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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老秤的土地情(孫同林)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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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老秤的土地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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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老秤的土地情》中國當代作家孫同林的散文。

作品欣賞

孫老秤的土地情

孫老秤是我的鄰居,也是我的堂叔。

我很奇怪堂叔有這樣一個名字,後來才知道,老秤並不是他的本名,因為他年輕的時候時常跟人說,他出生時只有四斤半,老秤。久而久之,人們就送給他這個綽號,漸漸叫出了名,大名人們反倒不用了。

孫老秤屬於那種有點「老思想」的人,動不動就說我們那時候如何如何,譬如「我們那時候車水」,「我們那時候耥秧」等等,因此,人們叫他「老秤」也不是一點道理沒有。

孫老秤祖居農村,對土地有着與生俱來的深厚感情,他對種地也十分上心。

栽秧時節,孫老秤時常會來一句:「五月不看秧、六月別看郎」,開始我們不懂是什麼意思,後來才明白,就是五月的時候,剛栽下地的秧苗東倒西歪沒看相,到了六月,地里農活忙,沒有閒工夫相親看郎。

孫老秤熟知水稻各生長階段的情況,施肥、治蟲、除草、灌水等等,什麼時候做什麼,他了如指掌。秧苗生長正常以後,孫老秤扛把鐵鍬,赤腳在田梗上轉來轉去,隨手做些零碎小事:發現黃鱔鑽的洞在漏水,便卷褲腿下到水裡堵上,在缺口的地方墊幾鍬土防止漫水,遇田間水太大了就挖開缺口放掉多餘的水……分櫱期過了,他會放淨地里的水,嘴裡念念有詞:「秋前不擱稻,秋後好懊燥」。幹完這些,老秤並不急着回家,而是把草帽往屁股下一墊,坐在田坎上,從衣袋裡拿出水煙袋,咕嚕咕嚕吸上一陣,然後慢慢吐出煙圈,在煙圈中半眯着眼睛,看綠綠的禾浪,那副舒坦的樣子仿佛神仙一般。

這以後,田埂上處處留下孫老秤足跡,他時常蹲在他的稻田邊上,一邊吸水煙,一邊看稻田上漂來漂去的雲影,聽風兒刮在稻葉上發出的聲音。夏天的夜晚,洗過澡的老秤,一個人哼哼嘰嘰,還要在稻田邊上走幾個來回。

有一次,老秤叔跟我說:「秧苗下了地,哪一天不看看,我的心裡就不踏實。」「你怎麼就這麼喜歡稻子呢?」我問,老秤叔聽了,像看一個外星人一樣看我,過一會說:「你不是喜歡看書嗎?你怎麼就那麼喜歡書呢?這不是一個理?」

水稻秀穗了,孫老秤撫摸着稻穗兒就像撫摸一口口飯餵大的孩子,這時的他更上心了,他知道水稻的揚花水和收花水的重要,「保水饞(飽滿)稻」,用跑馬水保證稻籽粒飽滿,水少水多都不行,或者是稻子上的病害多,或者是稻穀的癟子多,總會導致減產歉收。

估計水稻成熟期差不多了,孫老秤又忙着在稻田的四周挖出一條小溝來,以便放淨地里的水,一般人家是不這樣做的;穀粒終於飽滿了,沉重的稻穗傾向田岸,老秤便找來繩子把稻子圈起來,他說是怕稻穗掃了路人的腳(其實更是怕路人的腳掃落了穀粒);稻子成熟以後,常招來許多鳥雀,老秤在地里插上一棵稻草人,草人上套着自己不穿的舊衣裳,頂一個破草帽,從此,老秤不孤單了,在風中招搖的稻草人天天陪伴他。

