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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葩小李(黃敏)

奇葩小李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奇葩小李》中國當代作家黃敏寫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奇葩小李

我不知道小李的全名是什麼,只是隨了大家叫他「小李」。我看見他的時候,他正蹲在路牙子上抽煙。他身上那件黑色的棉襖實在是太大了,大到不像是穿在人的身上,到像是一件衣服上長了顆腦袋和兩隻腳,這讓我想起站在電線上的鳥。他嘴裡叼着香煙,周圍沒有風,所以白色的煙就順着那顆腦袋的中縫扭扭曲曲地往天上攀,放佛那鼻樑是一座山,煙是費了力氣才攀過去的。那染成紅色的頭髮就是一片楊樹林,被北方的風齊刷刷地吹向一個方向。於是那煙又要穿過樹林,才能順着光線攀到天上去。

看見我們過來,小李站了起來,順手把嘴上的煙屁股扔在周圍的地上——地上還沒有種上草,都是黃色的泥土,乾乾的,像微縮了的喊着餓的黃土高坡。黃色的煙屁股扔下去一下子就不見了,如果不是還有一絲煙飄出來,我會以為那香煙屁股是鑽到地里去了。小李扔香煙的動作很自然,讓我覺得他不是在扔掉一個煙屁股,而只是吐了一口痰。他剛站起來,我就發現他身上那件黑襖子是真的大啊,大到可以把一個人完全裹在裡面,大到讓小李看上去像偷穿了父親衣服的孩子。他的腿很細,被緊身褲包裹成兩根筷子。我不禁有點擔心那對筷子會撐不住大大的黑色的棉襖。

關於小李的故事,都是他自己說給我聽的。中午一起吃飯,等菜的時候,一群人在打牌,一群人在翻手機,小李就對我,還有剩下的人講他自己。這些個故事,我是第一次知道,可一起聽故事的李曼說,「這小子又要開始說書了」,但,這似乎一點不妨礙小李述說的欲望,看上去,他像頭一次跟人說自己的故事一樣興奮。

小李今年22歲,舒城人,是項目臨時僱傭來的技工。小李是隨着舅舅的施工隊來這裡的。眼看着項目接近尾聲,小李舅舅帶着施工隊去了另一個現場,留下小李收尾。事兒不多的時候,小李就跟大傢伙談自己的事情,從他是怎麼跟着舅舅包工程幹活,到他跟現在老丈人的關係,最終給自己博了個「奇葩」的外號。

奇葩小李不愛讀書。初中畢業就怎麼也不願意上學了,不上學的藉口很奇葩——不願意讓爹娘老子掙得錢讓學校賺了去。家長拗不過,也就隨了他去。小李反倒是不含糊,給老爹拍了胸脯,說要在「社會大學裡好好學習」。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美髮店里當學徒,管吃管住就是沒工資。說到這份工作的時候,小李還得以地用手順了一下——像電影裡那樣——那頭染成紅色的,被特意吹向一邊的頭髮說:這個髮型是我自己吹的,靠的就是那個時候學到的手藝。李曼是個實在的姑娘,聽到小李略帶顯擺的口氣就不客氣地懟回去:「就你那手藝,還趕不上「洗剪吹」。小李聽了,沒接茬,只是又用手順了一下那頭染成紅色,特意被吹向一邊頭髮。他不拾弄還好,這一弄反而讓我覺得更像「洗剪吹」了。小李說,他在那家美髮店掃了三個月地板以後的某一個夜裡,當他把裝滿碎頭髮的塑料袋放在後門的一瞬間,他覺得自己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盞燈,一盞能夠照亮他未來的燈。於是,他放下了手中的掃把和塑料袋,堅定地朝着那盞閃爍着的,在黑暗中照亮夜空,也照亮了小李前途的燈走去。

