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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虛幻境《紅樓夢》中的太虛幻境,由警幻仙子司主。它位於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的放春山遣香洞,以夢境的形式向甄士隱、賈寶玉二位有緣人顯現。賈寶玉夢境遇仙姑是南北志怪隋唐傳奇中才子奇境遇仙子的經典橋段,體現了審美上增添夢幻旖旎之美,在哲理上標誌着情悟,在神話上象徵愛情根基,在文法上有伏筆暗示作用。[1]
思想背景
《紅樓夢》是一部大書,「太虛幻境」是書中一極大之關目。曹雪芹是一小說巨匠、文史通才。《紅樓夢》汲取歷代典籍之營養,化腐朽為神奇,化神奇為精彩,汪洋捭闔、蔚為大觀。「大觀園」是曹雪芹在人間美景基礎上的鋪采文,「太虛幻境」則是曹雪芹在古人「神遊之境」啟示下的推陳出新、化鯤為鵬。 《列子·周穆王》記周穆王有一「神遊之境」:周穆王時,西極之國有化人來,……千變萬化,不可窮極。既已變物之形,又且易人之慮。穆王敬之若神,事之若君。……居亡幾何,謁王同游。王執化人之祛,騰而上者,中天乃止。暨及化人之宮。化人之宮構以金銀,絡以珠玉;出雲雨之上,而不知下之據,望之若屯雲焉。耳目所觀聽,鼻口所納嘗,皆非人間之有。王實以為清都、紫微、鈞天、廣樂,帝之所居。王俯而視之,其宮榭若累塊積蘇焉。王自以居數十年不思其國也。化人復謁王同游,所及之處,仰不見日月,俯不見河海。光影所照,王目眩不能得視;音響所來,王耳亂不能得聽。百骸六藏,悸而不凝。意迷精喪,請化人求還。化人移之,王若殞虛焉。既寤,所坐猶向者之處,侍御猶向者之人。視其前,則酒未清,餚未。王問所從來,左右曰:「王默存耳。」由此穆王自失者三月而復。更問化人。化人曰:「吾與王神遊也,形奚動哉……」 ①在《列子·周穆王》中,是化人「變物之形,易人之慮」,將穆王帶入「神遊之境」的。在《紅樓夢》第五回中,是「鮮艷嫵媚,有似乎寶釵,風流裊娜,則又如黛玉」的「兼美」秦可卿,②「變物之形,易人之慮」,將寶玉帶入「太虛幻境」的。「說着,大家來至秦氏房中。剛至房門,便有一股細細的甜香襲了人來。寶玉便愈覺得眼餳骨軟,連說:『好香!』」這讓寶玉「眼餳骨軟」的「細細的甜香」是秦可卿「變物之形、易人之慮」的催幻劑。「唐伯虎畫的《海棠春睡圖》」、「秦太虛寫的一副對聯」、「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飛燕立着舞過的金盤」、「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壽陽公主於含章殿下臥的榻」、「同昌公主制的聯珠帳」、「西子浣過的紗衾」、「紅娘抱過的鴛枕」,這些頗具性誘惑的物件,本來不是一般正常家庭閨房所應陳設鋪排者,秦可卿的閨房裡也絕對不會真有這些東西,曹雪芹在象徵的意義上作如此描寫,就是想表明秦可卿能「變物之形」且「易人之慮」———能使平常的「物形」在寶玉眼中「變」「易」出香艷色彩,刺激「人慮」,引起無限的綺情麗思,脫離平素的人間生活狀態,想入非非,進入虛無縹緲的「太虛幻境」。 《列子》中,周穆王遊歷「化人之宮」後,「俯而視之,其宮榭若累塊積蘇焉。王自以居數十年不思其國也」,大有樂不思蜀之概。《紅樓夢》中,寶玉隨秦可卿進入「太虛幻境」,「夢中歡喜,想道:『這個去處有趣。