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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仲勉
岑仲勉
原文名 Zhongmian Cen
出生 1886年
中國廣東順德
逝世 1961年10月7日(1961-10-07)(75歲)
國籍 中國
別名 汝懋
職業 歷史學家

岑仲勉(1886年 — 1961年),中國歷史學家。學名銘恕﹐字仲勉﹐別名汝懋。以字行。廣東順德人。 1886年9月生。青年時﹐入兩廣大學堂(清廣雅書院﹐後改為兩廣高等學堂)﹐就讀兩年半﹐考入兩廣遊學預備科(清粵秀書院)。1908年10月考入北京高等專門稅務學校﹐1912年12月畢業。其後在上海江海關及廣東財政廳等處任職員﹐業餘從事植物名實考訂及中外史地考證。1934年7月至1935年6月﹐任上海暨南大學秘書兼文書主任﹐業餘撰著《佛游天竺記考釋》﹐於1934年由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從而引起史學界注意。1933~1937年在《聖心》﹑《輔仁學志》﹑《金陵學報》﹑《中山大學文史專刊》等雜誌發表一批論著﹐其中尤以《水經注卷一箋校》及《金石證史》等引起一些史學名家的注目。1937年經陳垣推薦入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同年7月至1948年6月任該所專任研究員。1948年7月至1961年10月任中山大學歷史系教授﹐先後擔任《隋唐五代史》﹑《唐代石刻文選讀》﹑《兩漢西域學》﹑《蒙古初期史》﹑《隋唐史》等課程。曾任廣東省政協委員。1961年10月7日病逝於廣州。

學術成就

岑仲勉的家鄉順德是清代著名西北史地學家李文田的故鄉﹐故其治學深受清代西北史地學派的影響。岑仲勉把《西域水道記》﹑《漢書西域傳補註》﹑《登科記考》的作者徐松奉為先驅﹐因而有《漢書西域傳地理校釋》和《登科記考訂補》之作。岑仲勉還受到清季英年早逝的唐史學者勞格的影響﹐所著《郎官石柱題名新著錄》﹑《郎官石柱題名新考訂》﹑《續勞格讀全唐文札記》﹑《元和姓纂四校記》等都發揚了勞格的未竟之業﹐而在博大方面有所超過。 岑仲勉治學最重要的成就是以碑刻考證歷史﹐清代金石家的碑跋﹐多述小學﹑碑例﹑書法等專義﹐岑仲勉則以碑誌考證史實﹐又糾正了清金石家過信石刻﹑偏責史實的毛病﹐客觀地論證碑誌之價值。除郎官石柱研究外﹐1936~1942年﹐著有《金石證史》﹑《貞石證史》﹑《續貞石證史》﹐後收入《金石論叢》﹐於1981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 在隋唐史校勘考釋之學中﹐在辨偽方面﹐《白集醉吟先生墓志銘存疑》等文受到國內外學者廣泛好評﹐與《白氏長慶集偽文》﹑《論白氏長慶集源流並評東洋本白集》一起﹐對白居易文集整理有重要貢獻。在追錄史源方面﹐指出《元和姓纂》為《新唐書•宰相世系表》之史源﹐此為一重要發現。在職官典制考證方面﹐《翰林學士壁記注補》﹑《補唐代翰林兩記》是超邁清人的作品。在地理考證方面﹐《括地誌序略新銓》論定孫星衍排列之非。這方面的專著有50~60年代的《隋書求是》﹑《唐史餘審》﹑《通鑑隋唐紀比事質疑》﹑《唐人行第錄》。