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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往天堂的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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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往天堂的報告》中國當代作家胡文寬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寄往天堂的報告

父親,您離開我們近三十個年頭了。時光如白駒過隙,世事如白雲蒼狗。現在咱家已完全不是您在世時的模樣,村子也不是您在世時的面貌。當您魂兮歸來,您將不識您曾經生活了六十年的村莊,不識您曾經苦心經營生活了一輩子的家院。

您和母親說過,咱家原來的五間老屋是分兩次蓋起來的。先蓋的西邊三間,花了一百多塊錢,家底子就空了,還拉下了「饑荒」(借債)。當年無論誰家蓋房,都是生產隊出工,戶家出料管飯。自從打定主意蓋房子,生產隊分那點小麥細糧就不敢吃了,好攢起來待客;打地基的石頭一次買不夠,每年買一些碼放路邊,攢好幾年才施工;椽棒、門窗和房梁所用的木頭也是多年積攢下來,手裡有點錢就買幾根有點錢就買幾根,豎立西夾道里存放;壘牆的土坯更是您和姐姐們一塊一塊花大力氣下大功夫自製的。

獨輪車左右安放兩隻柳條簍子,您推車,大姐二姐裝土拉車,一車車一趟趟把土運到打麥場,摻進麥秸稻糠和成泥。先用鐵杴來回倒騰着翻兩遍,再用?頭搋,人跳進去用腳踩,使之均勻、粘稠。一個矩形的木質模具平放地上,塞滿泥巴,大鏟抹平,再把模具拿開,長方形土坯成形,農村稱之為「脫坯」。如此一個一個複製下去,直至土坯擺滿偌大一片打麥場。你們勞累五天才把需要的土坯預製完成,望着排列整齊的一方方土坯,您抹掉額頭汗水的同時心頭可能稍感輕鬆。不幸的是,轉天你們把土坯立起來晾曬時,突如其來一場大雨,土坯全部泡了湯。您坐在場邊唉聲嘆氣,姐姐們站在稀泥里抹眼淚。無奈只好重來,再次和泥、制坯。第二次也沒等曬乾,老天又來搗亂。於是第三次制坯。也許被你們的辛苦和執着感動了,老天終於開了眼,連着五個晴天曬乾了一場的土坯。現在大姐回憶這段往事,還是連連慨嘆不容易。土坯與現在的水泥板差不多重,每個有三十斤,姐姐和您一塊塊裝到車上,推運回家,再一塊塊卸下,堆摞整齊,用塑料布蓋好。一塊土坯在您手裡不知要過好幾遍才能砌到牆上。

一天下來,您累得腰直不起來,蓋完那三間屋,您累得躺床上歇了好多天。

東邊兩間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蓋的。眼看着我和弟弟一天天長大,您開始琢磨把房子接起來。那時多數家庭生活好轉了,缸盆里有餘糧,飯桌上有炒菜。我記得,家裡一頭豬養一年出售後,您高興地告訴我,「我在銀行里存了二百元錢」。這是咱家第一次存錢。第二次蓋房,找匠人購材料,您主要是操心拿主意,再有姐夫們幫忙,您省心不少。

兩次蓋房,歷經十個年頭,五間堂屋終於蓋滿,了卻了您心中一樁大事。打牆蓋屋,兒女成親,農村人一輩子過得就是這些。何其簡單的人生目標,但在艱難歲月里,溫飽尚未解決,這幾件大事其分量堪比太行王屋大山,壓在我們父輩的肩頭,足以讓他們腰彎背駝。

這五間草房無疑是您主持修建的最大工程了,在您平凡忙碌的一生中具有里程碑的意義。您又在南窗外支起葡萄架,院東辟出小菜園。當時您對生活是滿意的,對自己的成就是驕傲的。我記得您經常背着手在院子裡轉悠,早起掃掃落葉柴火,剷除雞屎鴨屎鵝屎,撒上東河裡推來的細沙,夏天的晚上坐院子裡搖扇乘涼,冬天則與老友們貓在爐火旁抽煙閒聊。這個時期您好似南山下的陶潛過起了悠閒的田園生活。

我結婚前,您決定蓋三間東配房,兩間做廚房,一間做過道(即進出的大門),把院子改造升級。您當家做主,希望日子過得像個樣子,家像個樣子,不落人後。這次因為有了我的工資收入,沒有借錢。

