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故事三十(居仁堂主)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小鎮故事三十》是中國當代作家居仁堂主的散文。
作品欣賞
小鎮故事三十
到河南界,到南陽地區了,往前走六七十公里就到真正的家鄉了。夢裡都是家鄉在歡迎我們。陽光燦爛,鮮花盛開,道路平坦。醒來天已大亮。天下起毛毛雨。春天的毛毛雨是抒情的,是浪漫的,是可以唱雨中情的,但在隆冬臘月,下毛毛雨的後果是什麼樣的?
天的臉陰沉着,如心情不好時後媽的女人,陰險怕人,是誰惹着她了,這女人嘬起嘴來,打一個呼哨,老北風就不論陣兒地刮,沒有間歇地刮。緊接着細密如牛毛的毛毛雨就如針般往臉上扎。細雨密密匝匝地漫天飛舞,舞夠了才不甘心的落在地上。細雨落地後,並不急於滲入大地,而是勾肩搭背,相互依偎,相互重疊,鑄成為亮晶晶,滑溜溜的冰蓋。
大地穿上一層晶瑩的鎧甲。
姐姐用紅圍巾圍着頭臉,只露出眼睛,細雨粘在姐姐漂亮的留海上,馬上結成一稀疏的冰瀑。冰瀑遮着眼睛,用手一拔拉,呼啦拉地如珍珠般的灑落於地,馬上與地上的鎧甲渾為一體。
父親、長青舅、我和大毛戴着帽子,眉毛卻讓細雨化裝成兩道白得透明的白眉,個個是白眉大俠。
風裹着細雨,雨藉助寒風,在大地上肆虐,主宰着這大地長空,無物可擋。風打着呼嘯,唱着怒吼般的歌,如一英武的將軍,帶着千軍萬馬,席捲着山川江河。風雨所到之處,無不為之退避變色。凍雨冰結了田野,青青的麥苗,被冰裹了一層厚厚的甲,昨晚還柔順的少女般的綠葉,今天卻搖身一變,成為莊嚴的衛士。在風中,麥苗一動不動,板着晶瑩卻沒有生氣的面孔,失去了麥苗昔日的溫柔和可愛;路兩邊高低不等的白楊樹,迎風面,披了盔甲,細細的樹枝,蒙上了冰衣,在風發出吱吱呀呀令人心寒膽戰的聲音。不時聽到呼啦聲,這是樹枝上的冰太厚,被風震掉下來了,而粗樹幹上的冰,卻越來越厚,樹根四周堆積了厚厚的冰塊,樹,麥苗、大路披上的鎧甲,毫無表情。
路斷人稀,小鳥趴在窩裡,發抖,大地在冰凍中沉默。
路斷人稀,毫無生機。寬大的路上只有我們五人頂風冒雨彳亍而行。腳下是滑的,未用力,先防摔,頂頭風吹得根本走不動,更何況路滑車重。一步挪四指,四步抵一步,我們在與風雨冰拚命。往前看睜不開眼睛,只能斜着眼睛看前方,其實也不用看,只管看着腳下就行了,沒有來車,更沒有超車的,也不會有人與我們相撞。用手抹一下臉,甩下一把冰珠。雨紛紛地下,細細地如春雨般的溫柔的雨,僅季節不同,竟然如此的悽厲。落在衣裳上,不會掉下來,一會兒,衣服就成了冰衣,迎風的衣襟一層冰凍,原本軟軟的衣硬得發脆,走一步,卡卡響。縐折處,是白白的冰縫,手一拍,碎冰啪啪地落在地上。
新野小縣城,從南到北不足二公里,我們從早上走到中午。(其實也不知道是否中午),早上起來天還灰不是灰,白不是白,霧不是霧,一片渾沌,看不遠,也不黑,是白天。但在風雨拼搏的感受,足以證明半天過去了。
真的走不動了,公路繞過新野縣城從城東而去。路的兩邊沒有村落,沒有人家,只有畫着毛主席像的三面牆的小土屋。
「玉璽哥,這天清是走不成了。看娃兒們凍成啥樣子了。」長青舅在風雨中說。
我們早就不想走了,只是懼於父親的威嚴,不敢說出來。
「是啊,大,我眼就看不見前面了。毛毛雨結成冰了,走着太滑了。」姐姐附和着。
「要不,算了,不走了,找個地方避避吧。」父親同意休息不走了。
前面就是一個小土屋,而且有一條叉路向右轉,直接到小土屋的跟前。下路來到小土屋前,停好車。一看,土屋裡面還很乾淨。把被子拿下來,鋪在地上,脫去外衣,大家圍着被窩坐着。北風,房子面南,但風捲來時,細雨仍能飄過來。父親拿出一條床單掛在前面充當前牆。床單被風吹得如旗幟飄揚,撲到臉上的風雨確實地少了。大家沒有話說,靜坐着,只有長青舅和父親默默地吸煙。小屋裡有縷縷煙霧似乎熱乎了好多。好多年後,才聽說,煙暖房子,屁暖床的民謠。細想想,有些道理。
