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的況味(王棟樑)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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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飯的況味》是中國當代作家王棟樑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年夜飯的況味
朝朝暮暮一天天，忙忙碌碌一年年。
70年代的農村，物資匱乏，生活用品計劃供應，一年忙到頭，富裕人家開開心心「過大年，」貧窮人家冷冷清清「度年關。」
我常常望着母親起早摸黑，在生產隊的地里干農活，每天拖着疲倦不堪的身體回到家中，還沒顧得上吃完熱騰騰的飯菜，又開始忙碌，煤油燈下，縫衣做鞋到三更。
寒冬臘月，曠野的大地上冰凍三尺，勞作了一年的父老鄉親，終於迎來了歇一歇腳，吸一口新鮮空氣，喝一會阿婆茶道的休閒日子。可是，娘哪有這樣的福，忙裡忙外，一大堆的家務，忙得不可開交。
雲煙過眼，朝思暮想，望眼欲穿的年味，是那麼的漫長，垂涎欲滴的我日思夜想，品嘗一頓美味佳肴的年夜飯，換一身漂漂亮亮的新衣裳，要一個新年吉祥的壓歲包，這是我兒時最初的記憶。
童年的我，常常守護在村口的大路旁，渴望着遠在他鄉的父親早點回家過年，帶上憑券供應的年貨，哪怕是一顆上海大白兔奶糖，那怕是一個山東煙臺小蘋果，吃到嘴裡，甜到心裡。
《朱子家訓》有言道：「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長大了的我，方知「珍惜」這兩個字的內涵。
那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年，那是一個今生難忘的不眠之夜，那是一頓充滿酸甜苦辣的年夜飯。
1979年1月27日，是除夕。一大早醒來，推開小窗，遠遠望去，小鎮上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大紅燈籠高高掛，年年柿柿歲歲紅。又見家家戶戶的門上：「爆竹几聲除歲，桃花半畝迎春。」一片片紅紅綠綠的窗花紙，五彩繽紛，街道兩旁，人山人海，年貨攤一個挨着一個，庭院深深的小巷中，一群群孩子蹦蹦跳跳，父輩們的臉上露出了甜美的微笑，郎朗的笑聲打破了往日的平靜，喜氣洋洋，充滿着節日的氣氛的一道道風景，在我的眼前划過。
我同往常一樣，急匆匆地投完最後一戶人家的郵件，回到局裡，做了交班手續，又趕往輪船碼頭，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航行，船慢慢靠岸，踏上了回家的路。
傍晚時分，路上行人稀少，只見故鄉的小山村萬家燈火，爆竹聲聲，煙霧繚繞，瀰漫着節日的歡樂。我還沒有跨進門檻，門「嘎吱」一聲開了，兩個弟弟喜出望外，娘看到我，忙說，「等了你好久，飯菜已經熱過了，我們吃年夜飯吧。」餐桌上五菜一湯，蘿蔔燒肉，大白菜炒肉絲，一條花鰱魚，一碗青菜，一大碗粉絲湯，沒多久五菜一湯，吃得精光。
娘看着孩子狼吞虎咽的樣子，心知肚明。今年是我父親走的第一年，奶奶又沒有回家過年。「冷冷清清的餐桌上，連一塊東坡肉也沒有，一碗雞湯也不捨得煮，況且雞棚里還有五隻雞，娘身上還有500元撫恤金。我真的不明白娘的心思。自從父親去世以後，村上的熱心人常常提親說媒，「娘真的要離開這個家嗎？
望着窗外，眼前漆黑一團，見不到星星和月亮，曠野的大地上是那麼的淒涼，孤兒寡母過大年，我的心一下子變得如此的冰涼，我的路在何方？我真想大哭一場，哭出我所有的傷心。暗淡的燈光下，只見娘收拾完餐桌上碗筷，整理好廚房，又來到我們面前，「家裡僅有的幾隻雞，春節人來客往，留着招待親戚朋友的。不瞞你們說，我身無分文，已經盡力了。」看着娘愁眉苦臉的樣子，一股酸溜溜的味道，空洞的心猶如一片飄零的葉子，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娘自言自語：「逢年過節，生產隊資金緊缺，買化肥農藥的錢不夠，我用撫恤金墊付了。」「日子總得過，以後我們家用錢的地方多着呢。」
「娘是不會離開這個家的，我一定竭盡全力支撐起這個家，為你們成家立業，以告慰你父親的在天之靈！」娘的一番話，我的心豁然 開朗。
我剛轉過神來，娘從房間裡走出來，告訴弟弟，明天是大年初一，換上娘準備的新衣裳。娘對我說：「你已經工作了，你父親在世的時候，也是穿着工作服過年的，我為你只準備了一雙鞋。」我呆呆地望着娘，娘身上穿的那件棉襖補了又補，補了又翻新。我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改革開放，我們趕上了好時光，我們家的日子，就像芝麻開花節節高，腳踏扶梯步步升。蓋起了新房，娶進了新娘。娘的夢想如願以償。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那些心酸的往事仿佛就在昨天。
油鹽醬醋，娘為了這個家操勞了大半輩子，老了容顏。娘始終守護在故鄉的土地上，離不開那座百年滄桑的老屋，離不開那片鬱鬱蔥蔥的菜園子，離不開村里父老鄉親的那份情義。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又是一年的除夕，媳婦一大早開着車，接娘在城裡過新年，我忽然明白，該是兒孝敬娘的時候了。
節日的崑山，繁花似錦，鶯歌燕舞，宛如一幅五彩繽紛的長卷，呈現迷人的色彩。我陪同娘走進了崑山賓館，餐廳里座無虛席，歡樂明快的音樂，洋溢着吉祥如意的祝福之情。親朋好友頻頻舉杯，餐桌上有地道的家鄉菜，時令的美味佳肴，還有幾道山珍海味。可是，坐在一旁的娘卻潸然淚下，這是激動的眼淚，還是傷心的淚水，難道娘又有什麼心事？娘的這一舉動，幸而沒有影響親朋好友的雅興，令好端端的一餐年夜飯不歡而散……
回到家裡，我給娘泡了一壺茶，娘又開始不停歇地嘮叨，「兒啊，你是農民的兒子，別好了傷疤忘了痛。」「你還是芝麻綠豆官，卻學會了擺闊氣，講場面。」此時此刻，我低着頭，沉思了片刻，抬起了頭，望着娘的臉色，鐵面無私，毫不留情。過了一會兒，我對娘說「我一定記住娘的話。」今天如果我不表態，娘是不會放過我的。
娘有生以來，第一次來到這麼高檔的四星級賓館，娘想這頓年夜飯一定花了不少錢。一個地地道道的農家婦女，從不出遠門，娘的心痛，我完全理解。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帶着家人，品一頓山珍海味，踏進星級賓館，高檔酒店半步。
又是一年大年夜，娘帶着大包小包的蔬菜，我買了雞鴨魚肉，做了一桌本幫家鄉菜餚，四世同堂的娘，有滋有味地吃上了最開心的年夜飯，有說有笑……
年夜飯本是親人團聚，熱熱鬧鬧，開開心心就好。想想過去，看看現在，我是個幸運兒，吃香的喝辣的，日子過得很舒坦。
有言道:「沒有吃過黃蓮，誰能知道心中的苦，沒有喝過蜂蜜的人，怎麼知道心中的甜。」人生這輩子，不經風吹雨打，豈能長成參天大樹！
娘的言傳身教，是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精神財富。[1]
作者簡介
王棟樑，男，1958年7月生，中共黨員，江蘇省吳江人，現居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