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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八部·第九十五章 黑漢白僧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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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龍八部·第九十五章  黑漢白僧出自《天龍八部》,《天龍八部》是中國現代作家金庸創作的長篇武俠小說。這部小說從1963年開始創作,歷時4年完成。前後共有三版,在2005年第三版中經歷6稿修訂,結局改動較大。 這部小說以宋哲宗時代為背景,通過宋、遼、大理、西夏、吐蕃等王國之間的武林恩怨民族矛盾,從哲學的高度對人生和社會進行審視和描寫,展示了一幅波瀾壯闊的生活畫卷。其故事之離奇曲折、涉及人物之眾多、歷史背景之廣泛、武俠戰役之龐大、想象力之豐富當屬「金書」之最。作品風格宏偉悲壯,是一部寫盡人性、悲劇色彩濃厚的史詩巨著。 [1]

正文

鳩摩智見多識廣,但也只看出段譽和游坦之兩人的武功一個至陽至剛,一個至陰至毒,卻看不出這兩種奇門武功的由來。此時他見兩人僵立不動,四掌相抵,卻又出現了此冷彼熱的奇異情狀,心頭也不免駭然,段譽自從吞食了「莽牯朱蛤」之後,無心中以「朱蛤神功」吸取了幾個一流高手的內功,本來他所蘊內力之強,當世已無人能與之匹敵。但偏偏又出了一個游坦之,吸取了冰蠶的至陰異毒之後,又得到了那本達摩易筋經,勘破了「著意」兩字,也練得了世所罕見的「冰蠶異功」。而兩人的武功路子又恰好相反,拼起來恰是旗鼓相當,難分軒輊。 這時,兩人四隻手掌緊緊貼在一起。段譽是並無傷人之意,游坦之雖想擊倒對方,卻也不知從何下手。由於兩人功力高絕,手掌既經貼住,體內真力便自然而然地向對方攻擊。內功高深的人,遇到外來的壓力越強,本身自然發出的反抗力量也越強,因之一上來,兩人無形中便各把內力發揮到極致,可以稱得上是武林中前所來有的惡鬥。鳩摩智在旁只站了片刻,自段譽身上冒出來的熱氣幾乎已將他全身罩住,而游坦之身上的霜花也漸漸地轉成為一層薄冰。鳩摩智定下神來,心中暗慶得計,踏前一步,便待向段譽一掌拍出,他這裡才一出手,陡地聽得身後響了一個清越無比的聲音,道:「大師不可!」鳩摩智回頭看去,只見身後站著一男一女,正是慕容復和王玉燕兩人。

鳩摩智道:「有何不可?」慕容復的見識絕不在鳩摩智之下,這時見了游坦之和段譽兩人的情形也是驚奇不己,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他只看出這兩人的內功之高皆是當時罕見,起了愛才之念,出聲制止鳩摩智的偷襲,但對鳩摩智的進一步追問,竟一時答不上來。鳩摩智道:「當年小僧有幸與慕容先生論交,慕容先生道及天下劍法,確信天龍寺的六脈神劍為天下第一劍法,恨未得見,引為平生憾事,小僧當時曾允代取。如今慕容先生雖已仙遊,小僧也不能食言,六脈神劍劍譜雖毀,但這段譽已將劍譜記在心中,成了一本活劍譜,故此小僧要帶他到慕容先生墓前焚化,以踐前言。」

王玉燕驚呼一聲,道:「大師,段公子與在下相交不久,卻是頗為投機。當年這一句戲言,如今不必當真。」鳩摩智眼看段譽僵立不動,正可以手到擒來,如何還肯罷休?「哈哈」一笑,道:「施主以小僧為何等樣人?」一面說,一面又已伸手向段譽的眉頭疾抓而出。王玉燕以手掩面,「啊」地一聲不忍觀看。慕容復飛身而前,喝道:「大師住手!」他身法極快,只一閃便欺到了鳩摩智的身前,中指倏地彈向鳩摩智腰際的「笑腰穴」。正在此際,鳩摩智突然發出了一聲怪叫,一個懸空跟斗向外疾翻了出去。慕容復如此迅疾的一指,竟然點了個空,他隨即縮手,只見鳩摩智翻出了丈許開外,面色慘白,身子竟在微微發抖。

