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故事八(居仁堂主)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小鎮故事八》是中國當代作家居仁堂主的散文。
作品欣賞
小鎮故事八
住在王奶奶家裡,房子就好多了。雖然也是半坡形的,但是瓦房,較高。人家的正屋門朝西,而我們住的屋裡是門朝南,與正屋的大門成丁字形。湖北的屋檐較大,有二米左右,所以我們的門就是在正房的屋檐下。
兩間房子是一進二的,一明一暗。一進門是廚房和飯廳,再進一門就是臥室。地面是土地面,但乾淨。
一天夜裡,應該有十點了吧。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雨暴風狂。風吹得嗷嗷叫,如狼嚎一般,雨嘩嘩啦啦地流,只聽到雨打路面的喧鬧。家家戶戶都熄燈睡下了。父親拉車子回來不久,媽媽正在做飯。
在風雨中,忽然聽到一河南人的聲音:「我是河南人。到這來找親戚了,現在我找不到人,誰可憐可憐我,給我嘴飯吧……」
狂風暴雨中,有人如此嚎叫着,讓人悚然,有些淒涼,有些悲壯。
「大,你聽外面是啥聲音?」我有些害怕地問父親。父親說:「啥聲音,我咋沒有聽見。」
我側耳一聽,真的沒有聲音了。「不要管外面啥聲音了。快點吃飯吧。」媽媽催着父親吃飯。
「大,你聽……」我又聽到了這聲音。父母不說話了。靜下來一聽,是真的,還是那幾句話,翻來覆去地叫着。
「是咱南陽腔,要不叫他進來?」父親側耳傾聽一會兒,徵求母親的意見,眼看着母親。
「誰知道是啥人。半夜三更的大雨天……」母親看父親眼神回答說。
父親低頭吃飯。沒有再吭聲。外面的聲音漸漸地小了。可沒吃完飯,這聲音又來了。估計是這人在外面來來回回地往返着,大叫着。在風雨中,略有些悽愴聲音時小時大。
等外面的聲音再一次大時,父親打開門來說:「是南陽老鄉,我得看看。和尚不親帽親,親不親家鄉人。」說完這話,父親朝着外面大聲說:「哎,外面的老鄉,快上這兒來。上這兒來……」
誰知那人還磨磨蹭蹭地,我們等不及了,擠在父親後面朝外面看。大雨嘩嘩地下,房檐上的水如瀑布般地流下來,落在地上,濺起的水花,濺濕了父親的褲子。我們正要讓父親回屋裡時,風雨里冒出一個人來。只見來人長頭髮垂到耳朵以下,雨水把頭髮澆得一綹綹地貼在臉上,只露出鼻子和嘴,眼睛在頭髮裡面蓋着,只有幾條小縫。上衣是黑藍色的,爛得好幾處口子耷拉着,褲子是爛的,褲腳管爛成毛邊了,赤腳。那人站在我們面前不吭聲。嚇得我們跑進屋裡,站在媽媽的後面看着外面。
父親看着這樣也覺得不對:「你是南陽哪兒的人?」那人不答。只是嘴裡不停地說:「我是河南人,來這兒找親戚.」父親看了半天,問了半天,也不敢讓他進屋了。這人神經不正常。父親讓媽媽盛了一碗飯,把菜澆在飯上,端出去遞給那人,那人站在屋檐下,顧不上用筷子,就抓着吃起來了。父親見他吃完了。父親抱一捆稻草,鋪在屋檐下,那人就鑽進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我們起來時,那人已經走了。外面風停了雨住了。路上還有些水坑,如一片片小鏡子,發着光亮,一閃一閃地。
……
裁縫店上有十幾家河南人,多是南陽籍。
河南人在湖北的工作呈二級分化。要不當大官,如當時江陵縣長張枚舉,據說就是河南人;要麼就是最底層,拉車子的最多。拉車子也分為二類,一類是正規搬運站的工人,一類是拉黑車子的。拉黑車子的就是一輛板車,拉柴禾到別處去賣。這些人國家不供應架子車上的零配件,如車子外胎內胎,軸承花鼓等。如果板車壞了,維修是件頭疼的事。最底層當然還有討米要飯的,這部分人多是豫東一帶的。
裁縫店小鎮上的河南人都吃商品糧,大多是父親劇團下來的同事。他們在別處難以生存時,就來投奔父親。那時沒有勞動局,只要是吃商品糧就好安排,集體企業,有輛板車一頭牲口就行。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湖北缺人。
鎮上的河南人有:王清河,南陽新野歪子人。花嬸也是南陽人。他在劇團是唱黑頭,如包公等。聲音宏亮,真腔真嗓。為人看似憨厚,但真正的聰明能幹,啥事一點就會,開了一間五金修理店。店裡整天堆滿了白鐵活,茶壺,煙囪,修車子補膠鞋。釘鞋掌,修鎖配鑰匙。他的一家人都幹這個。
王清河,膚色黑,比一般人顏色重得多,我們叫他黑子叔,他比父親小兩歲。他好玩會玩。家裡有獵槍,有魚網。閒時領條獵狗扛着槍上山打獵。獵狗是黃色的,中型狗。狗鼻子是黃紅色的,據說這是獵狗與普通狗最大的區別。另一大區別就是普通狗一聽槍響,嚇得夾着尾巴就跑,而獵狗一聽槍響,順着槍煙就撲上前去。有時打的野雞,受傷後落在地上,嘴裡發出咯咯的聲音跑出幾十米上百米才會倒下。獵狗就追上去,叼着獵物歸來,搖頭擺尾地遞到黑子叔手裡。
夕陽西下,暮靄四垂時,黑子叔的獵槍頭上,掛着野雞野兔斑鳩等獵物,獵狗在前面搖頭擺尾地小跑,一會扭頭瞅瞅後面跟着的一大群孩子們,孩子們在黑子叔前後奔跑,興奮得如自己打到了獵物。爭着說是誰先發現的獵物。有孩子在竹林里轟野雞被竹子掛破的衣服,在風中飄搖着,個個一臉的灰,滿臉的興奮。
一群老老小小回到小鎮後,各回各家。孩子們跑了半天,比平時要多吃一碗飯。而獵物卻是黑子叔的孩子們吃得滿嘴流油,一個個黑胖黑胖的。
一天,黑子叔的小兒子大哭起來,哭得天翻地覆,日月無光,誰也哄不住,三四歲的孩子鼻涕涎水糊了滿臉,不知他到底是要什麼?沒辦法,黑子叔領着兒子上街。夏天,天熱太陽毒,曬得街面都冒煙。但街面上仍然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黑子叔拉着兒子在街上走着,兒子閉着眼啊啊……地哭着。突然,黑子叔撲騰一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眼睛上翻,嘴角冒白沫,四肢抽搐。街二面的鄰居見此情況,紛紛從家裡出來。這個問:「黑子哥是怎麼了?」那個問:「黑子哥是哪麼搞的喲?」有人提議,趕快送到衛生院去,正當大家七手八腳要抬他時,他忽然睜開眼睛問:「我兒子還哭不哭了?」
周圍人鬧不明白。剛才只顧他了,不注意他的兒子,現在看見他的兒子呆呆在站在人群邊上,一臉驚恐。
「他不哭了。是麼事?」人們問。
「沒事了。」黑子叔站起來,拍拍灰,抱着兒子扭頭走了。
黑子叔在才豐店經營着由個人開辦,後來變成集體企業,後來又變回個體的門店。前年才去世。他也是父親那一輩最後去世的一位老鄉。
作者簡介
劉文俊。一九五六年生人,文學愛好者。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南陽市作家協會會員。珠海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