沒法兒生火,五人就這樣呆呆地坐着,聽風觀雨,毫無詩意,只有一股惆悵瀰漫心頭。不知道餓,也不知道渴,只知道冷。時間過得不知道快慢,我們就這樣坐着,看着眼前的太平洋床單被風吹得一鼓一鼓的,如海上航行的船帆。
離路邊約五百米處有一村莊,但這樣天,有路也沒有人出來。出來也不認識。我們這般模樣,說要飯的不像要飯的,說是拉車子謀生的也不像,一家人老老少少,車子上裝的不是別的東西,是居家用的物品。
嘿。還真來人了,聽到路上有人說話了。
「咦,這三忠於屋子裡啥時住上人了。」外面有人說話。
「這大冷天,住在這兒,可真是夠嗆了。」來人是兩位。「走,過去看看。」
只覺得床單一呼扇,眼前一亮,二個三四十歲左右的人彎着腰,伸着戴着火車頭帽子的頭朝里看。
「呵。一大家子呀。你們這是……這號天,你們上哪兒去呀?」其中一位瘦瘦高高的男人問。
「我們回家哩。遇到這天,走不動了,在這避避雨。」父親站起身來,掏出煙,遞給來人一人一根。
「你們是哪兒的人?從哪兒回家去?」那人問。
「俺們是南陽的,離這兒還有百十里。從湖北回來。」父親笑着回答。
「那還遠着哩。這天一時半會兒怕也好不了。你們這樣咋整,不是個門兒呀。」來人關切地說道。
來人蹲下,與父親聊了一會兒後說:「要不,你們上我家去住吧,不管咋樣比這兒強些,起碼能做碗熱湯喝。我是一個人過的。」瘦高個兒熱情地邀請我們。
父親也客套幾句就答應了來人的邀請。其實,父親心裡明鏡似,這天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坐在這裡面不是長法兒。
那位叔叔幫助我們一起拉着車子。進村,村里人都窩在家裡,沒有驚動什麼人,而且這人住在村子最西邊。
三間草房,院子比屋裡高,下一台階到屋裡,裡面空蕩蕩地,除了一張床,和一張爛桌子外,沒有別的東西,有兩個糧食囤,裝着紅薯干和苞谷。窗子用紙糊着,風試圖想突破紙的阻擋,可終究沒有成功。
剛從那三忠於房子裡過來,倍感房子裡暖和。 「你們還沒吃飯吧?我去紅薯窖里拾點紅薯,咱們做飯吃。」那叔叔好熱情。
「紅薯窖?」我不解地問:「啥是紅薯窖。」我會說南陽話,叔叔一聽就懂。因為我們在荊州時,出門說當地話,回家用南陽話。
「沒見過?走,跟我一路去吧。叫你下去拾紅薯,叫你看紅薯窖是啥樣子。」瘦高男人熱情地對我說。
大毛一聽我要去看紅薯窖,他也跳起來,「我也去。看看么子叫紅薯窖。」
那位叔叔領着我們向西走,約三百米處是一高地。我們來到一個用蓋子蓋着的高丘處停下來,伸手掀開蓋子。露出一個黑洞洞的洞口。我和大毛伸頭往下一看。乖乖,好深呀。趴在洞口,感覺到紅薯窖特有的味道,熱烘烘地還有點壞紅薯的味兒。
「你們倆誰下去?」那叔叔問。
大毛搶着說:「我下去。」
叔叔用繩子拴着大毛的胳肢窩處,把他系下深深的紅薯窖。隨後系下一個小小的柳條筐。大毛拾滿了,他就提上來,然後裝進一個布袋裡,几上幾下,紅薯就裝了半布袋子。「好了,夠了,上來吧。」
跟着那位叔叔回去。風雨仿佛不那麼的逼人,天氣也有些溫情了。
叔叔蒸了一大鍋紅薯。第一次吃到這樣好吃的紅薯。一窩糖稀般的甜。在荊州時也吃過紅薯,我們叫做紅苕。紅苕似乎不被江陵人待見。因為他們稱傻子為苕。
吃飽了。父親和那叔叔聊天,父親說,他真相信好人有好報,出門盡遇上好人。
外面的細雨不知何時變成了大雪,大片大片的鵝毛大雪呀,打着滾,翻着花,飛着、舞着,落着。
好大的雪,不停地下,不停地下,封門閉戶。
我們五人在那位叔叔家住了三天。
作者簡介
劉文俊。一九五六年生人,文學愛好者。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南陽市作家協會會員。珠海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