我就在這裡過一生,縱然失了家也願意,強如天天被父母、師傅打去。』」寶玉儼然就是周穆王的嫡系傳人。在他們此時看來,世人所欣羨的宮室樓榭,就是「累塊積蘇」;人間所嚮往的家庭溫暖、父嚴母慈、師教傅育,就是皮肉之苦 。 《列子》中,「化人之宮構以金銀,絡以珠玉」,穆王「耳目所觀聽,鼻口所納嘗,皆非人間之有」。《紅樓夢》中,寶玉入「太虛幻境」,「但見珠簾繡幕,畫棟雕檐,說不盡的那光搖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作宮。更見仙花馥郁,異草芬芳,真好個所在」。見了眾仙女,聞了「群芳髓」香,喝了「千紅一窟」茶,飲了「萬艷同杯」酒,聽了《紅樓夢》仙曲十二支,睡了「素所未見」之「鋪陳」。在「飲饌聲色」方面,穆王與寶玉也是「有福同享」 。 「有福同享」者,往往也需「有難同當」。《列子》:「化人復謁王同游,所及之處,仰不見日月,俯不見河海。光影所照,王目眩不能得視;音響所來,王耳亂不能得聽。百骸六藏,悸而不凝。意迷精喪,請化人求還。化人移之,王若殞焉」。《紅樓夢》「那日,警幻攜寶玉、可卿閒遊,至一個所在,但見荊榛遍地,狼虎同群。忽爾大河阻路,黑水淌洋,又無橋樑可通。寶玉正自彷徨,只聽警幻道:『寶玉,再休前進,作速回頭要緊!』寶玉忙止步問道:『此系何處?』警幻道:『此即迷津也。深有萬丈,遙亘千里,中無舟楫可通。只有一個木筏,乃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撐篙,不受金銀之謝,但遇有緣者渡之。爾今偶游至此,如墮落其中,則深負我從前一番以情悟道、守理衷情之言。』寶玉方欲回言,只聽迷津內水響如雷,竟有一夜叉般怪物攛出,直撲而來。唬得寶玉汗下如雨,一面失聲喊叫:『可卿救我!可卿救我!』慌得襲人、媚人等上來扶起,拉手說:『寶玉別怕,我們在這裡。』」使穆王「意迷精喪」的險境與使寶玉「汗下如雨」的「迷津」,不是親生父子,也是外公和外孫的關係。 《列子》中,穆王「既寤,所坐猶向者之處,侍御猶向者之人。視其前,則酒未清,餚未」。穆王入「神遊之境」,自覺遊歷頗久,其實只是片刻耳。《紅樓夢》中,寶玉入「太虛幻境」,歷時數日,其實也只是一瞬耳:寶玉入「太虛幻境」前,「秦氏便分付小丫環們,好生在廊檐下看着貓兒狗兒打架」;寶玉出「太虛幻境」後,「秦氏在外聽見,連忙進來,一面說:『丫環們,好生看着貓兒狗兒打架。』」如果用一句話來寫這整段書,就是「秦氏說:『丫環們,好生看着———(賈寶玉神遊太虛幻境)———貓兒狗兒打架。』」一句話的工夫耳 。 《紅樓夢》中,曹雪芹先寫秦太虛的對聯「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襲人是酒香」,再寫「太虛幻境」。是由秦太虛之「太虛」想到了「太虛幻境」之「太虛」,還是由「太虛幻境」之「太虛」想到了秦太虛,抑或由「秦可卿」想到了「秦太虛」又想到了「太虛幻境」,不能確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秦太虛之「太虛」絕不是「太虛幻境」「太虛」之來源。秦觀,初字太初,後字少游,一字太虛,皆用《莊子·外篇·知北游》「外不觀乎宇宙,內不知乎太初。是以不過乎崑崙,不游乎太虛」文意。但是,在《莊子》里,「太虛」只是一種空寂玄遠的理念存在,並沒有具體而微的「實境」範例。