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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潮州柑園地(歐陽杏蓬)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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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潮州柑園地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在潮州柑園地》中國當代作家歐陽杏蓬的散文。

作品欣賞

在潮州柑園地

挖好排洪溝,老闆驗收後,我和鄧剛回到廠房裡,新的任務是挖掉一個高爐。鄧剛老婆來了,他一有空閒時間,就去車間幫老婆做事,不再陪我發呆,一起抽煙,用貴州話講他的過去——他在老家農村開拖拉機,這是一個很吃香的行當,我也理解了他的漂亮老婆為何選擇他了。我甚至想,他的老婆和他離婚,還能嫁個比他好看的男人。燒馬賽克的高爐結構簡單,用鋼釺撬掉耐火磚,拖拉機進來拉走就完事。拖拉機來了,鄧剛茫然着臉盯着拖拉機駕駛座位發一下懵,然後才跟我配合,把耐火磚抬上車。我想,他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挖掉一個高爐之後,老闆沒有食言,燒另一個高爐開工。

其時,鄧剛已經把老家的七大姑八大舅二老表連帶剛滿十七歲的外甥崽都叫了過來。

鄧剛以為打工能發財。我們都這麼認為。

鄧剛帶着八大舅二老表燒高爐,我帶着他的外甥崽在臨時搭建的配料車間拌料。滑石粉、碳酸氫鈉、碎玻璃、馬賽克廢品,不等分,幾種材料和顏料混合,倒進高爐,熔成漿,用鋼勺子舀出來,放進成型機擠壓,一版一版的馬賽克就出來了。

高爐燒焦煤,鼓風機送風,爐內通紅,火苗子從縫隙里竄出來,一刻不熄。離高爐兩米遠,皮膚都能感受到熱力,像火苗子巴在身上。我理解了鄧剛的頭髮黃,還支棱的原因所在了。鄧剛老婆給他戴了草帽,脖頸上圍了濕巾,出一爐料,臉、脖子、胸膛的皮膚,都被高溫熱得緋紅。

鄧剛是喜悅的,不是因為老婆在身邊,而是燒高爐的師傅和老闆沒談攏工錢,老闆把鄧剛提為了師傅,美其名曰「班長」。而這個長,指揮的卻是自己的八大舅、二表哥。

我要瘋了。

挖排洪溝多好,日出做,日落收,無趣卻簡單。在拌料車間,我和一個小孩——剛初中畢業的鄧剛的外甥崽,他年小,分不成兩個班,我們通常干到十點半,才能把夜班的料配好。一個人一把鐵鍬,戴着口罩,把滑石粉、碳酸氫鈉、碎玻璃、馬賽克廢品和顏料倒在水泥地板上,揮着鐵鍬,反覆地拌來拌去,周而復始,口罩換了一副又一副,勞保手套換了一副又一副,幹了半個月,耐不住了,對老闆加在我頭上的「技術員」的職銜沒了絲毫興趣。我甚至認為這不應該是我要乾的活,是歐陽杏蓬乾的活。歐陽杏蓬也不願意干,心裡像安了一包炸藥。我便找老闆,說去郵局寄信,請了一個下午的假。

這是我離家後第一次說謊。說謊的感覺不好,總怕人識破。但說謊確實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在自己需要喘息的時候,是信得過的一個選擇。

九月上旬,出了工廠大門,陽光燦爛,風撲在臉上清涼涼的。

秋天的潮汕大地一片柔媚的綠色,然而,坡下面的雙風工業區的白色建築卻仍然十分陌生。

那是充滿誘惑力的怪物。

我要去寄信,我知道,我得沿着馬路,朝着和平郵局走,路上最好能碰到工友,他們回去說在去郵局的路上碰到我了,我這個謊便圓了。

馬路上其實很荒涼,沒有車,沒有行人,在陽光下像一條沾染了灰塵的黃布片。

大北山在陽光里沉悶,我覺得像我凝固了的面容,施展不開。

馬路邊,一叢一叢的蒿草對着秋風點頭哈腰迎來送往,一刻也不得停歇。

回頭,我只能看到廠里矗在半空的煙囪。煙囪並沒有濃煙,淡煙也沒有,但在陽光里,能看出它在散發着藍色熱氣,那種蒸騰,是力量的宣誓,也是力窮的掙扎。

坡下面,沿着北山,是一片無際的潮州柑橘園地。

潮州柑是潮汕地區的著名水果,有「柑桔皇后的美譽」,本地人用香蕉蘋果和它一起供「老爺」——關公、財神或者大峰祖師牌位。明代郭青螺《潮中雜記》中提及:「潮果以柑為第一品,味甘而淡香,肉肥而少核,皮厚而味美,有二種,皮厚者尤為佳。」不過,一般在九——十一月秋梢老熟,現在九月初,還不到潮州柑採收的時候。

沿着斜坡的蒿草叢弓着身子踉蹌下去,過一塊種着紅苕藤蔓旺盛的土地,就到了潮州柑園地邊。紅苕梗子小指頭粗細,龍頭朝天,迎風搖曳。其間雜草倒安靜了許多,或者紅苕龍頭擋住了風吧?

潮州柑子樹差不多大小,高度也差不多。這是人工維護出來的成果。枝頭的潮州柑,茶杯大、嬰兒拳頭大,綴在枝條下面,秋風搖着,個個都還沒睡醒的樣子。

我在田埂上的蒿草堆里找了一塊有石頭的地方坐下來,抬頭,就看見了工廠高聳的煙囪。雙鳳工業區工廠的柴油發電機「轟通轟通」聲聲入耳。高樓里的電燈光白燦燦的,被陽光封閉在窗口裡。天空里有被風撕扯破爛的流雲,像是風帆給大海的裝飾。田埂上蒿草稀疏,但每一根草都高到大腿根。風吹過柑桔林,呼呼地,混沌不清,風掠過身邊的草葉,淅淅索索的,倒清晰得很,像一支蒼涼撩人的曲子。

未來無人可以投奔

身後無人可以依靠。

我坐在石頭上,看着天,吹着風,感受到了秋來大地清涼和人在他鄉的況味。

我什麼都沒有想,腦袋裡空空,空得像這空曠的高天。

我甚至盯着對面枝頭的一顆柑橘看,或者它也在看着我。一根枝條,一顆孤獨的柑桔,桔皮上,有一塊火燙過似的焦痕。它在風裡點頭、搖頭、輕晃,這不是它的本意,是風的意思?還是枝條的無奈?亦或枝條喜歡這樣,它也喜歡這樣,跟風嬉戲,它才能找到它的存在?

它在問候我,還是問候歐陽杏蓬?

我既不是我,也不是歐陽杏蓬,只是一個工廠流水線上的一環。

我為發現我是什麼而感到有點悲涼,好在這風夠大,把臉上的表情按他要的樣子撫順了。

我看了看太陽,銀色的太陽

太陽落山,我的謊言就結束。

我只有一個我,我沒有故鄉了。

或者,這是另一個謊言。

這讓我無路可退。

這讓我安靜下來,沒有了出門時的狂躁和憤怒。

天空下面,我只是柑桔園地邊一個可有可無的小黑點。熱量、夢幻、遠方,快樂、悲傷、噩夢,都消失了。我想,從此以後,我得忘了我,忘了我叫歐陽杏蓬,像鄧剛、或者像鄧剛的外甥崽,像鄧剛的老婆,總而言之,是一個被他鄉裝在生活籠子裡的人了。 [1]

作者簡介

歐陽杏蓬,湖南人,現居廣州,經商,散文領域自由寫作者。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