《行第錄》為對唐代文學史及傳記學很有裨益的首創之作。 岑著《隋唐史》(1950~1953年撰成)﹐反映了作者在隋唐史通論中的創見。如其中對李德裕﹑陳子昂﹑四鎮的研究﹐新意迭出。此外﹐在他晚年還著有《黃河變遷史》﹑《府兵制度研究》﹑《西周社會制度問題》﹑《兩周文史論叢》﹑《墨子城守各篇簡注》。這些專著反映了作者對西周以來的歷史乃至黃河歷史的廣泛興趣。 在中外史地研究方面﹑尤其是西北史地方面﹐出版有《西突厥史料補闕及考證》﹑《突厥集史》﹑《中外史地考證》等。在突厥史料的搜輯方面受到國內外學者的好評。岑仲勉自四十歲至七十五歲三十餘年間﹐全部史學著作約一千萬字﹐自1912年起發表論文一百八十餘篇﹐已刊專著十八種﹐特刊專著二種。

人物評價

岑仲勉被譽為大器晚成的史學家,前半生混跡官場,後半生潛心向學,經歷與學問俱奇。他生前留下千萬餘字學術文章,被歷史學家劉節譽為「著作等身、群言是寶」。 論及上世紀的廣東史學界,曾有兩位以中古史研究聞名的大學者,一位是陳寅恪,另一位就是岑仲勉。他生前曾與陳寅恪並稱為中山大學歷史系兩大學者,身後卻寂寂無名,只留下史學著作洋洋千萬言。 裹挾在中國近代社會巨變、中西文化對撞的百年風雨中,岑仲勉留下了世紀廣東學人的另一重背影: 與陳寅恪世家望族、留洋多年的背景不同,岑仲勉是一位廣東土生土長的平民學者,用今天的話說可稱得上是草根學者。沒有名師指點、沒有名校經歷、沒有史學科班訓練,岑仲勉以近50歲的高齡從仕途隱退轉入史學界,從廣東闖入北方主流學界,甘受茅屋秋風之苦,終成一代史家,其身世經歷,頗為傳奇。 岑仲勉「幼承庭訓」,父親是前清舉人,堂兄是順德最後一位翰林。年輕時受變法圖強思潮的影響,耳濡目染着西學衝擊,在這場家國身心所面臨的革命風暴中,他一生沒有摒棄投身史學的理想,獨闢蹊徑,續中國傳統學問之命脈於一線。 蕭然萬物,弦歌不輟。在「偌大一個中國安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的動盪年代,岑仲勉鑽入書齋,追尋經世致用的理想。但他留下的逸事傳聞寥寥無幾,可說可談的近乎單調,使他的形象接近呆板。 南方日報記者通過多方努力,還原了半個多世紀前這位近乎封閉狀態的純學人的精神歷程。在岑仲勉的身上,我們既能看到中國歷史上最末一代「士大夫」的影子,又可以看到新知識、新思想、新時代先驅的種子。他形銷骨立,卻以過人的意志,掙脫中國傳統文人「學而優則仕」之歸宿,邁向現代學人學術與人格的獨立之境。 「同為溝通東西學術,一代文化所託命之人,而其後世聲聞之顯晦,殊異若此,殆有幸與不幸歟?」(陳寅恪語)學術的境界和使命自有不同。在如今「大師滿天飛」、「學術明星雲起」的年代,岑仲勉式的學者,幾乎已成絕響。 這一期「廣東世紀學人」,我們把目光投向那個沉默的背影。面對西方文化的衝擊和中國的變局,中國的文化傳統究竟將何去何從?在這一世紀命題下,岑仲勉式的中國知識分子上下求索,自覺傳承了「學者的使命」這一精神向度。岑仲勉的學術生涯、傳奇經歷,或許可以給今天的學者以最好啟迪:絕不能「在現狀下苟安,在思想上躲懶」。 叫板陳寅恪,「弄斧一定要去班門」 半個多世紀前的廣州康樂園裡,有這樣一個背影,一個老人踽踽獨行,從校外蹣跚着來上課。