如果說「太初」一詞,啟發了《紅樓夢》仙曲十二支第一支【紅樓夢·引子】中「開闢鴻蒙」云云,確有道理,但「太虛」一詞,確實不是「太虛幻境」的濫觴處。就是秦太虛那副對聯,也不見於《淮海集》,只是曹雪芹的高明擬作而已 。 查《故訓彙纂》「太」字條,「太虛」有五例訓釋:(1)太虛,天也。李白《天長節使鄂州刺史韋公德政碑》「太虛既張」王琦輯注引《游天台山賦》李善注。(2)太虛,謂天也。《文選·孫綽〈游天台山賦〉》「太虛遼廓而無」李善注。(3)太虛,謂空冥之境,《素問·五常政大論》「太虛寥廓」張志聰集注。(4)太虛,謂空玄之境,真氣之所充,神明之宮俯也。《素問·天元紀大論》「太虛寥廓」王冰注。(5)太虛,混氣也。《文選·孫綽〈游天台山賦〉》「太虛遼廓而無」李周翰注。③這五條訓釋及原文和「太虛幻境」似乎都沒有直接聯繫 [1]。 晉人張湛在《列子·周穆王》「意迷精喪,請化人求還」後注曰:「太虛恍惚之域,固非俗人之所涉。心目亂惑,自然之數也。」穆王入「神遊之境」,「意迷精喪,請化人求還」,固是俗人;寶玉游「太虛幻境」,「警幻見寶玉甚無趣味,因嘆:『痴兒竟尚未悟!』」「痴兒」也是俗人。所以穆王與寶玉進入「太虛恍惚之域」,都只能是「心亂目惑」。至此,我們預感張湛所云之「太虛恍惚之域」,仿佛就是曹雪芹「太虛幻境」之所本了。「恍惚」者,「幻」也;「域」者,「境」也,沈括《夢溪筆談》卷二四:「延境內有石油」,「境」正為「域」義 [1]。 《紅樓夢》第三十七回「秋爽齋偶結海棠社,蘅蕪苑夜擬菊花題」中,眾人正起別號,「探春笑道:『我就是「秋爽居士」罷。』寶玉道:『居士、主人到底不恰,且又累贅。這裡梧桐、芭蕉盡有,或指梧桐、芭蕉起個倒好。』探春笑道:『有了。我最喜芭蕉,就稱「蕉下客」罷。』眾人都道別致有趣。黛玉笑道:『你們快牽了他去,燉了脯子吃酒。』眾人不解。黛玉笑道:『古人曾雲「蕉葉覆鹿」。他自稱「蕉下客」,可不是一隻鹿了?快做了鹿脯來。』眾人聽了,都笑起來。」《周穆王》在「神遊之境」後寫道:「鄭人有薪於野者,遇駭鹿,御而擊之,斃之。恐人見之也,遽而藏諸隍中,覆之以蕉。不勝其喜。俄而遺其所藏之處,遂以為夢焉。」林黛玉把《列子·周穆王》中「蕉葉覆鹿」的典故運用得如此純熟,曹雪芹肯定熟讀《列子·周穆王》,當沒有任何疑問。 《紅樓夢》第五回「開生面夢演紅樓夢,立新場情傳幻境情」有一回首詩:「春困葳蕤擁繡衾,恍隨仙子別紅塵。問誰幻入華胥境,千古風流造業人。」據鄭慶山校記:「回首詩,底本原無,僅見於己卯本(夾條),蒙府本,戚序本,楊藏本,舒序本。」此詩如果真是曹雪芹所作,那我們就真找到了《列子》「神遊之境」與《紅樓夢》「太虛幻境」的姻親關係。詩中所說的「華胥境」是《列子·黃帝》中的典故,此篇在《周穆王》之前。略謂:黃帝晝而夢,游於華胥之國。其國無師長,其民無嗜欲,入水不溺,入火不熱,乘空如履實,寢虛若處床等等。黃帝既寤,怡然自得。這「華胥境」顯然不是「太虛幻境」的真正源頭。但,曹雪芹的「華胥境」卻提醒我們他肯定看過《周穆王》中周穆王的「神遊之境」。曹寅是大藏書家,曹雪芹飽讀祖父之藏書。查《楝亭書目》,卷三子集類著錄:「《列子》,周列禦寇著,八卷;晉張湛序注,一冊。」④這也幫助證明曹雪芹看過晉人張湛「太虛恍惚之域」的註解。 張湛說周穆王「神遊之境」為「太虛恍惚之域」,曹雪芹在《紅樓夢》第五回中屢次提到「恍惚」一詞:回首詩「恍隨仙子別紅塵」提到「恍」字,「那寶玉剛合上眼,便惚惚睡去」提到「惚惚」,「寶玉恍恍惚惚,不覺棄了卷冊」提到「恍恍惚惚」,「那寶玉忙止歌姬不必再唱,自覺恍惚,告醉求臥」提到「恍惚」,「那寶玉恍恍惚惚,依警幻所囑之言,未免有陽台巫峽之會」提到「恍恍惚惚」。