慕容復不知道在那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問道:「大師,怎麼了?」鳩摩智哪裡還講得出話來?他剛才只當段譽和游坦之兩人正在比拼內功,自己一出手,段譽自然無力抵抗,便可以將他抓了起來,卻不知如何,段譽和游坦之兩人俱是把功力發揮到了極致,鳩摩智五指甫觸段譽的肩頭,便覺猶如抓到了一塊火炭,同時對方體內竟有一股極大的吸力將自己的內力吸了過去。鳩摩智大驚之下,連忙縮手,居然還能給他全身而退,他這一身功力與應變機智,也可以算得上是非同小可了。 鳩摩智雖然退得快,但仍不免被段譽的「朱蛤神功」吸去了若干內力。段譽正在和游坦之僵持,驟間得了這股外來的助力,登時將游坦之逼退了半步。游坦之腳步一動,他身上的薄冰便紛紛碎裂,叮叮噹噹的落了一地。他只是略移動了半步,立即又停了下來,冰蠶異功繼續發揮,身上又立即結上了一層新的薄冰,而且越來越厚,漸漸竟厚至寸許,在陽光照射下,晶亮發閃。段譽身上卻是熱氣蒸騰,漸漸如雲如霧,此情此景,蔚為奇觀。 鳩摩智吃了一個大驚,連忙調運真氣,一時顧不得開口說話。慕容復看得呆了,也不再出聲。王玉燕道:「表哥,你可能將他們分開麼?」慕容復聞言,長嘆了一聲,道:「我今日方知武學之道實無止境,只怕當世沒有什麼人能將他們分開的了。」王玉燕急道:「那麼段公子和這丑漢子兩人……」慕容復搖頭道:「他們僵立在此,功力總有衰竭的一天,到那時自然便會分開。」他心頭黯然,並未明說兩人到時必然因內力衰竭而死。然而王玉燕焉有不知之理?這時,她也不免想起段譽對自己的照顧之情,心頭頗覺黯然。

慕容復呆呆地望著段譽和游坦之兩人,突然大聲道:「表妹,這一世,我的武功是不能練到這地步的了。他們這一場拚鬥,日後必在武林中千秋傳頌。在一旁呆看的我,在傳說中將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王玉燕尚未回答,慕容復已「嘿嘿」冷笑道:「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膽小鬼。我拼著被他們的內力震死,也要將他們兩人分了開來,搏個千年留名。」王玉燕大吃一驚,忙叫道:「表哥,不可!」但慕容復雙掌合攏,如童子拜佛,已連人帶掌向前疾拱了過去。王玉燕見識之高猶在慕容復之上,知道表哥一下傾力而赴,即使能將兩人分開,他自己也必然難當一陰一陽兩股極強內力的反震,非立時身死不可。她一時沒了主意,不禁掩面而泣。就在慕容復向前撲出之際,陡然又有兩股勁風分頭疾卷而至,其快無與倫比。只見自東而來的一個身形魁梧的黑衣大漢,黑布蒙面,只露出了兩隻眼睛,自西而來的是一個白衣僧人,面上蒙著一塊白布,也只露出了眼睛。這兩人的來勢,就像是一白一黑的兩道閃光,只一閃已趕過慕容復。兩人手揚處,各自發出了一掌,那掌風竟將慕容復擠得身不由主地向後翻跌而出。 那黑衣大漢和白衫僧人,剛把慕容復震開,立時由分而合,並肩向前撲出。兩人的掌力匯成一道,把游坦之和段譽倏地分開,那兩人的身子卻毫不停留,又迅疾無比地由合而分,一個向東,一個向西,一閃不見。他們兩人是把掌力逼成極窄的一道,恰好在游坦之和段譽兩人相貼的四掌之中穿過,硬生生地把兩人分開,餘力未盡,向前涌去,正好擊在一株合抱粗細的大樹之上,竟像是一柄強大無比、鋒利無比的巨斧,將那一株大樹齊中劈開,轟隆隆地倒在地上。自古以來,將大樹這樣分成兩半而倒了下來,只怕還是第一株。

