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張一天有點忙(王偉光)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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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張一天有點忙》是中國當代作家王偉光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小張一天有點忙
「叮鈴、叮鈴」，清脆的響鈴聲將小張從睡夢裡吵醒，他睜開乾澀的雙眼打開手機，已是凌晨三點，不敢怠慢，趕緊給司機小王打電話去接鄉長。昨晚睡覺已經夜裡十二點了，怕驚動媳婦，連衣服都沒敢脫，在客廳沙發上將就一宿，鄉長讓他凌晨三點派車接他，趕到縣裡為客人送行。這個客人可厲害，市里實權人物，縣區巴結的人多了去，活生生的財神爺。按理說，一個小鄉長夠不着人家，隔着鍋台呢。可鄉長就有這個能力，與其稱兄道弟，莫逆之交，常常越過縣裡帶帽給鄉里撥款。其它鄉鎮眼紅，縣裡相關部門敢怒不敢言。
已是隆冬時節，樹葉早已落淨，原野上白雪皚皚，沒了生機。疾駛的「4500」將公路兩旁光禿禿的銀中楊甩的遠遠的，白色的燈光在黎明前格外耀眼。鄉長坐在副駕上補覺，小張坐在後面不敢出聲，車內靜靜的，只聽到車輪刷刷聲。小張大名叫張春喜，地地道道的農村孩子，省內農大畢業後應聘到柳溪鄉，原想用所學知識干一番事業，沒成想被分配到黨政辦，陷入事務的泥潭不能自拔，算起來在這個崗位幹了八年，恰好一個抗戰。戰利品娶個老師成了家，有了4歲的兒子，自己得到副主任頭銜。「小張到哪了」？睡醒的鄉長隨口問了一句。「剛過二道崗」。「哦，東西都裝上了」？「裝上了」。鄉長所說的東西是：六根鹿鞭、六隻野雞、六隻野兔、六條銅鑼魚，稱之「六六大順」，外帶兩隻狍子，兩桶五十斤高粱燒60度，客人喜歡這些，投其所好。鄉長是本地人，姓孫，大號孫繼後。老爹土改幹部，在大隊書記位置干到退休。孫鄉長出生在革命家庭，在當地也算得上官二代。此人典型的關東大漢，一米八大個，中華大臉、青魆魆胡茬，不怒自威，人稱：「孫大巴掌」，與小白臉張春喜形成鮮明對比。而且此人征服欲特強，加之優越的家庭地位，沒人敢惹，從小就是孩子頭，帶着一幫同齡孩子打遍周邊村屯無敵手。高中畢業後，老爹安排他當上民辦教師教體育，一個皮球糊弄一堂課，也算清閒，只等鍛煉三年推薦上大學。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剛好夠年限，國家招生政策變了，實行高考，上大學成為一枕黃粱夢。
車子開進城裡，街區華燈璀璨，如同白晝，輕車熟路的司機將車停在「雅軒大酒店」門前，此時已是凌晨四點半，距離客人走還有半個小時。鄉長給客人的司機發一條信息，告知在樓下大廳等候。小張習慣地把保溫杯放到鄉長面前的茶桌上，擰開蓋子，鄉長喝了一口，然後掏出「蘇煙兒」叼在嘴上，小張趕緊給點着，鄉長深吸一口，慢慢吐出一縷輕煙，很是享用。一會兒，聽到樓梯咳簌聲，客人下來了。鄉長趕緊迎上去，相互寒暄，握手告別。因客人八點有個會，必須在上班前趕回去。要說客人還真有戰鬥力，八兩多高粱燒沒咋地，洗浴後吃燒烤喝啤酒如灌溉，歌廳唱歌啤酒、紅酒一起上，瀟灑自如，鄉長帶去陪酒的播音員小趙醉的幾乎睡在客人的大腿上。客人唱歌很專業，《心雨》《瀟灑走一回》《真的好想你》真情實感，如泣如訴。折騰完已是夜裡十一點了，把客人送回酒店，鄉長也沒回縣裡家，把小趙直接送回鄉里宿舍，怕出事陪了一個晚上。小趙的男人鄉農技員，被鄉長安排到偏遠的村子蹲點，不經常回來，如回家被鄉長看見少不了一通批評，說他工作不踏實、怕吃苦。
