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故事二(居仁堂主)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小鎮故事二》是中國當代作家居仁堂主的散文。
作品欣賞
小鎮故事二
一九三二年是猴年,農曆八月十八日,父親出生在河南南陽縣東十六公里左右的一個小村--李崗村。父親兄弟二人,他是小弟。
我的老爺和爺爺都是私塾先生。主要是開館教學。後起名為榴源小學。據說李崗村的東大坑是石榴河的發源地。
爺爺很嚴厲,人稱「大架子」。一般不與凡人搭話。經常手背着低頭走路。如果他的學生不聽話,他手持銅戒尺能把學生的手心打腫,學生如果跑回家,他會不慌不忙地手背着,戒尺在身後弄得一翹一翹地,來到學生家裡,把學生從床旮旯里拉出來,當着學生家人的面,打得小孩子哭爹叫娘,孩子媽媽心疼得直流眼淚,他看都不看。打完了扭頭就走,人家還得陪着笑臉送他。不過,我親自聽他的學生說過:跟你爺上學,一年頂跟別人三年。這也是對爺爺的最高評價了。
爺爺不僅是私塾先生,也曾當過幾年的保長。管轄着二三千人呢。
爺爺不僅在外架子大,在家裡也是一言堂。
父親在外面瘋玩得滿臉通紅,一路唱着回家,但一到家門口,就得屏着氣,小心翼翼地進門,如果爺在家,父親會走到大門口,肅然站得筆直,膽怯地說:「大,我回來了。」通常爺爺會「嗯」一聲。父親才如得了大赦令般的可以走動,急忙拿書本念書。
爺爺的家規太嚴。
父親多次對我們說過:「你們現在沒有一點規矩,吃飯吧嗒嘴,筷子上粘有飯就往菜里伸,碗裡有肉,眼盯成直的,筷子在菜裡面亂翻。要是你爺,打掉你們的筷子,餓你兩頓飯。」父親笑笑:「你爺也太嚴了。我也不想學恁嚴。可還是得有家教。我那時吃飯夾菜是看着你爺的臉,筷子伸出去,夾一下,不管夾着沒有趕緊收回來。那也太嚴了。」
不過,父親有家教說不嚴,其實嚴得很。只不過是相對於爺爺來說鬆了些罷了。我們回家有事沒事,如看到父親就得說:「大,我回來了。」父親也如爺爺一樣「 嗯」 一聲。如果不稱呼他,那可不行的。就連我姐夫,才開始叫不順「大」 時,父親就把姐姐好收拾一通。因為父親把這當成尊敬的一種表現。我們出去時,一定得說:「大,我出去了。」 父親如果不「嗯」那一聲,我們就不敢出去。父親進門前,一定會在門口咳嗽一聲。這時我們就是在裡面打鬧得最開心時,也會立馬閉嘴鴉雀無聲。我們不怕母親。所以母親說,你大是避鼠的貓。
老爺、爺爺一直以詩書傳家、亦耕亦讀為榮。雖家裡薄地數十畝,但他們更在乎的是兒孫們讀書。從老爺輩,我們家過年時貼對子就是這二句:上聯是「家有餘香鄭草謝蘭燕桂樹」 ,下聯是:「庭無別況唐詩宋詞漢文章」,橫額是「詩書傳家」。老爺把我們這一門稱之為「居仁堂」。過年前,院子裡除了「滿院春光」,「 童言無忌」等,還要在堂屋門的右邊貼報條。內容是:「捷報新春歲次居仁堂某某年大吉大利財發萬億萬事如意」,報條的一邊貼的是:「紫氣東來」,另一邊是:「吉星高照」。這樣的寫法一直沿用至今。
由於有重視教育的環境,伯父考進了黃埔軍校,成了國民黨軍官,後在西北軍任正營職人事參謀。可以想象伯父當時,身着軍裝,腰杆倍直,掛着中正劍,是何等的威風。父親最怕伯父往家寫信。只要伯父的信一到家,爺爺一定把父親叫過去: 「來,把你哥的信念念。」伯父的信自然是要高深多了,父親磕磕絆絆地念完後,手上也就挨了不少的板子。最後還得抄寫伯父的信,直到會寫會背為止。
父親命大,一生坎坷。十三歲時父母即離他而去。說他命大,是冥冥中有神靈護他。
我家有幾十畝地。這成了某人心病,一直想據為已有。這只是後來的猜想,幾十年也沒有得到最有力的證據。
麥梢發黃時節。天已經熱了。這天晚上父親在家裡,翻來覆去睡不着,身上如有麥芒似的渾身不痛快,心中發急。對爺爺畏懼如虎的父親,半夜裡竟然夾條蓆子,身上披條床單,一人跑到遠遠的麥地里去睡。