高度近視的眼鏡,一身唐裝布鞋,左胸前掛個懷表,言語訥訥,因身患帕金森病,手腳抖得厲害,那模樣簡直跟他的學問一樣,古舊深沉。這位貌不驚人的大學者,名叫岑仲勉。 當年在中山大學,岑仲勉與陳寅恪同為名師,學問最深,年歲也最高,又皆以中古史名世,並稱「康樂園二老」。上世紀50年代,時任中大歷史系主任劉節每年都會向入學新生介紹道:「我們系裡擁有中古史兩位大師:陳寅恪先生和岑仲勉先生,他們都是著作等身,滿門桃李。二老同系任教,是全體師生的光榮。」 但這二老絕少碰面。其實早在上世紀30年代,陳寅恪和岑仲勉已經在論著中隔紙傳音,前者當時已經名滿天下,對後起的岑仲勉讚譽有加,並將其視為「中國將來恐只有南學」的標誌。 那時,岑仲勉還只是個中學教師,陳垣將其論著轉示陳寅恪,陳寅恪一讀就驚為天人:「岑君文讀訖,極佩。此君想是粵人,中國將來恐只有南學,江淮已無足言,更不論黃河流域矣。」 暮歲之年,二老際會於康樂園時,已變身兩病叟。陳寅恪講《元白詩證史》,岑仲勉講《隋唐史》,一個目盲足臏,一個頭晃手搖。二老都用自己的著作充教材,異曲同工,成為校內兩道景觀。有趣的是,由於同是致力於隋唐史,岑仲勉有不少見解與陳寅恪相左,總是在講課時一一挑明。在當年的隋唐史課上,岑仲勉總能旁徵博引,論證陳寅恪所述不盡確當。如此「針鋒相對」,很快招致一些人不解。岑仲勉本人得知後,十分坦蕩地宣稱:「我的看法,討論與友誼,應截然劃分為兩事也。」 岑仲勉總有一股「弄斧一定要去班門」的書生義氣。在課堂上,岑仲勉有句名言:「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進行討論和商榷也得找名家,這樣才有影響。」晚年,得知陳寅恪受排擠,岑仲勉曾發出這樣的喟嘆:「寅恪兄虧於現狀啊!」 陳寅格對岑仲勉的學術成就也非常推崇,晚年所著的《元白詩箋證稿》中曾多次引用了他的學術成果。據中山大學教授蔡鴻生回憶,二老雖是舊相識,晚年卻很少來往。只因二老一聾一盲,即便會面也無法談出一二,倒不如以文會友,更加暢快淋漓。 除去學問相近,兩位病叟愛好也頗為相投,都酷愛粵劇,可這二老一個失聰一個失明,一個只能看,一個則只能聽,倒也各得其樂,相映成趣。 棄官為學,「視蘇老泉已瞠乎其後」 「君子之為學,以明道也,以救世也。」顧炎武的這句話,或許是清末民國的一代文人,身處亂世而得以解脫的內心信條。 1931年,岑仲勉從平步青雲的官場上毅然隱退,到廣州聖心中學當一個小小的教務處主任,留下人生中最具深味的一筆。 那一年日本在東北挑起「九一八」事變,家國亂世,在一個自幼讀遍經史、懷抱治世理想的傳統儒生內心,會激盪出怎樣的波瀾?我們已無從得知。但彼時的岑仲勉,一定不會無視他的堂兄岑樾作為科舉時代順德最後一位翰林的榮光,不會忘卻他的同鄉同宗兄長岑學呂正在張學良府中治軍書的顯達,也不可能不知曉他的昔日同窗故交楊永泰正在國民黨內如日中天,但他選擇了激流勇退。 隱退前,岑仲勉先後在上海海關、廣東財政司等處謀職,官至三水鐵路局局長、陝西禁煙督察處官員,可謂仕途坦蕩,但他毅然放棄職俸殷實、衣食優渥的生活,宣告了對官場俗世的心灰意冷。 這些變故必在常人那裡引起苦痛掙扎,在岑仲勉心中卻不失為快意割捨。在政府任職的十幾年裡,他一直在工作之餘擠出時間,研究屬於經世之學的農學和植物學。