段譽和游坦之兩人各皆連退三步,游坦之身上的冰層碎裂跌下,段譽身上的霧氣也化為絲絲縷縷而消散。游坦之在向後跌出之際,尚來得及看到那黑衣大漢迅疾無比地向西掠去,心中陡地一怔。當日在聚賢莊上,他躲在照壁之後,眼看群雄傷的傷、死的死,到後來,喬峰業已不支,卻披一個黑衣大漢以長繩救走,因此對那黑衣大漢的印象極深。為時一看,便認出如今似飛掠走的黑衣大漢正是那人。至於那白衣僧人,因為是向東掠去,游坦之並未看到。 鳩摩智和慕容復兩人所站的方向,恰好見到那白衣僧人的背影。鳩摩智的面色本已漸漸復原,但見那背影有異,又不禁神色大變,面上眼中俱是一片惶惑,轉頭嚮慕容復問道:「剛才那位大師——?」慕容復搖頭道:「他身法實在太快,在下愧未看清。」鳩摩智自言自語,道:「這是……嘿嘿,我一定是眼花了,竟將他看作了是我的一位老朋友。」游坦之和段譽分開之後,四面一看,看到了慕容復和王玉燕,仍是不見阿紫,一聲怪叫,道:「阿紫呢?」又待飛身向段譽撲去,但身形剛起,便聽得阿紫的聲音遙遙傳來,道:「王公子,我在這裡!」游坦之聽出她語中全無愁苦之音,本在一鼓作氣地撲出,心中這一喜,真氣立散,登時向前跌了出去,「叭」一聲落在地上。但他既然聽到了阿紫的聲音,那便跌得再重些也是不會覺得疼痛的了,手在地上一按,立時躍起身來,循聲看去。

只見阿紫緩緩向前走來,身上淡紫色的衣衫迎風飄飄,面上帶著十分清柔的笑容。游坦之喜得大聲怪叫,迎著阿紫撲了過去,恰在王玉燕的身邊驚過。王玉燕的美貌,可以說是天下無雙,但在游坦之的心目中卻是視若無睹,在他看來,即使是嫦娥下凡,也比不上他的小阿紫!他奔到了阿紫身前,喘著氣道:「阿紫,你到哪裡去了?你……唉,真急死我了。」阿紫微微仰起了頭,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你急什麼?」游坦之剛才急得五內如焚,這時被阿紫說了一句「你急什麼」,又覺得自已實是杞憂,阿紫當然不會離開自己,又有什麼可以著急之處?他既已見到了阿紫,心中的高興實是難以形容,剛才的一切自然盡皆拋諸腦後了。 阿紫笑嘻嘻地道:「你和人動過手了麼?」游坦之痴痴地望著她,根本沒聽見她在問些什麼。阿紫連問了幾聲,游坦之忽然牛頭不對馬嘴地反問道:「你為何一聲不出,便走了開去?」阿紫抿嘴一笑,道:「我向人打聽你的人品去了。」游坦之大吃一驚,道:「你……什麼……?」阿紫道:「我在林外聽得慕容公子和王姑娘兩人經過,想起你曾說過和慕容公子相識,便出聲叫住,和他談起你來。」游坦之全身如入冰窖,心中暗叫:「完了!完了!」兩隻膝蓋無端相叩,發出了「得得」之聲:阿紫奇道:「咦!你作什麼?」

