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馬立堉)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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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良》是中國當代作家馬立堉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善良
小時候，每逢爺爺抓住一隻撲騰翅膀拚命掙扎的老公雞，然後握着菜刀柄，毫不留情，乾淨利落地將雞的脖子割裂開，任由鮮紅的血液滴答滴答地流入放在青磚地面上的碗裡。而他懷裡的雞，由一開始的撲閃翅膀乞求放過我隨着失血過多逐漸變為輕微的抽搐，之後那黯然失色的眼睛無聲地宣告它生命的終結。記得第一次看到這一殘忍又悲傷的過程，我實在難受了一整天。那時我心裡確實有想推開爺爺龐大的身軀，從其虎口處救雞一命的衝動。但爺爺感受到我推開他的架勢，冷不丁地說了一句：「你還想不想吃雞肉了？」我當場一愣，腦子轉了好幾圈，愣是呆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雞逐漸失去生氣……
你說，我這是善良嗎？
小學時候，我在班裡學習確實不好，愛鬧又愛玩，並經常受班裡同學的捉弄，欺負。有一次，我的同桌用小刀把我衣服劃爛了好幾個口子。我當場發飆，那衣服是我媽媽從西藏郵回來的， 我非常喜歡，珍愛。可沒想到我的同桌玩得竟然如此過分，居然用刀子劃破我的衣服，我焉能不氣！想着我握緊拳頭，將它揮起欲要打在他身上。可就這節骨眼上，我的腦子又轉了幾圈，莫名想起曾在爺爺懷裡撲騰翅膀乞求放過我的那隻雞，又想着如果我這一拳頭下去，會不會打傷他，會不會破壞我與班裡同學和諧相處的氣氛，想着心裡不由一軟，縱有千般不甘卻還是緩緩放下了拳頭；遠離他，獨自一人在角落裡摩挲着衣服上被劃破的口子，想着回去該怎麼和爺爺奶奶解釋……
你說，我這是善良嗎？
初中時候，我已隨爸爸媽媽來城裡生活。可能由於小學時候的遭遇，也可能是與家裡人從未進行過心靈上的互動，入校後的我性格孤僻，內向，看誰都是如臨大敵的警覺，乃至於表現出「橫眉冷對千夫指」的孤傲。我只想埋頭讀書學習，寫日記，其他的都不管我事，愛咋滴咋滴。可即使這樣，仍然避免不了我被人欺負的命運。呵，想來我上輩子是天煞孤星罷，轉來這一世替他贖罪了。初一的時候一個男生捉弄我不止一兩次了，我終於忍無可忍，下課後突然給了他一拳。他當場愣住了，驚訝的眼裡流露出恐懼的余色，旋即他反應過來，捂着臉提高嗓門高聲叫嚷：「馬立堉你給我等着！今天晚上吃完飯有種廁所見！啊——有種廁所見！」當時我熱血直衝腦門，以為他在虛張聲勢，便滿口接受他的「挑戰書」：「去就去，誰怕誰！」
這時整個班裡的氣氛變得熱鬧又詭異，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討論着什麼。我聽力不好，也就沒在意，開始一個人腦補起如何把他打趴在地看他求饒的可憐模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的心情也開始緊張起來，同時也在想，如果打傷了他，需要什麼醫藥費，我可沒錢付，我也不能連累父母。想着我覺得下手別太死，輕點教訓他一頓就好。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身邊親人總說我力氣大，哪怕我自己覺得我已經很輕地拍一下，然在別人的感受下，卻是感到有點痛麻。你以為我天生神力嗎？NO，那是我神經問題，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罷了。然而這點毛病隨着日後的不斷鍛煉有所改善，當然這是後話。
我雄赳赳，氣昂昂地在眾人的簇擁下，以「前腳邁出大門，後腳便不準備邁進大門」的革命者姿態走進廁所。起初我以為那些跟在我身後起鬨的同學，估計也是來幫我的，就算不是幫我，也是來為我打氣喝彩的。我們沿着臭烘烘的茅坑與尿池之間的小道上，大搖大擺地走向廁所盡頭。透過繚繞於空中的煙霧，猛然看見那個向我下「挑戰書」的男子正得意洋洋地站在比我們高一頭，壯一圈的高年級人群中間。
看他那架勢，似乎在不知煙味與臭味為何物的廁所里等我很久了。我見狀，內心直呼不妙，難怪他以低我一個頭的瘦小身軀向我下戰書，原來他的後台如此之硬。
