仍然不說他的好，背後還是叫他趙瘸子。
趙瘸子常到我的家裡來，有事沒事的都要坐上一會兒，磨磨蹭蹭地就是不走。他開口就管我媽叫大姐，叫的還很甜很親，好像八輩子老姑舅親似的。我那時雖然才五歲，對趙瘸子經常來我家就很反感，你一個光棍漢沒話找話地跟我媽套什麼近乎？媽媽說，你吃過人家的麻花糖葫蘆，怎麼人家一來，你就撅着小嘴，像是能掛個油瓶呢？我賭氣地說，這個壞趙瘸子，再給蘋果大鴨梨我也不吃了。
饞蟲還是經常在我的肚子裡爬。街上一來賣麻花糖葫蘆的，我就和二鐵子三柱子跑到趙瘸子的家裡去，穿着大泥鞋使勁在他的炕上蹦，蹦出來麻花糖葫蘆吃才能回家。
不管吃了趙瘸子的多少好東西，我還是不領他的情。趙瘸子一來我家，我就拿起笤帚使勁地掃地，撅得滿屋子都是灰，叫趙瘸子張嘴喘不上氣來。
轉眼到了臘月，家家戶戶都忙着碾粘米包豆包過年。父親到山裡出工拉木材沒有回來，媽媽急得直搓腳。那時，大米奇缺白面很少，過年再沒有粘豆包吃，孩子怎麼過年呀！
趙瘸子晚上來到我家，對媽媽說，大姐，你不用着急，今天我就去給你占碾子，幫你碾米。
果然，當天的後半夜，趙瘸子就把一把笤帚放在了碾盤上，為我家搶了個第三號。
中午，碾米輪到了我家。趙瘸子幫着媽媽把一麻袋紅粘谷背來，牽來他家的那匹棗紅馬套上了碾子。
棗紅馬戴着蒙眼拉着碾子一圈一圈地向前走，黏穀皮一個一個的剝落下來。黃米金燦燦的，真好。我雖然不喜歡趙瘸子，但還是感激趙瘸子能幫助我家吃上粘豆包。趙瘸子總是討好地看着我，我也對他搖着小手，算是友好的表示。
媽媽回家去做飯，趙瘸子來幫工，總是要給一頓飯吃。
我和趙瘸子吆喝着馬，碾子一圈一圈地轉。
石頭碾子很重，底下是厚厚的紅黏谷，棗紅馬拉着碾子很吃力，身上騰騰地冒汗。馬知道人們要過年了，後腿用力地蹬着地面，拉着碾杆不聲不語地向前走。
紅黏谷碾到第二遍的時候，趙瘸子回家裡取東西。他讓我離馬遠點兒，別讓馬踩着。
我還是嫌棗紅馬走得慢，用小樹枝使勁地往它的腿上抽。抽着抽着,我發現碾管心的漏斗堵住，不往下淌流了，碾子空轉着。我費力地爬上了碾盤，伸着小手就去拔漏斗,可是怎麼也拔不開。這時，棗紅馬拉着沉重的大碾子轉了過來，我的一隻手已經壓在了石碾子的下面。可能是我害怕了，忽然大聲尖叫起來。就在這關乎我一生的危險時刻，趙瘸子趕了回來。他疾步上前，一把拽住棗紅馬的馬龍頭。我用小樹枝抽打了多少下的棗紅馬，一下子懂事地停住了腳步。
碾完米吃飯的時候，趙瘸子對媽媽說起了這件事。媽媽聽完，十分激動，讓我快給趙瘸子磕頭。我剛跪在地上，趙瘸子一把將我拉起來抱在炕上，笑着對媽媽說，大姐，這算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晚上，我問媽媽，趙瘸子為什麼這樣說呢？
媽媽說，你姥爺救過趙瘸子的命。
趙瘸子十六歲那年，在呼蘭河裡打魚，翻船掉在了河裡，正在河裡起網的姥爺跳進了河裡，把他托舉上船，救了他。 長大以後，趙瘸子就不打魚了。但是，他還是經常到呼蘭河邊轉一轉看一看。那翻騰的浪花里，有他驚心動魄的經歷；那滾滾的漩渦中，有他撿回來的生命。點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對一個人的救命之恩，趙瘸子知道怎樣報答。
年年春節，趙瘸子都要大包小包地拿一點東西去看望姥爺，跪在地上磕幾個響頭。姥爺過世以後，他把對姥爺的感恩之心全部轉移到媽媽身上。他把媽媽當成了親姐姐，把我當成了親外甥。
我明白了，趙瘸子心中流着那條河。
後來，我對趙瘸子真的好了起來，他一來我家，我就給他舀一碗涼水喝。家裡炒苞米花，也主動給他抓一把。
我清清楚楚地記着，我在望奎二中讀書那三年，趙瘸子四次給過我五十元錢。我想，等將來有了工作能掙錢，一定好好報答他。
沒有想到，我高中還沒有畢業，趙瘸子急性闌尾炎穿孔，就把腳下總也不平的道路走完了。根據他的遺願，人們把他埋在呼蘭河北岸的柳樹林裡。他的墳在姥爺的墳北面，緊緊地挨着，好像冬天能給姥爺擋住北面來的寒風。
我年年給姥爺去上墳，都順便給他燒上幾張紙。我的心中，也流着那條河。[1]
作者簡介
王延忠，男，出生於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