游坦之未及回答,忽覺有一隻手按在肩頭之上,連忙回過頭去,只見慕容復笑嘻嘻地望著自自已,這一下更是吃驚,不由退後了一步。慕容復笑道:「阿紫,可惜你來遲了一步,你的王公子為了你心中焦急,大顯神功,使我們全都大開眼界。」阿紫喜孜孜地道:「慕容公子,你太會客氣了。」慕容復道:「絕不是客氣。他武功之高確是驚世駭俗!」阿紫聽說,笑得更是歡暢。游坦之則呆在當地,心內惶恐,不知該怎樣才好。慕容復說完這幾句話,身形已輕輕飄開,道:「我還有些事。咱們後會有期!」人隨聲去,轉眼便已走遠。游坦之呆了半晌,方道:「阿紫,你向他問起我的時候,他怎麼說?」阿紫道:「他起先發愣,像是一時想不起來,後來王姑娘在一旁提醒,他才說你和他十分相像,有人曾以為你們是兄弟呢!」游坦之呆了半響,心中對慕容復和王玉燕感激莫名。他知道那是兩人看到阿紫雙目已盲,在提起自己的時候又是如此深情,兩人為了不使她難過,才替自己圓謊,實不啻救了自己一命。好一會,他才回過頭去,只見段譽早已不在了,鳩摩智恰好展動身形向林外掠去。游坦之連忙叫道:「大師!大師!」鳩摩智頭也不回,身形如風,飄飄出林。 游坦之急道:「大師,大師,今夜子時,你又會再來找我麼?」鳩摩智揚聲道:「你善果不竟,和我更有什麼緣份?」游坦之更是焦急,說道:「你答應日後收我為徒,難道……難道……」話一出口,便想起阿紫在旁,這句話泄漏了機關,不由得頭上出了一身冷汗,忙想出言挽回,但又怕得罪了鳩摩智,只是道:「你……你……我……我……」鳩摩智其時身子已在里許之外,聲音悠悠傳來:「你若遵我之言,設法誅殺惡人段譽,將來師徒之望,還是有的。」游坦之心頭一喜,大聲應道:「是,是!大師,你可別忘了。」他說了這句話,空林寂寂,更無回音。良久,良久,只聽阿紫說道:「王公子,你武功已是天下的頂兒尖兒,連丁春秋也給你打得望風披靡,何以對這大輪明王尊祟如此?那不是貶低了你自己的身份麼?」游坦之聽她語氣之中,隱隱有一陣冷意,既是失望,又是不滿,顯然更大有懷疑之心,忙道:「這個……你有所不知,我……我假意要拜他為師,乃是另有……另有深意。」阿紫笑道:「啊,原來如此,你說要拜他為師,卻是假的。」游坦之道:「是啊,當然是假的,想我王星天乃極樂派……極樂派一派掌門之尊,豈能再拜旁人為師?這拜師之言,自然是假的了,說到真實武功,這鳩摩智……這鳩摩智……」他本想說「這鳩摩智未必就是我的對手」,但他是個老實人,心中對鳩摩智十分佩服,雖在背後,卻也不願自尊自大,詆毀於他。阿紫「嘻」的一笑,道:「王公子,想那慕容公子是何等樣的人物,對你也如此推崇,鳩摩智自然不會是你對手。你假意說要拜他為師,到底是何用意?」游坦之資質平庸,絕不是個聰明伶俐之人,撒謊的急智,那是全然沒有的,聽阿紫這麼問他,只得道:「這個……這個……嗯……嗯……」阿紫嘟起了小嘴,道:「你不願跟我說,那也罷了,我原是不配與聞這種武林中的重大機密。」游坦之一見阿紫生氣,登時惶急無已,道:「這也不是什麼重大機密,你既要知道,我自可說與你知……」他腦海中念頭急轉,只盼轉出一個好主意來,但想來想去,總是沒一種說法能天衣無縫的自圓其說。阿紫見他囁嚅不言,只道他終是不肯向自己吐露,她向來生性驕縱,現在眼睛雖然瞎了,但數日之間,性情如何便能改變?她心頭一怒,摔脫了游坦之的手,拔步便向前奔去。游坦之道:「阿紫,阿紫,你別生氣,我這就跟你說。」阿紫嗔道:「好希罕麼?我可不愛聽了!」一言未畢,突然腳下一拌,「啊喲」一聲,向前摔了下去。她雙目雖盲,武功不失,右手在地下一按,便即輕輕躍起。游坦之叫道:「阿紫,你摔著了麼?」阿紫道:「摔死了這倒好,免得受你欺侮。」游坦之心道:「我幾時欺侮你來了?」但以往他和阿紫相處,受盡她的欺凌折辱,今日她居然口出怨言,責備自己欺侮於她,情勢全然顛倒了過來,不由得大生受寵若驚之感。