沒想到,這是您主持的最後一項工程。您操勞一生,把咱家整修得像個樣子,剛過了幾年不為吃穿發愁的日子,一九九四年您就去世了。

社會發展的比您想象的要快,農村面貌變化越來越大。村里墊高了街道,鋪了水泥,路面高過咱屋的地基,夏天水湧進院滲進屋,潮濕不堪。老屋舊土牆,行人伸手就能夠到屋檐;屋頂稻草麥秸被麻雀鑽得到處是窟窿,年年修補,還是換着地兒漏雨。形勢也逼人,周圍鄰居都起了大平房,坐咱院裡有身處盆地的感覺,所以我決定把老屋推倒重建。

二零零二年,我攢了兩萬塊錢,弟弟也工作掙錢了,幾個姐家的生意紅火都幫忙,我蓋起來四間大瓦房。從那以後,我接您的班,開始了改造家院的一項項工程。

父親,您費了心血和力氣蓋起來的老屋,在裡面住了一輩子的老屋,就這樣被不孝子砸掉了。您和母親住了二十多年,生養了七個孩子,姐姐們從這裡出嫁,我們弟兄仨在裡面結婚,您在裡面病逝。老屋低矮狹窄的空間,曾經上演着咱們一家人的煙火日常,曾經堆放着您年年勞作換來的收穫,曾經發生過您和母親因窘迫而引起的鬥氣甚至吵鬧,曾經裝滿您的憂愁感嘆以及對幸福生活的嚮往.....所有這些,最終讓您的兒子給破壞掉了。

隨着老屋消失的,還有:牆壁木橛上掛着您的黑色人造革提包,您用過多年的鐮刀繩編,烙有「農業學大慶」字樣的扁水壺,您的毛筆字帖,連同牆上糊了多層的「身體健康」「全家幸福」.....隨着牆倒屋塌灰飛煙塵起而不見了蹤跡。雖然您已去世多年,但這些物品一直在,它們留存有您的溫度痕跡,浸潤了您的氣息汗液,凝聚着您的人生經歷,我們睹物思人倍感親切,足以撫慰思念之情。那一年,被不知珍惜的我一下子弄沒了。現在想來真是遺憾。

但願,它們都是隨您而去了,繼續配伴在您的身邊。

接着消失的,還有靠西牆您搭建的窩棚,西南角您親手壘的豬圈,院子中間您領着我和三弟挖的水井......高大亮堂的大瓦房映襯下,這些已不配套。把它們扒掉蓋了衛生間和浴室,鋪設自來水;南牆根的垃圾坑也填平了,種上幾杆修竹,多年蔓延,現在已是竹林蕭蕭。竹林蕭蕭,風聲颯颯,仿佛在訴說着這個院子的前世今生。

屋土墊了院子,再鋪一層石頭,用混凝土磨平,新房地板要比過去高起一米半,像建在一個台子上,母親說,從此不再受雨水的氣。大屋起來了,東配房成了地窖,於是隔年也起高,粉刷一新。大活幹完,我又讓匠人重修院牆,扒掉土牆砌磚牆。

站在院裡環顧四周,哪裡還有原來的影子?原來的梧桐槐樹老榆樹在建設過程中都砍伐了,然後母親栽了一棵無花果,一顆核桃樹,兩棵石榴樹,一溜香椿樹,一片竹林,均是您去世後栽種的。

望着滿院的新,我的心卻空了。

父親,兒子把您生前所建設的一切都拆掉了,在您老人家不知情不參與也無從反對的情況下,我有意無意做了這一切。父親生了兒子,就是讓他來推翻自己的嗎?猛然間,我感到慌愧不安。

人事不堪,而社會滾滾向前。

父親,我再向您報告,您的兒子外甥們都在城裡買了房,住上了高樓,早已過上了您那一輩奢望的「共產主義生活」:「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甚至是遠比那個標準更高的生活。

您沒能跟我們享福,父親!您離世太早,真正的好日子,您沒趕上,讓我們情何以堪?但是,九泉之下的您應該欣慰,生於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您,過夠了苦日子的您,盼望的不正是這些嗎?

當今盛世,如您所願。[1]

作者簡介

胡文寬,男,1969年8月出生。山東費縣第一中學高級教師,費縣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