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葛雪麗)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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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是中國當代作家葛雪麗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奶奶
奶奶第一次生病住院是在她八十三歲那年,接到電話我便慌忙跑到醫院。到了病房門口隔着玻璃門，看到奶奶一個人安靜地躺在病床上，似乎睡得很香，曾經威嚴無比又歷經蒼桑的臉是那麼的安靜與慈祥，突然間一種流淚的衝動牽扯的我不敢入內，想奶奶一生倔強，從不認輸，然而當病痛來臨，卻也如此的脆弱......
在那個動盪不安看不到未來的年代，奶奶卻生在富裕之家，家庭給予的那種優越與安逸使得她從小好強，性格剛烈。嫁來爺爺家，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就因為爺爺的上一輩家道中落而不能再坐享安逸。那是段艱難又黑暗的歲月，爺爺生性溫順與世無爭，無法適應那樣的年代，奶奶只好用她堅強的性格挑起了生活的大梁，帶着中國五千年傳統遺留下來的堅忍與執着，奶奶與爺爺不離不棄，硬是勇敢地帶着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挺了過來。
奶奶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但卻因此保住了這個風雨飄搖的家。聽我姑說，小時候家裡沒東西吃，即便我姑在家排行最小，因為奶奶重男輕女，仍然是先讓兩個兒子吃飽，最後才能輪到她。如果吃完了，我姑就得餓着，姑說這話的時候我挺心疼她，但姑說，奶奶她自己也不吃！不管怎樣，奶奶帶着她的家熬過來了。因為她的傳統，也讓我和妹妹吃盡了苦頭。我出生時，奶奶一看是個丫頭，打心底里煩我，後來又有了我妹，想必當時奶奶氣得崩潰了，再後來才有了我弟。小時候沒少挨奶奶打。我就像是舊社會受氣的丫環似的，作為老大卻只有六歲的我，每天天一亮就得用盡吃奶的勁兒去給那兩頭大肥豬餵食，寒冬臘月天餵豬的槽都是結着冰的，我必須得趴在豬圈的圍牆上，把豬槽從裡面硬拉到圍牆邊上，然後再把一大盆麥麩摻水和好的豬食隔着圍牆倒進豬槽，這個過程於我來說，幾乎要用盡全部的力量。即使是這樣努力的表現，也難逃隔三差五的一頓打，那時候天真，覺得委屈，就想着人為什麼要有奶奶，要是沒有奶奶就不用挨打了......
打水回來的姑姑打斷了我的思緒。跟姑走進病房，心中不禁一陣酸楚，生病之前仍然那麼的硬朗，而病中的奶奶，卻顯得如此無助，年少時奶奶曾經給過我的那些苦難在這一刻是那麼的微不足道，我的心底無一處不柔軟。奶奶說她想吃南瓜燉五花肉，想吃玉米青豆熬的粥，我為此感到欣慰，只要她想吃，就是做孫女兒的福，再遠的路也願意送到她口中。只可惜我是個不諳廚藝的女人，所幸我媽媽在我身邊，便由媽媽親手做，我來跑腿送了。儘管每一餐奶奶都吃得很少，但總算有了胃口，這對於我們一家，尤其是我和我媽那真是莫大的安慰。
我媽因手術事故住院的那年，是我和妹妹弟弟最苦的一年，但也是奶奶最辛苦的一年。以前我媽常說，你們都是小孩子，不能跟奶奶計較，不管怎樣她都是你們的奶奶，應該尊重她。據說，媽媽住院的時候病危通知書都下了好幾次，大字不識一個的奶奶就抱着我剛出生三個月的弟弟，到醫院、到政府，樓上樓下一級一級地找，到處去喊冤，討說法，奶奶的努力很奏效，我媽媽的那次手術事故，受到了領導的高度重視，後轉院到南京，才使得我們姐仨沒有失去至親。奶奶遇事的強悍與執着，深深地影響了我，我心裡對她充滿了無比的尊敬。
前年帶女兒回家過春節，大年初一的早上，老街上的街訪給爸打來電話，說奶奶摔倒了，我和我爸開車把她送到醫院，拍了片子，左側肋骨三根骨折，當時已九十一歲高齡的奶奶，從輪椅到病床的動作硬是自己完成的，還不讓攙扶，這份倔強讓我聯想了好多，甚至覺得這便是我們這一大家子興旺福順的源頭。這次奶奶住院期間，考慮到父母和我姑也都是年近七旬，恰好我也在假期，我便一人承擔了對奶奶的陪護。夜裡奶奶疼得睡不着，我就坐在她床邊跟她聊天，聊我們姐仨的工作、事業，聊她的重孫們多乖巧懂事，聊醫院的小護士跟男朋友吵架躲在廁所哭的唏哩嘩啦被我看到，聊所有她感興趣的話題，就這麼一夜一夜，我不斷地搜索話題，來分散疼痛對她的欺負。她倒也不客氣，一夜一夜地拽着我的手也不管我困得死去活來的。每天早上爸或姑來送早餐的時候我方得以片刻休息。
中間年初四的晚上，從崑山回來的堂姐要來接替我一晚，傍晚我將要離開的時候，奶奶可憐兮兮地看着我說「你姐行嗎？」我笑着安慰她，又等她全部洗漱好我才走，臨出門時奶奶還不忘囑我明天早點來。那一刻奶奶對我的依賴令我感動，雖然平日裡對我百般挑剔，內心裡其實對我最信任和依賴，年輪讓奶奶褪去了曾經不可一世的威嚴，卻也憑添了對孩子無限的依戀和柔情，有時候甚至像個不講道理的孩子，專門去做些讓人頭疼的事，只是為了引起他人的注意。正月十四日出院後，我一周回家一次為她打理頭髮，直到奶奶完全康復。
隨着年紀的不斷增長，奶奶嚴厲一生的氣場越來越淡，一家之主的威風也漸漸褪去，從前個子比我還高,現如今卻比我矮了。只是仍然保留着那份倔脾氣,那張嘴仍不饒人，尤其是對我和我爸媽，說話從不客氣，甚至還拐着彎地挑我們的毛病。而已近不惑之年的我，又怎能和年近百旬的老小孩計較。
回想九年前我生女兒的那天，已經八十五歲的奶奶，說什麼都要來醫院陪我，她知道我要剖宮產難過得不能行，我跟她說我受不了順產那份罪，而隱瞞了順產會有危險的事實，不想讓她一把年紀還為我擔心。女兒的第一聲啼哭讓我感動的流淚，但卻讓奶奶有些失望還有些無助，她重男輕女的傳統思想又一次受到了打擊，責令我將來一定要再生一個。我微笑着對她說，好，再生一個，其實她知道我只是在逗她開心。奶奶嘴裡雖然總嫌是個女孩，但每次我帶孩子回媽媽家，她都着急地跑到我屋，自己抱不動孩子，就坐在凳子上讓我把孩子放到她腿上，她看着重孫女的眼神，顯示了她內心對孩子深深的愛。
如今奶奶已年近百旬，身體依然硬朗，依然倔強，不願意住到我爸媽那裡接受照顧，堅持和爺爺過着二人世界的愜意生活，爸媽會不定期地送去些日常用品，老媽做了好吃的也不忘派老爸趕緊送去。生活無波無瀾，平靜安逸，這便是家有長壽老人的幸福生活！[1]
作者簡介
葛雪麗，安徽淮北人，生於1979年元旦節，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