阿紫站穩身子,俯腰伸手,去摸跘跌自己之物,一摸之下,原來是一株大樹的樹幹,橫臥在地,卻是被剖成了兩半,切口處光滑異常,絕非以大鋸所鋸,倒如是一柄大斧自上而下,一斧削成,但天下決無此大斧,就算有此大斧,也決無這般巨人,能持此大斧,將一株七八丈高的大樹一斧劈戍兩半。阿紫微一沉吟,已知其理,顫聲道:「王公子,適才你與人比拼武功,將這株大樹劈成了兩半麼?」游坦之素來謙抑,決不願自吹自擂,蓋他自知凡庸,原無可以吹噓之處,但在阿紫面前,只怕她發覺自己便是那個不值半文的鐵丑,只要自己真面目一顯露,那麼阿紫立時便會拂袖而去,是以任何提高自己身份和武功的機會,他總是不加放過。 可是適才那黑衣漢子和白衣僧人於驚鴻一瞥之際,不但將游坦之和段譽膠著難分的僵局訴開,而且餘力不衰,更將這株大樹劈而為二,其勢直如雷轟電掣一般,豈是人力所能?游坦之雖欲在阿紫跟前逞能,亦覺不便厚顏承認有此大能,當下期期艾艾的道:「這個……這個……那倒不是……」阿紫微笑道:「王公子,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有一件事不對。」游坦之忙道:「什……什麼不對?」阿紫道:「你謙抑不過,明明是武功蓋世,卻總是不肯承認。雖然說真人不露相,世間高手,往往不願示人以底細,可是你對我……對我……難道也以常人相待麼?」游坦之一顆心突突亂跳,澀聲道:「對於你,那自是全然不同。你要我怎樣,我便怎樣,阿紫,自從我見你面以來,那就是這樣的了。」阿紫輕輕嘆了口氣,道:「可惜我卻沒見過你的面。今生今世,我是再也見你不到的了。」霎時間神色黯然,但過得片到,便即輕輕一笑,說道:「那慕容公子言道:旁人說你相貌和他甚為相似,但他自愧不如,不敢和你比美。你人品俊雅,武功高強,我……我只是個瞎了眼的姑娘,又有什麼好,卻值得你待我這樣?」

游坦之心下感激,突然間跪倒在地,顫聲道:「姑娘,姑娘,你再也休說這等話,我游……我王星天這輩子只盼朝夕得和姑娘相見,便是為你做牛做馬,也是心甘情願。」阿紫沒見到他跪倒,但從他語聲之中,聽得出他心情甚是激動,當下十分歡喜,道:「王公子,你待我這麼好,也可算得是你我有緣,我也盼和你長相廝守,永不分開。只是……只是,到得將來,你未必仍是和今日一般的對我。」游坦之大聲道:「老天在上,我他日若對阿紫姑娘有半分差池,老天爺罰我一輩子受苦受難,永遠沒眼前道般快活日子。」阿紫嘻嘻一笑,道:「眼前你很快活麼?」游坦之站起身來,大叫道:「快活之至,我現下過的是神仙也不如的日子。」阿紫抬頭向天,沉吟半晌,忽道:「王公子,你騙那大輪明王,假意說要拜他為師,到底如何?是否他的武功中也有些可取之處,你要將他先騙了到手,然後取他性命?嗯,很好,我猜定是如此。只不過那鳩摩智十分狡猾,卻不容易令地上鈎。」游坦之心頭暗驚,尋思:「怎麼她所想的儘是些歹毒主意?」但阿紫這番話,倒是自行給他解了圍,他本來苦苦思索,撒不成一個好謊,這一來,就不必設法撒謊了,當即唯唯否否,順水推舟的應了幾句。阿紫道:「王公子,想那鳩摩智見多識廣,你武功淵深,他不會不知,決不肯坦誠將自己的拿手功夫告知於你。你要騙他武功,只有一個法子。」游坦之道:「那是什麼法子?」阿紫道:「你和他相約,相互傳授自己的看家本領,只有觀摩切磋,雙方有益,他才肯將自己的巧妙手段施展出來。你也必須將自己的真實功夫教他,決計不可藏私。鳩摩智眼光厲害,你若有半分藏私,他不會不知。」游坦之道:「我……我將自己的真實功夫教他?」心道:「我有什麼真實功夫可以教人?別說教鳩摩智這種高僧,便尋常武師我也教他不得。」阿紫微笑道:「是啊,你務須將真實功夫教他,否則換不到對方的真實功夫,可是你須得留下最後一兩招最緊要的功夫遲遲不教,那麼他就不會先下手為強的殺你。」游坦之吃了一驚,道:「什麼?先下手為強的殺我?」阿紫微笑道:「不錯,他不先下手為強,你就得先下手為強。王公子,我料他是一般的心意,但你不可貪圖盡善盡美,只須學到了他拿手本領的九成,最後一成,不學也罷。你先動手,自然是一舉手便斃了他。功夫學不周全,有一點兒美中不足,那也無妨,總勝於給他殺了,是不是?」