當此之時，儘管我表面上不動聲色，強行作出巋然不動的英雄好漢模樣，但內心早已是熱鍋上的螞蟻——慌的很。這時其中一個高年級人（請容我這麼叫他，他們不配為學生）嘴上叼着燃燒的煙向我走來，臉上始終掛着壞笑：「是你打他的嗎？」
「是，是我打的」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企圖用眼裡上躥下跳的殺氣能夠鎮住他，讓他感覺我並不好惹，從而不敢胡來，做出非理性的事。比如用燃燒的煙頭戳我的臉，或者一頓拳打腳踢後把我扔進茅坑裡自生自滅……但後來事實證明我的可怕的想法完全是自己想象出來的。
只見他抽完煙後，舉起右手，啪的一聲打在我的左臉上，火辣辣的疼。但我還是不服氣的看着他，同時也看向站在他身後得意洋洋地看着我的那個同學。而我身後看戲的一群同學，並未有任何舉動，臉上只是掛着冷漠的笑。
奇怪，我明明想把他打我的一巴掌還給他，可我的手此刻卻像綁上數百磅的鐵塊，怎麼也抬不起來，心裡依然沒有停止慌的擾亂。
「啪——」的一聲，又一個耳光閃在我的右臉上，還是火辣辣的疼。
此刻，他或許感覺到我眼裡的所謂殺氣已經黯然下去，便不再重蹈上一次的覆轍。輕蔑地看了我一眼，便帶着一群人連同我身後的同學以「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架勢走出了廁所。
這時，似乎是為了慶祝他們挑戰之勝利，上晚自習的悠揚歌聲突然響了起來。
廁所里空蕩蕩的，只剩下我一人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我強忍着在眼裡打轉的淚花，不讓該死的它流下來。心裡想着，總有一天，這一巴掌我要還回來不可，大不了，我寫文章罵你，批鬥你！就這樣，我擦乾眼角的淚痕，拍了拍臉，擠出笑容，以「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姿態走了出去，然後奔跑着沖向教室。
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依然如往常繼續做該做的事。
你說，我這是……善良嗎？
轉眼很多年過去了，這事我從沒有告訴任何人，當然包括我的家人。我現在將這事披露出來，已然不是出於當年那個類似阿Q受了趙四爺的欺凌後想着如何強姦他太太出一口惡氣式的自欺欺人的心理活動，而是借這一段校園暴力一事，以便開啟下文對於善良的詮釋，如果能與世人以反思、警示作用會更好，總之不要讓過去糟糕的歷史重蹈覆轍。
首先我再鄭重地問一遍：「你說，這是善良嗎？」
不論你怎麼回答，什麼看法，總之我的回答是：「是善良。但，是小善。」
是的，善良於我而言，分為小善和大善。
小善即是除了天生的惻隱之心，看到弱小者便會產生同情心理，還有那些為了保全自己或家人人身安危和利益而做出的退讓、妥協之事。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便是如此道理。或許會有人說，那個我在廁所被打一事實屬窩囊，懦弱，已不能以所謂善良來解釋了。誠然，對此我也必須承認那時我着實沒有勇氣還手。但回想起來，那時他們人多勢眾，而我孤身一人，雙拳難敵四手，如果我打出了那一拳，出了一口惡氣，不但討不到一絲好處，反而落了個被眾毆的慘劇，如此，我怎麼向父母交代，怎麼能以好的狀態去用心學習呢？
當然，凡事都有兩面性，因為過於保護自己，乃至於自私自利之境地，所以在成長的路上也就失去了不少東西，這一點教訓，我至今仍然銘記着。
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該用拳頭說話的還是用拳頭說話吧。
其次，小小的善良很容易隨着立場、境地的變化而變質。比如歷史上的暴君，獨裁者，統治階級除了極力表現出自己「善良」的形象，還要想方設法譬如以「正義也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這番荒謬絕倫來蠱惑治下的民眾多選擇「善良」，顯然是不想讓受其壓迫剝削的民眾團結一致站起來反抗，捍衛自己的人身權益；一個錢財萬貫的資本家選擇善良，多是出於「得民心者得天下」古訓，為了保護自己的財產或名譽而選擇善良；一個不知世間險惡，嬌生慣養的年輕人，口中所謂的善良，多是在有人為其負重前行的境況下說出的不諳世事不分善惡的傻白甜式話語，這樣的善良，是會害了自己的，弄不好反而害了別人。