後半夜裡,聽到「啪啪……」一連串的槍聲。接着只聽村子裡人聲喊叫,狗吠一片。人們以為是崔二旦的杆子進村了。紛紛跑出村外。父親聽槍聲的位置像是家的方向,但他不敢回家。等到村子裡安靜下來,天快亮了。小心地回家,只見大門敞開,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父親扔下手裡的蓆子,跑進家裡,只見爺爺奶奶躺在血泊之中,早已沒救了。
在族人和村里人的幫助下,埋藏了爺爺奶奶。父親強忍悲痛,給遠在新疆的伯父寫了一封加急信,信里還放有幾粒綠豆。此為加急的信號,是讓伯父回來報仇。
這天夜裡,遠在新疆的軍營的伯父自己一人獨自在野地行走,不知身在何處,只是不停地走,不知自己去哪兒,也不知哪兒是盡頭。就這樣在黑夜裡,走啊走。四野空無一人,寂靜,冷漠。也不知走了多少時間,多少路,伯父猛然看見前面有一寨子。這寨子圍牆有兩丈余,上面為弧形的寨門高大氣魄。伯父抬頭看見寨門上寫着二個大大的黑字:梅村。
寨門緊閉,伯父更有想叫開寨門時,只聽到電閃雷鳴,狂風大作,暴雨如注,伯父一個機靈,猛地醒來,原來是夢。伯父心中煩躁,披衣下床,走出門外。只見外面月光如水,星光閃爍,軍營內外一片寂靜。
伯父一直默念着梅村二字。再三分析,不由悲從心來,繼爾放聲大哭起來。第二天他對朋友說,我家裡出事了,昨晚上的夢不是好兆頭。
朋友問,這有何講究?伯父說:「把梅村二字分解看,這梅是可分為木入母,這村字是寸木。母親入木,這木還是寸木,一定是父母在家遇難了。因為那時做棺材用木料均為一寸以上的木頭。
半月之後,伯父收到了父親寄去的家信。接此家信後,伯父迫不及待的拆開,信沒有看完,早已是痛哭失聲。
由於沒有確切證據,加之伯父雖是軍人,卻有知識分子軟弱的毛病,這仇並不有報成。還有後話。
爺奶去世時,父親只有十三歲,伯父在當兵。因為家裡沒有親人,大爺吸大煙,把地全賣給我家了,一日三餐不知在哪兒。為了躲避大爺家無理取鬧,父親把幾十畝地租給本村一李姓親戚,麥收秋後,就把糧食直接囤在李姓家裡,父親需要時,再到李姓家去背。就這樣大奶米沒面淨時,還是會端着葫蘆瓢,找父親要三斤二斤面。
父親仍然在上學。在村東邊約一公里的村子裡接受初中教育。父親是個熱情好動,聰明務實,又十分貪玩的人。
我們村是個戲窩子。村子裡人大都會唱幾句大調曲子。一李姓的老頭,人稱老戲主,是這個戲窩子的領袖人物。老戲主,只有一隻眼,會吸大煙,是個頭面人物,生末淨旦丑均通,特別是對河南曲劇更為精通老到。父親放學後,吃完飯沒事幹,就到老戲主那兒玩,不知不覺地跟着唱起戲來。正上初中的父親,對唱戲很入迷。走路幹活都嘴裡哼着戲詞,早上起來就學戲裡面的動作,並且練武把子。父親選擇的是武生行當。父親學東西下功夫,一生都是這樣。學什麼像什麼,要麼不學,一學就要學好。據說他為了練帽翅一邊會閃,一邊不閃,最後兩邊換着閃這個招式,起了多少五更,最後練成了。父親唱武生,在一齣戲中,薛丁山要被殺頭,五花大綁地跪在舞台中央,父親頭往後一甩,帽子飛了出去,接着搖起長長的頭髮,長長的髮辮風車似的旋轉,搖得台下老頭老太太大閨女小媳婦們頭暈。接着掌聲四起。聽伯父家的大哥說,他小時候,正在台下看戲,父親突然不知為什麼掉到戲台下面。眾多看戲的人一下啞了呆了。只見父親一個縱身重又飛上舞台,掉下來沒有驚訝,這飛身上台,倒博得下面觀眾齊聲喝彩。
父親身高約有一米七一左右。一直到老也沒有發胖。由於父親的努力,沒有多長時間,父親就木秀於林,在同輩中漸露頭角。
蟒袍上身,靠子一紮,頭套一戴,畫妝後,面目俊朗,戲腔也好,父親馬鞭在手,一聲叫板,一個英俊武生,就站在舞台上了。河南的冬天農閒。麥子種上後,地里就沒有活了。下雪天,到處一片白,路封了。天冷,人們沒事了,就聚在一起熱鬧。這時是戲班子最紅火的時候。大家沒事,湊在一起,鑼鼓敲起來,緊急風的旋律在村子響起,戲就唱起來了。這莊唱了那莊接着唱。鑼鼓聲幾乎沒有停過。父親就在這樣的環境中,把戲唱得越來越出色了。
作者簡介
劉文俊。一九五六年生人,文學愛好者。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南陽市作家協會會員。珠海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