游坦之只覺得背脊上一陣陣的寒冷,他早知阿紫性情殘忍,但求自己高興,從不理會旁人死活,自己在她手下,吃過的苦頭原已不少,但沒料到她竟會如此處心積慮的算計旁人,那已不是少年人驕縱任性,而是心腸歹毒了。但游坦之對她一片痴心,心道:「她是處處在為我著想,倘若我不先下手為強打死鳩摩智,那鳩摩智就會先下手為強的打死我。」可是要他真的存心去殺人,尤其是去殺這個他心中大為欽服的「神僧」,終究是十分不願。本來他盼望鳩摩智快快回來,這時卻只盼不再見他的面。阿紫聽不到他的回答,問道:「怎麼?我的話不對麼?」游坦之忙道:「不,不!你說得很對。我只是在想,如那鳩摩智來和我切磋武功,我該當以哪一門功夫和他交換。」阿紫尋思:「這王公子此刻對我死心塌地,似是一片真心,可是誰能保得他永遠如此。倘若日後他忽起歹意,舍我而去,我雙目已盲,如何還能在世間生存?但若我習得他的蓋世神功,以耳代目,再正了星宿派掌門人之位,命眾弟子前呼後擁,那時候他再對我不起,我設法殺了他,也就沒什麼可惜了。眼前第一要義,倒是要修習他的神功。我明言要他傳功,他不一定傾囊相授,還是騙他一騙的為妙。」便道:「王公子,我眼睛雖然盲了,心思倒還清楚,是不是?」

游坦之道:「當然,你的心思此我清楚得多,腦子機敏得多。」阿紫微笑道:「那是不見得,不過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咱倆一齊合計合計,或者想得更是周全。」游坦之道:「當然如此,姑娘,你有什麼話要囑咐於我,儘管說出來好了,我自是無有不聽從。」阿紫道:「我想那鳩摩智奸詐狡猾,你這人卻是忠厚老實,和他交起手來,只怕要吃他的大虧。這樣吧,你將你的各種功夫,由淺入深,一樣樣的演給我瞧瞧,我幫你參詳參詳,哪一種可以教他,哪一種只能若隱若現,又有哪一種卻半分也不能泄漏。」游坦之大急,心道:「啊喲,她是瞧破我身無半點武功,那是來揭破我的行藏了,那便如何是好?」阿紫聽他半晌不答,她是聰明過了份,又瞧不見他臉上的神色,只道他不願顯露自己的武功,尋思:「這王星天武功蓋世,又是一派掌門,自不是蠢笨之輩,不會輕易墮入我的彀中,看來他是不肯將武功在我面前顯示了。」她心中一急,淚水涔涔而下。游坦之驚道:「姑娘,姑娘,你怎麼了?」 阿紫道:「你快快走吧,從此別來理我,再也不用見我的面。」游坦之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忙道:「正說得好端端地,姑娘何以忽出此言?」阿紫聽他語聲發顫,心中暗喜,尋思:「原來此人對我當真甚是顛倒。要騙他是十分不易,不如索性明求,多半他能答應。」便道:「我想過,不到十天半月,你便會舍我而去,與其將來傷心難過,還不如今日及早分手的為妙。」游坦之又是歡喜,又是焦急道:「我說過一輩子不離開姑娘,誓也罰過,咒也睹過了,姑娘怎地還是不信?」阿紫搖頭道:「我便是不信。」游坦之道:「除非我把這顆心剜出來給姑娘看了,姑娘才肯相信。」阿紫哭道:「你,你……你是欺我眼睛瞧不見,故意說這種話來譏刺我,來氣我。」游坦之只急得滿頭大汗,突然間跪倒在地,想伸手去抱阿紫的腿,但雙手離她裙子約有半尺,心中忽起懼意,縮回了手,道:「姑娘,我若有此意,天地不容。」阿紫聽得他跪倒在地,心中更喜,淚水卻流得更多了,哽咽道:「你除非依了我一件事,我這才相信。」游坦之道:「別說一件事,便是千件萬件,我也依得。到底是什麼事,姑娘快快明示。」阿紫道:「你是一定不肯的,我說了也是白饒,只惹得你反來笑話於我。」 阿紫以退為進,越是不肯說,游坦之越是求得熱切,到得後來,阿紫終於說道:「倘若你當真對我是一片誠心,那便將你的蓋世神功,傳我一成半成,日後你便離我而去,我也得有一些防身之技。」要是游坦之真有什麼蓋世神功,阿紫只須這麼一說,他立時便答應了。就算沒有「蓋世神功」,只要有一點兒什麼獨特的武功本領,那也是千肯萬肯的傾囊相授,可是他實在半點功夫也沒有,此之阿紫現有的武功,實在是差得太遠,可教他如何答應得下來?