於是,小李開始了他第二份工作——飯店傳菜員。其實那天晚上小李看見的燈,不過是距離美髮店不遠處一家飯店的招牌。按照小李的話說,那天晚上確實有些着了魔。說這話時候,我看見他用手推了一下架在鼻樑上巨大的黑框眼鏡。說來奇怪,在這之前,我對那副黑框眼鏡沒有絲毫印象,究竟是我沒有注意到它的存在,還是我沒有注意到小李是什麼時候戴上的?那副黑框眼鏡,是時下年輕人流行的款式,很大,遮住小李半張臉,卻意外得凸顯出我眼前這個男孩子的清秀。當了傳菜員的小李,終於收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份工資。他說,他用那筆錢買了「毛氏回鍋肉」和「胡適一品鍋」——那是他們飯店的招牌菜——帶回老家,孝敬爹媽。小李說,那天他在家裡喝多了,睡了整整一天才晃晃悠悠回到飯店。接下來的日子,小李每天在廚房和飯廳之間來回穿梭、跟大家一起討論着工作餐里的冬瓜和油渣,偶爾從廚房偷吃幾個點心,一切都按部就班。

改變小李生活的魔幻又是在一個夜裡找到了他。那天晚上,飯店打烊以後,小李跟另外幾個小伙子下了班準備去大排檔喝啤酒。小李說,當時他就覺得自己的嗓子眼裡被人塞了一團羽毛,還不停地撩騷啊撩騷啊,實在是難受得緊。當他看見路過的一家KTV門口那半裸着的維納斯頭頂上那盞微醺的燈的瞬間,他的嗓子突然不癢了,於是,他改變了去大排檔喝啤酒的主意,招呼着哥幾個進了KTV去喝啤酒。很快,啤酒送來了,送酒的服務生是小李認識的,是白天在他們飯店上班的一個小姑娘。當時小姑娘穿得很暴露,在蹲下及起身的時候,「什麼都看見了!」小李說。借着昏暗的環境和酒精的刺激,同行的小伙子中有人按捺不住,開始上下其手,而那個小姑娘卻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小李說,他又覺得他的嗓子開始癢了,像有一口痰卡在咽喉和肺之間,怎麼咳嗽都咳不出。接下來,小李藉口去抽煙,走出了包廂,然後走到吧檯買了單,像着了魔一樣,怔怔的頭也不回地走出了KTV。說到這裡,小李突然噤了聲,低下了頭,眼鏡後邊的表情也暗淡了。可隨即,他又抬起了頭,先是用手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再順勢拾弄了一下那頭染成紅色,被特意吹向一邊的頭髮。可能是發現我在看他,小李突然笑了,放佛剛才他那些不自然的動作和晦澀的表情都不存在一樣。小李接着說,然後他就開始了他的第三份工作。說到這裡,小李自己又嘀咕了一句:「那小姑娘白天看着挺清純的。」

小李的第三份工作是房屋中介,也就是賣房子的。每天穿着西裝,打着領帶,騎着電瓶車,穿梭在各個小區樓盤之間。小李提溜着自己的衣領說:「你看,你看,這就是我當時的制服襯衫。滌綸的料子,一點不透氣,還讓我自己掏錢買,一套收了我500塊!」我插了句嘴:「中介公司這麼黑啊?」小李一下子坐直了身體,兩條腿縮抵在椅子的橫樑上,雙手撐着身前空出來的椅面,像小猴子騎坐在石墩上一樣。那對眼睛在巨大的黑框眼鏡後面閃爍着狡狤的光,顯得很興奮。「我跟你說,中介公司的黑幕我可以跟你說上三天三夜……」

就當小李拉開架勢準備開講的時候,菜上桌了,大傢伙都圍到桌前。小李見狀從椅子上下來,拖着他坐的那張椅子,沿着牆壁走到圓桌的另一端,選了背對着門的方向,把椅子放定,然後把他那件大得能裹住他整個人的黑色棉襖掛在椅背上。坐定以後,小李把手放在桌子下面,像一個在教室里上課的小學生,不說話了。李曼這個快嘴的姑娘開始打趣:「小李這種人,是要被房屋中介滅口的,知道那麼多黑幕,還到處說。」周圍一片鬨笑。我看見小李只是輕微地扯動了些些嘴角,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架勢。當他發現我在看他,又立刻換上了憨憨的笑容。