如此密集的「恍」而「惚」之,恐怕曹雪芹不是偶然信筆而出,而是筆筆暗藏着「太虛恍惚之域」。 《紅樓夢》中,「寶玉含笑,連說:『這裡好!』秦氏笑道:『我這屋子,大約神仙也可以住得了。』」秦可卿言在黃帝「華胥境」(黃帝者,神仙之祖也),意在穆王「神遊之境」。回首詩「恍隨仙子別紅塵」、「千古風流造業人」透露了秦可卿是「太虛幻境」的製造者這一消息;秦可卿又含而不露地透露了曹雪芹製造「太虛幻境」來歷的消息。 另據《漢語大詞典》「神遊」條舉例:《列子·黃帝》:「晝寢而夢遊於華胥氏之國。華胥氏之國在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齊國幾千萬里,蓋非舟車足力之所及,神遊而已。」《辭源》「神遊」條舉例:《列子·周穆王》:「化人曰:吾與王神遊也,形奚動哉。」可見「神遊」一詞,最早見於《列子》。坊間通行之程高本《紅樓夢》第五回回目為「賈寶玉神遊太虛境,警幻仙曲演紅樓夢」,着眼於「神遊」一詞,也正指出了《紅樓夢》「太虛幻境」與《列子》「神遊之境」的關係。 通過上文《列子·周穆王》周穆王「神遊之境」與《紅樓夢》第五回賈寶玉「太虛幻境」的詳細比照,再加上我們對晉人張湛之注與《紅樓夢》「太虛幻境」不算太牽強的關聯分析,我們最終可以得出結論說:《紅樓夢》中「太虛幻境」的形式和內容,脫胎於《列子·周穆王》中周穆王的「神遊之境」;《紅樓夢》中「太虛幻境」之名稱,脫胎於晉人張湛《列子·周穆王》之注。⑤我們考出這一點,對理解《紅樓夢》這部大書,或許小有裨益 。
四層玄機
一、審美 太虛幻境從賈寶玉、甄士隱夢中寫來,道啟玄機增添了幾分夢幻旖旎之美。尤其寶玉的夢,「但見朱欄玉砌,綠樹清溪,真是人跡希逢,飛塵不到」,「珠簾繡幕,畫棟雕檐,說不盡那光搖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作宮。更見仙花馥郁,異草芬芳,真好個所在」,「房內瑤琴、寶鼎、古畫、新詩,無所不有,更喜窗下亦有唾絨,奩間時漬粉污」。此為仙境風景之美。脂批:「一篇《蓬萊賦》。」 摹寫警幻仙子「蹁躚裊娜」,又用了一篇賦贊,盡得《洛神賦》神韻。眾仙姑「荷袂蹁躚,羽衣飄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其茶「清香味美,迥非常品」,酒則「香冽異常」,演曲時舞女們「輕敲檀板,款按銀箏」,如夢如幻,曼妙多情。書名着一「夢」字,起人無限情思,綢繆不盡。 二、哲理 夢就是警幻情悟,醒就是生覺蘇世;表達看破紅塵、人生如夢的覺解,做一個夢醒之人。如蘇軾的「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對人生抒發感慨與徹悟。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假、無」意指塵世中的富貴榮華瞬息即逝,「真、有」意指太虛幻境的極樂之境是永恆的,如果把它們顛倒了,就會陷入無邊煩惱。「孽海情天」「古今之情」「風情月債」,悲嘆古今無數痴情兒女的愛情悲劇、青春悲劇。警幻警示寶玉,若沉迷於意淫、愛情美夢,必墮入「深有萬丈,遙亘千里」的「迷津」,所以棒喝道:「快休前進,作速回頭要緊!」 