阿紫聽他躊躇不答,心下甚是焦急,暗道:「乘著眼下他對我甚好,說什麼也要他答應。」當下嘆了口氣,道:「王公子,我要你傳授神功,原是不情之請,你難以允可,我也不來怪你,咱們這就分手了罷。」游坦之急道:「不!不!我答應你,答應傳授你蓋世神功。」阿紫大喜,臉上卻仍是不動聲色,道:「我勉強於你,你就算傳授,那也是心中大的不願意,那又何苦來呢?倒還是好聚好散,從此不再見面的好。」游坦之惶急之下,心中只有一個主意:「說什麼也不能讓她離我而去,好在傳授武功,非一朝一夕之事,我先穩住她再說。」心念亂轉之下,想起當年在聚賢莊中,父親要一位武林名宿指點自己幾招入門的功夫,那名宿便要自己演習幾招,以便得知自己武功上的造詣。游坦之資質平庸,這自知之明倒是有的,情知一出手便丟父親和伯父的臉,說什麼也不肯顯露,那武林名宿甚是不悅,也就沒加指點。

這時候他想起此事,便道:「姑娘,你要習我的神功,咱們先得找個清靜幽僻的所在,以便沒外人打擾。你再將在星宿派中習得的各種武功,自淺至深,一一演給我看了,我方能量才而授,以蓋世……蓋世神功傳你。」阿紫喜道:「是啊,原是該當如此,只不過咱們也不能到太偏僻的所在去。最好你一面傳功,一面找尋丐幫的總舵所在,將丐幫幫主之位奪了過來,去還給遼國南京我的姊夫,我姊夫多半不肯要,那便由我來當。那時候我既是星宿派的掌門,又是丐幫幫主,與你極樂派掌門人並肩天下而馳名,叫什麼少林派、姑蘇慕容氏個個望風披靡。豈不是好?」她越說越是高興,臉上眉飛色舞,雖是盲了雙眼,仍是神采飛揚,風姿嫣然,叫游坦之瞧著一顆心怦怦而跳。

游坦之待她說得稍停,才道:「要奪得丐幫幫主之位,原是不費吹灰之力,只不過由我代你去奪,只恐丐幫人眾心下不服,最好是等我傳授了你蓋世神功之後,由你憑自己的本領去奪來,最多我在旁給你掠陣照料,那才妙呢。」阿紫大喜,道:「好,好!王公子,我性急得很,咱們也不用再找什麼僻靜的所在了,這裡就沒旁人前來打擾,我先將星宿派最粗淺的功夫演給你看,便請你傳授蓋世神功。嗯,這入門口訣是這樣。」說著便將星宿老怪最初教她的口訣說了出來,又演了幾式坐功。 游坦之尋思:「星宿老仙本來收了我做弟子,但為了阿紫,師徒成仇,非但沒傳我半點功夫,中間倒生出老大的岔子來。我在阿紫面前冒充蓋世高人,其實半點本事也沒有,眼前要使她不起疑心,只有跟她東拉西扯的敷衍胡混,硬說她星宿派的武功不成,除此之外,更無別法。」當下說道:「姑娘,姑娘,我瞧你所學的功夫,已走入了歧路,不過星宿派的武功倒也不是泛泛,我須得先行研討一番,徹底明白了其中錯之所在,方能指點你走上正途。」阿紫喜道:「是啊!我師父……不,不……丁春秋那個老怪,素來不喜收錄學過武功之人為徒,他說學過武功之人改學本門功夫,比之從來沒學過任何功夫的人由頭初學,那是要難上十倍。王公子,你授我蓋世神功,那是要多費你許多心血了。」[2]