回到家，小張躺下想補個回籠覺，沒等合上眼，手機響了，鄉長告訴他：上班後趕緊去「柳溪山莊」，中午有臨鄉的兩桌客人安排好，晚上裝上禮品陪他去縣招商局赴宴。小張鬆弛的神經又繃緊了，睡意全無。此時，孫繼後已轉為國家幹部，在老爹的攛掇下，成為鄉黨委副書記的乘龍快婿，順理成章地調到鄉里，當上計生幹部。岳父官場老道，告訴他計生工作雖然得罪人，也出成績，有利於進步。事實也真是這樣，在同期幹部中，孫繼後脫穎而出，幾年後借着岳父的餘溫當上了副鄉長。按着工作分工，小張與孫繼後沒有直接關係，是「三要」工作把他們緊緊綁在一起。年末這是全鄉中心工作，如完不成任務，挨批是小事，開不出工資誰都不願意。此時鄉領導帶隊，分成幾個工作組到各村蹲點，敦促任務完成。小張和孫繼後分配到宣傳委員王秋雁小組，去下溝子村開展工作。一行四人擠進吉普車，在冰雪路上艱難爬行，到了下溝子村，家家炊煙剛剛升起，偶爾聽到犬吠。他們來到村主任家正好吃飯，每個人吃了幾個粘豆包，叨了幾口酸菜燉粉條，放下碗筷開始工作。一個村里住着，沾親帶故，村主任拉不下臉，一些釘子戶死纏爛磨就是不交糧，主任也沒辦法。看到工作組來了，他把釘子戶名單交上，自己躲在家裡不露面。工作組來到第一個釘子戶「謝大虎」家，只見柳條杖子東倒西歪、低矮的柴火垛幾乎連到灶坑，兩間泥草房窗戶門都變了形。據介紹：「謝大虎」家筷子夾骨頭三個光棍兒，老爹癱瘓在床；好吃懶做的「謝大虎」餓跑了媳婦，帶着12歲的男孩子度日。由於侍候不及時，荒草連天的田地收的糧食不夠全家吃的，哪有糧上交。工作組推開破舊的房門，嗆人的青煙撲面而來，燒火做飯的男孩子怯生生地望着來人不知所措。「謝大虎」蒙頭酣睡，屋裡散發着酒氣，老爹張了張嘴沒發出聲。孫繼後扯起破被，招呼「謝大虎」起來。「謝大虎」睡眼朦朧，哼哼唧唧問：「誰呀，幹啥呀」？「收糧」！孫繼後冷冰冰地回答。「謝大虎」騰地坐起，酒勁全無，看見有女的趕緊把被圍上，回了一句「沒有，願咋地咋地」！「嘿，你還真光棍，不交試試」！孫繼後毫不讓步。說完就到倉房去翻，小張等緊隨其後。犄角旮旯搜個遍，柳條囤子裡沒見多少糧。「謝大虎」倚靠門框，叼着煙兒冷笑。孫繼後不甘心，又到院子去翻，最後在柴火垛里翻到幾袋糧。「謝大虎」待不住了，抄起鐵鍬攔着不讓走。孫繼後哪在乎他，上前奪下鐵鍬，把「謝大虎」打倒在地，「孫大巴掌」還真沒白叫，「謝大虎」根本不是個。「我和你拼了」！「謝大虎」瘋了似往上沖，無賴勁兒十足。「你來，不來你是孫子」！孫繼後手持鐵鍬，一根棍兒似戳在那。還真別說，「謝大虎」還真沒敢上。「告訴你，打死我是殘害國家幹部，我打死你是為民除害。」說完幾個人抬着糧食走了，「謝大虎」傻愣愣地站在那裡，半天沒緩過神兒。見此情景，其他釘子戶不需費口舌，乖乖交糧。回鄉吉普車裡靜靜的，小張回想剛剛發生的一幕仍心有餘悸，不由得想起種地的父母；王秋雁自嘆不如，暗想回鄉後趕緊把組長的位置讓給孫繼後；孫繼後好像什麼都沒想，裹緊軍大衣打起呼嚕；另一個將要退休的多經辦幹事閉目無語，也不知想什麼。此類事情發生很多，每次孫繼後都立了棍兒，沒誰敢叫板。要說最險的是「要命」的那次，說起來大夥都後怕。
柳溪鄉屬於半山區，耕地少，多的是沼澤地和成片的柳樹，間或大小溪流，糧食自給自足都困難，是全縣有名的貧困鄉。黨委書記大多是縣裡下派的，工作兩三年，鍍鍍金，或升職或找個清閒單位享福去了，百姓認識書記的人不多。鄉長是本地人，從基層一步步上來，可對於脫貧致富也沒有良策，能做的是向民政部門多要幾個低保指標，或多爭取點扶貧資金，解決一些火燒眉毛的事。而且妻子身體不好，孩子不在身邊，牽扯他不少精力，不少工作都扔給了孫繼後。對此孫繼後也不謙讓，大包大攬全鄉工作，英雄有了用武之地。近幾年，鄉里的各項工作還真有些起色，這都得益於前文提到的客人。此人叫趙翔秋，是孫家的鄰居。在他八歲時父親病逝，寡婦媽拉扯他艱難度日。親戚朋友都躲得遠遠的，怕惹上麻煩。只有孫繼後的老爹可憐他們母子，讓生產隊安排他母親農忙時給社員做飯，上面來人了安排他們家吃飯，一年掙的工分勉勉強強把口糧領回來。趙翔秋從小就懂事，撿柴做飯、餵雞鴨鵝，儘量分擔媽媽的家務，而且有空就看書，在「讀書無用」的年代，他卻始終堅持。功夫不負有心人，恢復高考全鄉考第一，被省農大錄取。臨上學前一天晚上，孫繼後老爹把他們娘倆請到家中，小雞燉蘑菇、豬肉燉粉條兒，熱情招待一頓，投下潛力股。回到家，媽媽流着眼淚囑咐翔秋，將來無論到哪都不能忘記老書記，人不能忘本。