1923年起,他就開始在《科學》雜誌上發表文章,1934年致陳垣的信中,岑仲勉這樣回憶步入學術的起點:「十餘年前嘗慨我國惟興農或可補救,故喜談稼圃之事,居恆亦以此自遣。」 「學而優則仕」,中國文化自古有這種傳統。從古至今的文人,能主動退出仕途的可謂鳳毛麟角,僅見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李太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到了近代的學人之中,岑仲勉算是一位。 憂患意識與經世思想,糾纏於岑仲勉心底,迫使他中年轉入史學,這與魯迅棄醫從文的人生抉擇,不無相似。清末道光以後,西方列強力逐歐亞大陸,於是出現了中國19世紀的西北邊疆新危機。值此緊要關頭,中國傳統士大夫學者里一批敏感的、走在時代前沿的人挺身而出,展開對中國邊疆西北史地的研究,相繼湧現出魏源、張穆、何秋濤、屠寄、李文田等清代著名學者,尤其是李文田更是岑仲勉同鄉。投身於這股學術洪流,也成了岑仲勉「心嚮往之」的人生路徑。 如今看來,岑仲勉棄官後選擇廣州聖心中學,獨具苦心。聖心中學由法國教會所辦,出版法文學術雜誌,能直接通達當時歐洲的漢學中心法國,借一本《聖心》雜誌,岑仲勉得以和沙畹、伯希和、馬伯樂、葛蘭言等揚名世界的法國漢學家論長短。岑仲勉無須再隱姓埋名,無須再蟄伏蹉跎,對於沙畹學科奠基式的世界名著《西突厥史料》,初出茅廬的岑仲勉也敢於叫板:「除西史部分外,中史材料之編纂,直未達到吾人所預期。」 三年後,岑仲勉的西北史地論文,引起著名史學家、廣東籍前輩學者陳垣的注意,將他推薦給陳寅恪、傅斯年等人,直到這時,主流學術界才知有岑仲勉此人。1937年,岑仲勉被正式聘入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正式走上學術之路時,他已年過半百。 在別人即將安享晚年之時,岑仲勉毅然投身學海,他晚年曾這樣調侃自己:「早歲學殖荒落,中年稍振刷,視蘇老泉已瞠乎其後。」的確,對比「年二十七始發憤為學」的蘇老泉———蘇洵,岑仲勉踏入學術界的步子晚了許多。但古往今來,以這樣的經歷而做出大學問的人,恐怕也再難找出幾個。 自學成才,甘為一介布衣 對比許多有留洋經歷的學者,岑仲勉中途出家、自學成才的背景顯得黯淡無光。別人是少年得志,驟得大名,他是中年轉行,漸入佳境。岑仲勉完全依靠自學,既對清代嘉慶道光以後的史學進行批判繼承,又在西學衝擊之下具備國際視野,廣泛涉獵近代東西方漢學的有關成就,於荒榛敗壘中推陳出新,接續了傳統學問在現代的生命力。 20世紀30年代的史語所可謂大師雲集,趙元任、陳寅恪、錢穆、陶希聖、勞榦等學者已負盛名,岑仲勉並不起眼。但他以厚積薄發之勢,步入學術鼎盛期。如今,隨意翻開一本當年的《史語所集刊》,岑仲勉的論文有時會占到一多半。在這十餘年裡,戰火頻仍,岑仲勉隨史語所從南京流徙於長沙、昆明、重慶等地,不遑寧處,卻都無法擾亂其心。因為耳聾之疾,岑仲勉索性雙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這時期,即便與同住一個四合院的史語所同仁,岑仲勉也少有寒暄,形單影隻。 何茲全回憶說,那時的史語所遷徙到南京李莊,與世隔絕,沒有報紙和廣播,外界戰事只能通過從山下來送菜的人那裡得知,岑仲勉算是老一輩,因為耳朵不好,他很少跟大家打招呼,大家也很少跟他打招呼。