創作背景

《天龍八部》從1963年開始創作,歷時4年完成(部分內容曾由倪匡代筆撰寫)。故事背景設定在宋哲宗時期。金庸在《天龍八部》書前「釋名」部分中說:「本書故事發生於北宋哲宗元祐、紹聖年間,公元1094年前後。」書中對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進行了杜撰和改造。在創作《天龍八部》時,金庸對民族矛盾及民族國家之間的衝突,有了新的思想認識和新的處理方式,即不再局限於狹隘的「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而是升華至中華民族的整體利益的考慮,更多的傾向於和平主義和民族的和睦與團結,從而超越了狹隘的民族矛盾,對戰爭與和平有了嶄新的思考。

作者簡介

金庸,男,生於中國 浙江省 海寧縣 袁花鎮。1929年5月入讀家鄉海寧縣袁花鎮小學,先就讀於浙江省嘉興市第一中學(嘉興一中),為寫諷刺訓導主任的文章被開除,轉學去了衢州。1942年自浙江省衢州中學畢業,1944年考入中央政治大學外交系,1946年赴上海東吳法學院修習國際法課程。 1948年,畢業於上海東吳大學法學院,並被調往《大公報》香港分社  。1952年調入《新晚報》編輯副刊,並寫出《絕代佳人》《蘭花花》等電影劇本。 自1955年的《書劍恩仇錄》開始至1972年的《鹿鼎記》正式封筆,他共創作了十五部長、中、短篇小說。其作品內容豐富,情節跌宕起伏,有豪俠氣概,有兒女柔腸,有奇招異法,凡此種種,引人入勝。曾被多次拍攝、製作成影視作品、電腦遊戲,對當代青年的影響極其廣泛。他也曾以林歡作筆名,為長城電影公司編寫劇本,更曾合作導演過兩部電影,也曾以姚馥蘭為筆名撰寫電影評論。

早年在香港 《大公報》、《新晚報》和長城電影公司任職。後創辦香港《明報》、新加坡《新明日報》和馬來西亞《新明日報》等,形成《明報》集團公司。查良鏞先生五十年代中期起應報社之約,開始寫作連載性的武俠小說。到七十年代初寫完《鹿鼎記》而封筆,共完成了十五部。他曾用其中十四部書名的第一個字串在一起,編成「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的對聯。

他的小說既繼承了傳統白話小說的語言風格,又對舊式武俠小說從思想內容到藝術手法作了全面的革新。這些作品以古代生活為題材,卻體現出現代精神,同時富有深厚的文化內涵,因而贏得億萬讀者的喜愛,達到雅俗共賞的境界。金庸不僅是傑出的小說大師,同時又是一位出色的社評家。他寫有近兩萬篇社評、短評,切中時弊,筆鋒雄健犀利,產生了很大影響,曾被人讚譽為「亞洲第一社評家」。當代武俠小說作家、新聞學家、企業家、政治評論家、社會活動家,被譽為「香港四大才子」之一,與古龍、梁羽生、溫瑞安並稱為中國武俠小說四大宗師

1985年起,歷任香港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起草委員會委員、政治體制小組負責人之一,基本法諮詢委員會執行委員會委員,以及香港特別行政區籌備委員會委員。1994年,受聘北京大學名譽教授   。2000年,獲得大紫荊勳章。2007年,出任香港中文大學文學院榮譽教授   。2009年9月,被聘為中國作協第七屆全國委員會名譽副主席  ;同年榮獲2008影響世界華人終身成就獎  。2010年,獲得劍橋大學哲學博士學位  。2018年10月30日,在中國香港逝世,享年94歲。 [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