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語,(連載十二)(李錫文)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山語,(連載十二)》是中國當代作家李錫文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山語,(連載十二)
有一隻狗,自認為自己有勁,跑得快,便拚命去追趕一隻狼。畢竟狗的心裡還是有點畏懼,不時躲躲閃閃。狼回過頭來對他說:「你並不可怕,你身後的主人來襲擊我,那才真正可怕!」(摘自《伊索寓言故事》) 「虧損」,「欠款」,是國企使用頻率相當高的兩個名詞。
債權債務造成多少企業倒閉、多少個人傾家蕩產!欠債不還,其實本質上跟盜竊、搶劫除了手法不同外沒有什麼區別,強行占有他人財產,該入大罪才是,早就應該全部列入黑名單,只是我們的治理力度實在太「溫柔」了。對於因欠款而受害的國企來說,欠款導致呆壞賬、死賬,是一種比虧損更糟糕的「黑洞」。虧損是可以彌補的,有時是市場原因,非個人所能左右;而欠款案例中,有的是上當受騙,有的是因對方企業關停而無力償還,有的則是「合謀」,欠款人與被欠款人之間打「假球」、「默契球」,合起來糊弄國企。那些騙子,如今多數人還在安然無恙地活着,滋潤地活着。
古典小說《紅樓夢》里有這樣一段:
探春道:「我的東西倒許你們搜閱,要想搜我的丫頭,這卻不能……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說着,不覺流下淚來。
「先從家裡自殺自滅」,多麼可怕的靈魂!國企死了,企業的內鬼外鬼們活了。卻原來國企,只是他們滿足私慾的一個工具、一個平台而已。當這些人毀掉企業而個人迅速成為暴發戶之後,一切便昭然若揭了。吃國企、挖國企牆角,從前叫「挖社會主義牆角」,如今不僅算不得任何罪名,不僅沒有輿論的廣泛譴責和深刻揭露,而且,那些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們有些竟然堂而皇之地成了時代的寵兒,成了商界、企業界、文化界、藝術界甚至政界的「精英」。靠當初的挖國企牆角而淘到第一桶金,外加金錢開路,為日後成為「土豪」、「富翁」、「首富」乃至「代表」、「委員」奠定了基礎。有的搞垮了國企之後,反而可以異地做官,連升三級。道消魔長,沒病出來走兩步?何止「走兩步」,竟鬼使神差地扶搖直上,這不活見鬼了?
某年末公司開會,中層以上的二十來人端坐會議桌一圈。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興奮,幾位貌似骨幹、做大做強業務的中層經理,更是躊躇滿志,籌劃來年。
財務負責人匯報說:「招待費實際支出是120萬零幾千幾百幾十幾元」。這超標啊,計劃是90萬元。難怪了,業務超額完成,招待費超點也正常。 總經理心裡明白,何止賬面上的120萬啊!
如此之高的招待費,何人享受「招待」?除了業務關係,還有大量的是來自於「有關部門」。
企業有苦難言。提起「有關部門」,企業有點犯嘀咕,辦事的時候,不知道哪個「有關」,而找你麻煩的卻是哪個都「有關」。國務院早有「八不准」、「十不准」等規定,其實是網開一面的——公家的錢私自揣進自己口袋是犯罪,公開的吃喝玩樂揮霍企業的公款就不是事兒了?吃拿卡要之類,在本質上、社會影響上以及給企業帶來的負擔上,甚至遠遠超過了個人貪賄行為,卻很少有人因此受到追究。那些「不准」的文件,也幾乎沒有一條得到認真貫徹,從而成為一紙空文。1980年代末國家有關部門搞出個「四菜一湯」的條文,結果下邊有人把幾個菜燒完後放到一個大的碟子裡頭,算是一個菜,名曰「大雜燴」,成了笑話。
十多年前的一天,烈日炎炎,我去位於和平區的一個公司辦事,到了門口發現公司的牌子完全變了,原先的國企公司改成了「某某有限公司」。這是一家經營運作比較正常、效益較好的物流企業,我找到熟人某副總之後,經他介紹才明白,這個純正的國營企業已經變成了「有限責任公司」,而且是職工持有多數的股份。
我有些疑惑,謙虛地請教:「那國有資產是怎麼評估的?」我想知道這「戲法」是如何變的。
該副總竟然哈哈大笑,說道:「嘿,這個我也不清楚怎麼運作的,反正我們老總有辦法!」
我想起來了,他們老總有能量,跟「上面」很鐵。這個「上面」,是相當「靠上」的。他進而說道:「老兄早有所聞吧?很多的國企都翻牌了!」 我後來又考察過某國企位於高新區的一個下屬公司,這裡早就是員工控股了,後來員工持有全部股份。
我知道,這叫「改制」,不少國企都變成了股份制,職工參股有多有少,多到徹底吃掉了國有資本而全部變為職工持股。在改制過程中,「出事」的可是不少,咦?平穩過渡、安全靠岸的看來更多。
「企業改制」,前些年是個很時髦的詞彙,它的思路和方式大致相同,也有統一的規範政策,然而,執行中考察和追究的界限可是不一樣的,甚至同一個部門對待不同企業的改制衡量標準也是不一樣的。改制當中,免不了有獎罰上的跟進,同樣的應發獎金,若開支渠道不慎,或者手續不完備,可能會惹下大禍。手續比結果重要得多,不然你讓那麼多專管手續的人去喝西北風嗎?一群人吃掉國有股,你做的巧做的妙,便會得到一個保護傘,而這「保護傘」既可以是某個官僚個人,也可以是堂堂的「一紙文書」。
企業之間的三角債,不是有法律管嗎?法律是公平的,你去起訴欠款人啊!可以,但你要知道,在十幾年前的時候,除了起訴難、執行難之外,那些衙門口的「人情」你就還不起,給你折騰個半死,錢八九成是要不回來的,我所知道的本系統通過法律起訴的欠款,大部分都沒有成功收回;如果清回來,那你就欠了個大大的「人情」,慢慢還吧,吃喝不算事,公對公之外的名堂無窮盡焉。
偌大個地盤,讓人怎麼評價呢?那時候,正是「宋爺」、「武爺」大行其道的時候。一個「武爺」,早已滿城風雨,怨聲載道,但橫行十幾年無人撼動。過去一度改革不足,創新乏力,而官場上的衙門作風、名利角逐、觀念迂腐而自私,卻是「聞名遐邇」的。或許有人說,哪兒都一樣的,有的地方可能更甚。但此時說這。大量國企和名牌的衰落,甚至城市地位和定位的不斷「漂浮」,自然也會記上他們一「功」,「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我有時想:那些人,正襟危坐哇啦哇啦之前想過一個問題麼?這問題是——「我很無恥」。
有句流行語,大意是說「在市場經濟的海洋里學會游泳」。但國企,絕不僅僅是跟市場博弈。有人挑釁般地說道:「只是看你怎麼玩,會不會玩。」是啊,人們學會了投機鑽營,也學會了關係學,巧取豪奪,重在一個「巧」字。不用拜神拜鬼的,會了這些,便大得其「道」,既得利益者們就「穩坐釣魚船」而無須耽心風浪起。
於是,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足為奇的。只是,這種人文環境裡的缺陷,推動了道德退化,並造成惡性循環。甚至,它也是社風日下的重要根源。回過頭來讀一下那段伊索寓言,是有趣味的。[1]
作者簡介
李錫文,60後,大學畢業於80後。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天津市作家協會會員,文學期刊《散文福地》雜誌副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