翔秋也是有心孩子，娘的話牢記心裡，在以後的工作中真是湧泉相報。翔秋大學畢業後，分配到市機關，給主要領導當了三年秘書，在徵得他的意見後，回故鄉任縣長，此時正是孫繼後任副鄉長期間，沒少得到翔秋的關照。很快提職鄉長。柳溪鄉最先通水泥路，通過縣招商局牽線，與外地大廠簽訂合同，生產柳編，家鄉遍地柳樹派上用場，產品打進廣交會。農民有了營生，增加了收入，對鄉長好評如潮。另外利用外資建起山野菜加工廠，從前餵家畜的野菜變成軟黃金，出口創匯，前景看好。在山下建起山莊，如煙柳樹、清清溪水、歐式小木屋、農家鐵鍋燉，吸引不少客人度假獵奇，安排不少人就業。從前的窮鄉僻壤成為富裕鄉鎮，孫繼後着實風光無限。縣長帶隊去南方招商，孫鄉長處處沖在前，憑粗獷豪放的性格、驚倒四座的酒量、真假難辨的熱心贏得客商的青睞，居然把「大潤發」連鎖超市忽悠到區域內不足幾十萬人口的縣城落戶，為縣長贏得政績，很快提升為市財政局任局長，前景看好。趙局長只要回故鄉都要到孫家坐坐，看看老書記，除好煙好酒外，錢每次都不少。另外，和孫鄉長把酒言歡，一醉方休。局長家的事就是孫鄉長的事，應時果蔬、水產家禽不間斷，家中保姆都是孫鄉長優中選優的女高中生，很惹老太太喜愛，局長也很滿意。
一晃在鄉長的位置幹了5年，縣裡有意提拔孫繼後去別的鄉鎮當一把手或到縣裡招商局任局長，異地做官，打開獨立王國的大門。可他不願意去，甘願在老家當二把手，人熟地熟，一幫哥們都是鐵杆兒，一呼百應，活脫脫一條強龍，縣裡的話有時都當耳旁風，別說鄉黨委書記了。沒辦法，三九天的冰溜子根兒在上面，另外全縣JDP增長也離不開柳溪鄉。為了照顧趙局長的面子，在縣政協給他留一個副主席的位置，副處級，仍兼任柳溪鄉長，在全國尚屬於奇葩。近日，小張明顯感到鄉長的應酬少了，上下班、節假日都按時回家，老婆也接回鄉里。小道消息，鄉長要辭職了，回縣政協上班，不知真假。這些年，小張幾乎成為鄉長的私人秘書，鄉里公用車桑塔納成了他的專車。一會兒去山莊；一會兒去縣裡接送客人；一會兒去景區，主任也不敢問，鄉長安排的。黨委書記見到他酸溜溜地問：「張主任又去忙啥呀」？弄得他十分尷尬。這麼說吧，自從跟上鄉長，就沒，而且越到年節越忙，孩子兩頭見不到爸爸，妻子嘟嘟沒完。
光是去趙局長家一年記不清多少次，他家的「泰迪」都認識小張。過年按照鄉長的吩咐，縣裡主要領導家都要送杜鵑和水仙花，樓上樓下跑斷腿。有客人來，要陪鄉長去鄉地界去迎接；走時要在地界喝一杯分別酒，極盡地主之誼。每當聽到手機響，小張都很緊張，生怕又是鄉長派任務。一天鄉長把小張叫到辦公室，讓座後親自泡上一杯清明前的碧螺春。小張惴惴不安，額頭滲出汗珠。「小張，跟我這麼多年了，不容易，本想往上推推你，形勢變了，我又調走了，沒機會了，你還是干老本行吧」！小張懵懵懂懂不知怎麼從鄉長辦公室出來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擔。第二天交代完工作，到農業技術推廣站上班。他坐了一上午也沒一個電話，《十八大報告》讀書筆記寫寫停停，也沒個思路，索性翻開大學時的教材，是那麼的生疏，仿佛每一頁上都是菜譜！[1]
作者簡介
王偉光（網名：海闊天空），黑龍江省農墾北安管理局機關退休幹部，北大荒作協、北安市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