那時晚上在山裡讀書,只能點桐油燈照明,直冒黑煙,在燈下看書寫字久了,鼻孔里都是黑灰。岑仲勉就在這樣的幽燈暗夜裡,寂寂與古書為伴,三個月讀完《全唐文》,一個多月讀畢《全唐詩》,爬梳鈎稽,創見性地開拓了以碑證史的唐史研究路徑,與陳寅恪以歷史政治入手的研究方向遙相呼應。 撥開世上塵氛,胸中自無火焰冰競;消卻心中鄙吝,眼前時有月到風來。岑仲勉以驚人毅力投身西北史地之學和唐史研究,「一個人咬得菜根,方能實心教育」是他的名言。可以想見,完全依賴自學的他,做學問是如何的苦———投身古書堆,沒有師友求教,宛若一個在黑暗中跋涉的獨行客。 在史語所的11年裡,岑仲勉並未受到所長傅斯年的特別器重,傅斯年一直對留洋經歷的學者非常看重,而對舊式教育背景的學者相對漠視。1948年,岑仲勉南歸廣東,入中大教書。然而,岑仲勉卻獨自完成了一場異於常人的孤獨跋涉,從上世紀30年代開始研學,到1961年去世的30年間,岑仲勉共留下1000多萬言,後成書17種,論文近200篇。相當於30年內不間斷地每日要著上千字,這樣文火慢燉、碩果迭出的學者在中國當代史家中並不多見。 他的學問艱澀,他的交際寡淡,所以直到今天,岑仲勉並不為大多數人所知,寫他的文章也不過寥寥數語,至今也沒有一本專門的傳記來講述這位眼花耳聾、性情閉塞的學者。我們只能從岑仲勉遺留的隻言片語中,拼湊出一個煢煢孑立的學者影像,他曾說:「竊以為學以問世,不敢自信,則須求教;稍自信,亦期有補於世,非不得已,固不必以文為市。」可見他胸中自有天地,做的是學問,求的是正道。 岑仲勉的一生,清寒枯槁,更接近於一個書生的姿態:常伴青燈古卷,甘為一介布衣。 與世無爭,「其真艱難磨折而後成功者大」 19世紀末以來,中西文化對撞的百年裡,中國學人最大的命運就是變革和轉型。岑仲勉身處其中,走出了一條「人無我有」的治學路徑。 岑仲勉從中國傳統文化走來,與王國維、錢穆等路徑相仿,以乾嘉學派為主導,極大推進了清人治史路徑的現代化轉型。可他又並非閉目塞聽的老學究,他眼觀世界,精通英文、法文,又深諳植物學、農學的自然科學研究方法,得以與當時最新的西方漢學成就接通,依靠自學成才,應時而生,空前絕後。 今天的史學界在追溯傳統時有這樣的說法,清代數一數二的唐史專家勞格以45歲之英年早逝,學問未及發揮。但半個多世紀之後,岑仲勉以45歲跨入史界,繼承了勞格的未竟之業,成就上也更上層樓。在學問上岑仲勉隔代續接清人學問,如有神助,冥冥之中維繫了傳統經史之學在近代的命脈。 在民族文化轉折的宏闊背景中,岑仲勉這類學人,輪廓極盡清簡,但似乎又關係重大。在他們生前,不求聲名顯赫,也不會曲學阿世,只是甘為人梯的平民學者。但在他們身後,年輕一代國學根基大多被割斷,難以續接,讓岑仲勉們的學問往往只剩下空谷回音,留下絕響。 在後人對岑仲勉的追憶里,還留着這樣一些已模糊難辨的形象:他去世前還帶着研究生,但已很少來校講課,家住廣州市文明路,卻一直婉拒學校派車接送,寧願擠公共汽車來學校。他一直未改順德鄉音,對學生卻堅持講普通話,顫抖着手寫板書,每每都是一面牆寫滿人名、地名、官名。他對學校給他分配研究生的做法不滿(想自己招徒),家中自設一小黑板,以回答登門拜訪的學生提問(因耳聾只能看)。 一直在去世前,岑仲勉還在家裡做着與世無爭的學問。