譬如，我曾向和一起學習理財的同學推薦股票投資，結果因為我的天真無知，一時貪念導致我和她虧了800元。之後每每想起這事，想起我們由無話不談的好友變為微信上擺設的好友名分，實在懊悔萬分，也想不出該用什麼話來挽回曾經無話不談的美好局面。也許只有把她那失去的800元還給她就好了。
顯然，善良一旦套上政治的枷鎖，或者鎖進無知的囚牢，是不能稱之為善良或不能以善良衡量是也。
真正的善良，即大善，是看不見，摸不着的，需要用心感受的力量，而這股力量，也絕非出於燁燁光華之地，而是最見於黑暗陰冷的溝壑之中。想象一下，一個從刀光劍影中走出來的人，幾乎少有光明溫情的馨潤，閱盡千帆後，他還是選擇了善良，他還是那個他，還是願意幫助弱者，不斷強大自己的過程中為救世濟困做積極努力。
你若問他為什麼過盡了刀頭舔血，自身難保的日子，卻還有閒心照顧別人，這不是反人性嗎？
我想他也許會說：「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或者喊出一句：「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慷慨激昂的話。
當然我舉的這個例子所包含的信息量有點大，有很多值得商榷的地方，這裡就不再細說了。
真正的善良是潤物細無聲，無私奉獻的。
別的不說，我的朋友明明日子過得不好，捉襟見肘，卻還願意慷慨解囊相助，而且後來我因生活困難，遲遲沒有還，他們也不會催我，因為他們始終相信我的人品。你說這是什麼，是謂真的友誼，也是真的善良。然而作為人，固然複雜，說到底還是自私的，有些人儘管生活困難，樂於助人不過是出於「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惡之家，必有餘殃」的古訓，但仍然無法抹去他們人性的光輝一面，以及於建設文明社會大洋中所做出的犧牲自我成就他人的貢獻。
去年夏天，我做保安的那些日子，為了實現心中所謂的設計夢，省吃儉用自不可少，小睡也別有一番滋味。其中有一個同志待我挺好，可憐他是個瘸腿之人，走起路來一條腿像是失去了生氣，總是耷拉在地上抬不起來，靠着另一條腿和腰部力量拖着整個身子走，看起來頗費力氣。有一天下班後，他忽然對我莫名客氣，原來是打算要向我借錢，要借300元。我一開始不想借給他，我也很需要錢，很需要各種生活消遣，但看到他那張黝黑的臉上布滿誠懇之色，粗獷的含有內蒙風情的聲浪流露出陣陣酒氣，兩隻渾濁的眼睛溫情款款地看着我，似乎在說：「求你了，兄弟，幫幫我吧。」此情此景，想到平日裡工作上他對我的照顧，我的心沒有理由不軟，沒有理由不借給他錢；況且，一個人出門在外，多結交一些人，對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都是有幫助的。
然而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他幹了半個月後，就跑到南方的一家工廠工作去了。錢呢？當然也隨之溜之大吉。我曾通過微信跟他要過，他說再等幾天，結果是等到一年後的今天也不見錢回來。
其實除了我，還有三個同志的錢也隨之溜之大吉，加起來差不多一千左右。
這個天殺的王八蛋，身子廢了也就罷了，就連心眼也跟着廢了。然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個一到晚上吃飯時都要喝一大杯二鍋頭酒的酒鬼，且身子殘廢，說話聲音難聽的人，居然還有老婆！呵，用我朋友的話說。就是王八對綠豆，對上眼了。可見其老婆也不是什麼善茬。
倘若要問我經此一虧，還要借錢給別人嗎？我的回答是，會的。為什麼呢？因為儘管這個世上壞人很多，但如果遇到向你求助的人，且他看上去非常需要別人伸出援助之手，那我是真的很難拒絕，背着手揚長而去，也許瘸腿的人中沒準會出一個「華羅庚」吧，哈哈。
總之，真正善良的人，無論這個世態怎樣的炎涼，他們都不會改變自己的赤子之心，並努力保持心中的善良。
古人有云：「貧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我想這話是不對的，容易誤導人。也是專制文化中的毒瘤。縱觀歷史，你見過幾個發達的人能做到兼濟天下的事，屈指可數也不過于謙，海瑞，晏陽初，胡適，馬雲等人。原諒我才疏學淺，只能舉出如此四五人。不積小善，何以成大善，總而言之，真正的大善，是不分貴賤的，無論貧窮還是富有，都應該學會如何量力而行善。
那麼，請做一個善良的人吧。[1]
作者簡介
馬立堉，山西大同人，26歲，雙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