孫老秤79歲那年春上,育秧苗的時候他跟我說:再種兩年水稻,過了80歲我就不種田了。我說,你不種誰種。孫老秤說兒子兒媳種唄。孰料,到了夏天,村里傳來消息,要在他家這個區域搞土地流轉,消息一來,老秤叔往他地里跑得更勤了。有人故意拿他開心:「秤老,你的土地要流轉了,你怎麼辦?」老秤故作輕鬆地笑笑:「他流轉他的,命是閻王的,地是國家的,我也七老八十了,隨他去了。」大夥也跟着笑,不過,笑歸笑,笑過之後,人們從老秤的臉上發現了異樣,心裡明白,將來真要拿孫老秤的稻田,必是有一番口舌。

那天,老秤的兒媳從村里開完會回來,在飯桌上說,今天的會議是搞土地流轉,新來的書記在會上跟大家說一家一戶的經營不利於發展,說土地集中後大面積種植的優勢,說現代農業對土地的要求,等等,一句話,土地集中種植是大勢。

孫老秤聽了,沒好氣地說:「他們把土地流轉說得比天都好,當年就不該分田了!現在,田是你分給我的,我的地由我來種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媳婦知道公公的倔脾氣,便閉了嘴不再說話。

第二天,村裡的幹部來了。兒媳婦說:「老爹,拿地的人來了。」老人一聽就來了氣:「拿地,把我當地主呀?當年土改的時候才拿地呢!」村干瞪了老人的兒媳一眼:「話可不能這麼說。」轉過頭對老人說:「大爺,村里把這片地劃出來搞流轉,昨天你兒媳參加了會議,我今天來是再跟你商量商量。」孫老秤不拿正眼瞧他:「我這地種得好好的,你們拿去做什麼?是建工廠還是蓋樓房,如果還是種,那還不如我種。」過一會又說:「你倒要說說,拿了我的地,國家會有什麼好處,集體會有什麼好處,個人又有什麼好處。」村干一笑道:「這好處當然多了,就說承包人的好處吧,這第一呢,土地流轉了,被流轉的土地將按年每畝1200元的標準作補償,也就是說,承包人坐在家裡一年不做事,每畝田就有1200塊的淨收入;這第二呢,土地流轉以後,原承包人有到流轉的土地上打工的優先權,也就是說,除了拿土地流轉費外,還可以掙一份外塊;第三呢,園區建成,按規劃,你們這一線人家門前這走了幾十年的坑坑窪窪的出腳路將改造成水泥路面;這第四呢……」「哦哦」,「老人不耐煩村干再說下去,「這麼好的事,你怎麼不拿自己的地!我不要這許多好處,我就是種田的命,從來不曉得撈外塊。」很顯然,村干「外塊」的話,孫老秤不愛聽。村干不知道自己傷害了老人,還想耐心說服老人:「我的地也在裡面呀。我兒子早就讓我把地丟了,這次可是個好機會呢。」「你是你,我是我。我不丟!」老人冷着臉,不再理會村干。

村干們輪流到孫老秤家來,幾個人都被老人罵過,但村乾的脾氣好,一點兒不生氣,今天被罵了,明天再來,後天還來。老人說來說去,就是他要種田。後來,兒媳打電話告訴了自己在工地上的兒子,兒子聽說了,覺得土地流轉是件大好事,便說服母親,將來是沒有人願意種地的,專業化種田是個方向。他隨即打電話找到村干說:「你們別再跟我爺爺磨嘴皮子了,那地是我家的,他不在流轉協議上簽字我簽字,一樣的!」說完就回來把協議給簽了。村干們沒想到事情會這麼簡單就解決了。但新支書卻不認可這樣的結果,「在一個家庭中,只要有一個人不同意,我們都不能作數!」果然,老人聽說孫子背着他簽下了土地流轉協議後在家裡尋死覓活的,又趕到村里來,說:「這地在我的名下,我現在還沒有死呢,跟我的孫子無關,他簽了也不算。」說完,硬生生地把協議要了回來。在老人看來,他到村里要回的可不僅僅是一份協議書,更是自己在家裡至高無上的權威和尊嚴。

這時候,村支書打電話給我,請我出面幫助做老秤叔的工作,應召前來的還有鎮上的公務員小朱。大家知道,我是老秤的堂侄,小朱是孫老秤老伴的娘家侄孫。村支書向我們簡略介紹了村裡的土地流轉形勢,這次流轉土地的總面積1200畝,涉及376個農戶,目前只剩下最後10多戶30多畝地了,原因也是多種多樣,孫老秤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他的工作做通了,可能就一通百通了。