後四十回第二夢,「真如福地」是太虛幻境的變形,那時塵世中已有幾位清淨女兒回到仙界,她們現身代警幻仙子說法,個個冷淡寶玉,意在警示寶玉懸崖撒手,故曰「親近不相逢」「引覺情痴」。「假去真來真勝假,無原有是有非無」,意指看破賈府的盛衰、大觀園的女兒美及女兒悲劇,領悟到真如福地的極樂仙境勝過塵世煩惱。 三、神話 神話的層面,太虛幻境是清淨女兒之境,是青春兒女真情在仙界的根基、司主、本源和歸宿。警幻仙子是《紅樓夢》中的愛神、美神,相當於西方的維納斯、丘比特、阿芙羅狄忒。四仙姑奉警幻仙子之命向人間的有情兒女布散相思。情痴情種都要經過太虛幻境掛號方可下凡,劫終後又經太虛幻境銷號回歸仙界。此外,連青埂峰頑石、寧榮二公以及書中所有神話都要經警幻仙子過目方可生效。《紅樓夢》推尊太虛幻境為最高天庭,拔高愛神、美神的地位,寓有讚美青春兒女真情的深意。 四、文法 太虛幻境貯有金陵十二釵正、副、又副三個判冊,又演出《紅樓夢曲》十四支,伏下了大觀園女兒的終身命運及悲劇結局,讓讀者事先對全書故事結構有個總體的把握。
哲學淵源
太虛幻境受《老子》本體形上宇宙觀的感官式描述的影響。《列子·周穆王傳》中周穆王借化子「神遊幻境」的構思,從總體思維的把握上和《老子》的感官式想象有密切的關係,現分別對比如下: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摶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恍惚。 周穆王時,西極之國有化人來,千變萬化不可窮極。既已變物之形,又可易人之慮。穆王敬之若神,事之若君……王執化人之祛,騰而上者中天乃止。暨及化人之宮。化人之宮構以金銀,絡以珠玉,出雲雨之上,而不知下之據,望之若屯雲焉。耳目所觀聽,鼻口所納嘗,皆非人間所有……化人復謁王同游,所及之處,仰不見日月,俯不見河海。 在《老子》中,「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摶之不得」是一種形象的本體描述,旨在不可名,是一種沒有影像的影像,沒有形狀的形狀,作者把它歸結為「恍惚」。對照《列子·周穆王傳》「出雲雨之上」,「仰不見日月」,「俯不見河海」。周穆王的「神遊」有意棄絕了人間景象,神遊的目的是一種非人間化的感官享受。表面看來二者沒有任何關係,但仔細甄辨,不難發現,列子的運思是通過人間的景象來反襯「神遊」的奇異,是一種對《老子》本體形上宇宙混沌狀態的文學化處理。 《紅樓夢》第五回的構思既受《老子》宏觀宇宙觀的影響,又借鑑《老子》感官式的形上宇宙觀,然後嫁接「媧皇補天」的神話,接着構思出「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一僧一道」的神話中人物。其中「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的語境內涵和《老子》「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的語境內涵十分接近,因為《紅樓夢》中的神話人物往往是一種寓意化的符號。「茫茫渺渺」和「恍兮惚兮」都指的是天地洪荒時萬物存在的本真狀態,曹雪芹要寫的是「開闢鴻蒙,誰為情種?」的整體發問,《老子》的感官式的形上宇宙觀為曹雪芹的神話構思提供了最佳的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