1961年,《重校貞觀氏族志敦煌殘卷》剛剛謄清不久,他就溘然長逝,一直等了差不多30年後,這部著作才發表。在文革中,他的學問遭鄙夷唾棄,扔進故紙堆。多年後,人們才猛然想起這個學富五車的老學者,從廢書庫翻出業已發黃的文稿,重新發表。這讓人遙想起陳寅恪當年送王國維的那句話:「先生之著述,或有時而不章;先生之學說,或有時而可商,惟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歷千萬地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如果沒有靜心閱讀,很難看到這個不苟言笑的老人心中也曾掀起波瀾。他對寫下「獨愴然而涕下」的孤獨詩人陳子昂情有獨鍾,對吟出「當時已惘然」而一生鬱郁不得志的李商隱青睞有加,對身陷牛李黨爭的李德裕的經世才能滿懷敬佩。在著作《會昌伐叛集》前的「編證略例」中,他吐露了自己半生的治史心得,要「期取前賢之偉略,作後世之準繩」。 於無聲處聽驚雷。岑仲勉1961年去世時,距他發表第一本著作《佛游天竺記考釋》過去了整整27年。岑仲勉在該書自序中寫道:「吾儕求學,其易十倍顯師(指東晉高僧法顯),所造就或不及什之一,其真艱難磨折而後成功者大乎!」此話成為讖語,最終在他身上應驗。

半路出家的考古家

不久,抗日戰爭爆發。歷史語言研究所幾經輾轉搬遷,儘管時值戰亂,但岑仲勉依然專心治學。1937—1948年,真可以用「噴發」來形容岑仲勉這一時期取得的研究成果。不僅他的代表作,如有關白居易《白氏長慶集》研究的系列論文、對《元和姓纂》等唐代典籍的整理研究完成於此時,而且解放後陸續出版的《突厥集史》、《隋書求是》、《漢書西域傳地理校釋》等書的初稿也基本上是在這一時期完成的。1948年,岑仲勉南下廣州,任中山大學歷史系教授,1961年病逝。在他幾十年的治學生涯中,共撰寫了近200篇論文,著作19種,共計近1000多萬字,可以稱得上「著作等身」。 岑仲勉的研究範圍非常廣泛。在先秦史、歷史地理、中外交通、民族史等領域均有所建樹。比如他運用對音法研究西北史地,頗有獨到之處。而在他的研究領域中,最為精到的當屬隋唐史。他重實證考據,尤其擅長運用名物、制度、地理掌故等多方資料,比對考證史實。例如,《依唐代官制說明張曲江集附錄誥命的錯誤》一文,以唐代官制入手訂正《曲江集》制誥的錯誤,並使人由此而對唐代文官制度有所了解,一舉兩得。他對唐人文集與唐代典籍的研究整理,尤見功力。不少成果不僅超過同時代的人,而且至今仍可稱為範本;。像對《元和姓纂》、《郎官石柱》等等的考證整理,如果今天的讀者在使用這些典籍時棄岑校不用,幾乎成為不可想象、貽笑大方的事。 以金石證史,是岑仲勉學術的另一特點。清代金石學頗盛,大抵為專金石而兼史與專史而兼金石兩途。他的金石證史繼承了清代金石學中後者的精髓,加之他力求避免清代金石學或過信石刻、或偏責史失的弊端,因此他的《金石證史》、《貞石證史》、《續貞石證史》不僅成為他的代表性成果,也對以後的學人以一種方法上的啟示。 斯人已矣!岑仲勉先生豐富的學術成果,絕不是一篇短文能夠詳盡的。只是希望通過這篇小文,令「岑仲勉」這個名字在讀者的腦海中留下一些印象,一代學人不至於那樣迅速地被人們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