飯局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話題又轉到了小李的身上。李曼說:「黃姐,小李就是個奇葩,但是剛才,他最奇葩的事情還沒跟你說。哎,小李,你給黃姐說說,你娶老婆的事情。」我望向小李。小李的臉上透出了許多難為情的樣子,卻又把身體往後靠,右手伸出去扶在旁人的座椅背上,一副江湖大哥的派頭。我分不清這樣的姿態究竟代表着小李怎樣的內心活動。見小李只是笑而不語,李曼這個活潑的姑娘開始代為發言:「黃姐你知道吧,小李已經結婚了,但是他娶的老婆卻不是他當初相親相中的姑娘。」見我好奇心盎然,李曼接着說:「這個二貨去相親……你說你年紀輕輕去相什麼親?」李曼還不忘用手指點了點小李的方向,「相親也就罷了,連自己相親的對象也都搞錯了!」原來故事是這樣的。小李聽從父母的安排去參加了一場相親,對方來了兩個姑娘,其中一個是陪着表妹相親的姐姐。那次相親很簡單,只有一頓飯的功夫,雙方就各自回家。家長問小李相中了沒有,小李給了肯定的答覆。接下來的事情就出乎意料的順利,而小李在此之後居然也沒有再見過對方。直到訂婚宴那天,小李終於第二次見到了自己的未婚妻——不是當時相中的那個姑娘——小李相中了姐姐,而妹妹才是真正的相親對象。但是,婚也就這麼訂了,接下來就是結婚生子。我問小李,為什麼沒有跟家裡人說明白?小李這才收回了放在旁人椅背上的手,坐正了回答我:「都訂婚儀式了,再說明,人家姑娘該怎麼辦?」說完這話,小李又擺出了之前的姿態,身體往後倒靠在椅子上,右手伸出去搭在旁人的椅背上,這次甚至還翹起了二郎腿,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接着說:「反正姐妹倆,關了燈不都一樣麼?」這話又惹出了一陣鬨笑,還夾雜着「小李你真是個奇葩」的聲音。

一頓飯就在這樣熱鬧的氛圍中結束。小李又穿上了他那件肥大的黑色棉襖。那棉襖確實是大,大到小李連手都伸不出袖口。他就這樣盪着兩條看上去根本不存在的手跟在眾人後面,像個正直的孩子。這時,同行的人遞給他一支香煙。小李從袖子裡伸出手,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接過煙塞進嘴裡,用左手護住對方點煙的火。煙點着了,小李用翹着高高的蘭花指扶着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再用力把煙吐出來,像一個油滑的中年人。

走在路上,小李突然問我,「黃姐,你相信命麼?」我反問他,「你信麼?」「我信!」我問他為什麼,他告訴我,原本他可以就那樣安穩地干着賣房子的事業,但是真的是因為知道內幕很多,還樂意幫助客戶規避。所以,儘管業績還過得去,但還是讓知道了一切的中介公司把他開除了。略覺沮喪的小李一邊在回家的路上晃悠,想着對父母的說辭,一邊嘀咕着千萬別遇見在外包工程的舅舅……小李說:「就在那天,我突然開始相信命!」原來就在小李嘀咕着不想跟舅舅去包工程的時候,他看見了舅舅的麵包車向他駛來——舅舅回鄉招工。接下來,小李上了舅舅的麵包車,開始輾轉於各個項目工地至今。說完,小李沖我笑了一下,便快步趕上走在前面的同伴,留給我一個背影。

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小李,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小李。 [1]

作者簡介

黃敏,女,82年生人。工科女博士,卻在文山書海里不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