小朱是個熱情極高的年輕人,他恨不得立馬做通老人的工作。他說他已經有好幾年沒登姑奶奶家門了,空着手去可不好,說着,便到店裡拎了幾件禮品給老人帶去。不料,卻遭到了冷遇。

到了孫老秤家,小朱剛叫了聲「姑爹」,老人便冷冷地說:「你來做什麼?我聽說了,請你來幫助做我的工作是不是?你說,是不是,如果是,你趁早走,我家不歡迎。」接着又說:「方圓幾里你去問問,我老頭兒哪次工作落後了,當年支前,我抬着擔架一直跑到江南,從沒落後過,也沒在人面前擺過功。上河工,我拿過好多次獎。現在倒好,把我當個老落後了,都捅到鎮上去了。哼,我等着,等他法院來抓我。」這時老秤老伴出來了,罵道:「個死老頭兒,你糊塗了,孩子送東西給我,哪裡有錯了?」我接口道:「老叔呀,誰也沒把你當落後啊,我們是誰呀?我倆都是你家裡的人呀,是你的晚輩。村里把你的事當家事呢,又沒驚動幹部,你說是不是?」「呵,大侄子你會寫文章,會說話。不像有的幹部,動不動就要拿我的地。拿地,拿地,我當又要土改呢。你拿呀,我在家等着!」

晚上,我又一個人去了老秤家,老人正一個人坐在床上。我說:「老叔,我來了。」老人抬起頭來,老眼在燈光里一閃一閃的,說:「大侄子你最懂我,我該怎麼辦?」我說:「我懂你的心思,沒別的要求,就是捨不得那地。」我接着又說:「你對土地的感情太深了,從土改分田到今天,幾十年了,怎麼能沒有感情呢。你種的水稻可是村里數一數二的,都上過報紙呢,誰不知道。你天天都要到地里轉轉,現在一下子讓出去了,地雖然還是你的,卻由不得你,放誰心裡都會覺得不是味。」「就是,就是。」老人直點頭。我說:「現在有個問題,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大家的土地都流轉了,你家的那點地會夾在大田的中間,你的地不好種,人家的地也不好種,你說這是不是有許多不便。再說,別人都支持的事,你一個人反對,你說這叫什麼事!」「老落後,是不是?」老人朝我苦笑道,我也笑道:「這倒不是落後不落後的事,是不好種,這才是實情呀。」看得出老人的心裡在糾結,在鬥爭着,有着切膚的痛。我沒有緊接着說簽協議的事,只是說:「叔,你有什麼話儘管跟我說,老侄理解你,如果想地,我家還有2畝,可以給你先種着。」老人「嗯」了一聲,站起身把我送到門外。我走出很遠了,回頭時看到他還站在那裡,溶溶的月色披在他身上,他是那麼瘦弱,但卻很純淨。

孫老秤終於簽下協議,他沒有跟村里提任何要求,人們紛紛猜測其中的緣由,卻就是沒有答案。

孫老秤家的水稻地歸入了一家叫永豐的合作社,成為一塊連片種植的千畝特種蔬菜基地,第二年產品就遠銷韓國、日本等地。自此以後,那塊土地上再也看不到夏綠秋黃的水稻風情,有的是四季常綠的各種蔬菜。

秋天裡,我到蔬菜基地有事,看到老秤叔站在大田邊上,看田邊上來來往往的車輛,看地里的蔬菜風景,老人只是呆呆地看着,面無表情。我說:「老叔,看菜呀?你看這地他們種得好不好?」「看不出有什麼好,但聽說種出的菜能出國,賺大錢咧。」過一會又說:「我這是監視他們呢,如果不好好對待我的地,我就要收回。」 [1]

作者簡介

孫同林,男,江蘇省如東縣袁莊鎮人,1956年12月生,中共黨員,江蘇省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