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明斯詩選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內容簡介
E.E.卡明斯(1894-1962)是迄今為止影響最廣、讀者最多、最負盛名的美國現代派詩人之一。他同時還集劇作家、畫家與散文家的才藝於一身。他用大膽革新的詩風不斷突破語言的邊界,同時又以「愛」作為專注的主題與詩歌的動力,寫出了「本世紀最為優美的對性愛、神及自然的讚美詩篇 」。再沒有誰像他這樣讓普羅大眾和小眾讀者都同樣為先鋒派詩歌的魔力所傾倒了。本詩選從他的900多首作品裡精選了二百餘首極富代表性的詩歌,再配上他的20幅彩印親筆畫,襯以極富質感的燙金絨布封面,將這位「詩壇頑童」的絢爛不羈展現得淋漓盡致,是一冊別出心裁、值得反覆品味把玩的現代詩選。
作者簡介
E.E. 卡明斯(Edward Estlin Cummings,1894-1962)是美國著名詩人、畫家、評論家、作家和劇作家。1894年出生於美國馬薩諸塞州劍橋的一個書香人家,受教於劍橋拉丁語學校和哈佛大學。他的作品包括900多首詩歌、兩本自傳體小說、四個劇本、一 些雜文以及很多繪畫。他被認為是20世紀詩歌的一個著名代言人,在他的時代被推崇為最受世人喜愛的詩人,也是美國當今讀者最多的詩人之一,與弗羅斯特齊名。
原文摘錄
(你想嗎?)我 想,世界 的構成也許 是玫瑰和問候 (是道別和,塵土) 直到我的腿沒入燃燒的繁花我將走出來 我將把太陽含入口中 跳入成熟的風 活着 閉住雙眼 頂着黑暗衝撞 睡眠中我身體的曲線 將攜帶海的少女們的貞潔 進人溫和的主宰者的指掌 我將結束 我肉體的神秘 我將在 一千年後復活 唇吻 鮮花 將我的牙齒嵌入月亮的白銀
書評
麥克盧漢在《理解媒介》的第二十六章「打字機——進入鋼鐵奇想的時代」中,討論了打字機對於現代詩人創作詩歌的影響,他舉了美國詩人卡明斯的《in Just-》一詩為例,他頗具啟發性地指出:「坐在打字機前的詩人,很像是寫爵士樂的音樂家。他創作的經驗就像是演奏的經驗……坐在打字機前,詩人能自由駕馭印刷機所具有的資源。打字機仿佛是一個招之即來的、對公眾演講的系統:詩人可以呼號、私語、吹口哨,也可以用滑稽而參差的詩行向讀者做鬼臉……卡明斯在此用打字機給詩歌提供了一種供許多人集體吟誦的樂譜……卡明斯的詩歌以差別很大的重音和速度吟哦諷誦時,必然會再現詩人用打字機創作時的感知過程。」
這般新文本主義的視角給予了麥克盧漢許多深邃獨到的洞見,但遺憾的是他並未示範如何吟誦卡明斯的詩歌來再現詩人用打字機創作時的感知過程,他對打字機在卡明斯詩歌創作中參與程度的想象還是有所保留的,在麥克盧漢構想出的「供許多人集體吟誦的樂譜」之中,打字機其實扮演了管弦樂隊的身份,我將以《in Just-》一詩示範如何在打字機上誦讀卡明斯的詩歌,並以此還原卡明斯詩歌的內在韻律。
一.空格的發明——作為印刷工的作家
在打字機發明前的兩百年來,作家在稿紙上用手執筆寫就文學作品,若要出版成書,則需要將手稿交付印刷工謄錄,愛倫·坡用花體寫詩分外華麗,普魯斯特的連筆如流水般綿長,像是巴爾扎克這種天馬行空的書寫風格,時常會給印刷工的辨認帶來巨大的麻煩,在長期以來,印刷工一直是文學出版的重要環節,作家的手稿通過印刷工排版,再批量印刷為書籍,但打字機的使用則讓作家同時也成為了印刷工。
在手寫時代,作家用字母與字母之間的空隙區分出一個個獨立的單詞,但「空格」尚未統一為一個完整而有意識的字符,不同作家在單詞之間留出的空隙大小往往是不同的,這在印刷工那裡則體現為排版時一個空白的金屬活字,然而當作家開始使用打字機寫作時,這個空白的金屬活字第一次出現在他們面前,曾經略微挪動右手的下意識習慣被打字機上敲擊「空格鍵」的動作所取代,曾經大小不同、寬緊各異的空隙被統一為了占一個字符大小的空格,與其他四十二個鍵在雪白的稿紙上所占的大小完全相同,對於稿紙而言,空格鍵成為第27個字母真正進入了作家的意識當中,而卡明斯對於這個字母則更寄寓了他的偏愛之情:
在《in Just-》一詩中,兩對遊春的孩童在大好春光中奔跑嬉戲,他們名字之間的空格被詩人取消了,從而有了「eddieandbill」與「bettyandisbel」這樣的合成詞,視覺化地表達出孩童手牽着手奔跑的場景,用打字機的平面傳達出立體生動的印象,而之所以沒有大寫人名,一則狀寫孩童的嬌小可愛(法語中mignon的意味,小巧與可愛息息相關),二則模擬了奔跑的連貫性,當「e-d-d-i-e-a-n」的字錘從不同方向躍起,叮咚敲打在白紙上,如同孩子輕快的步點在春日的草坪上跑過,如果要大寫人名,勢必需要按下打字機上的大寫鎖定鍵,跑動的過程也就不會那樣流暢自然了。
二.隱微的雀躍——連字符與大寫字母
打字機每一個鍵對應的字錘上其實是有兩個圖案,字母鍵對應的字錘上分別是該字母的大小寫,數字鍵對應的字錘上分別是數字和標點符號,正常情況下印出的都是字錘的小寫字母和數字,而當你按下caps lock的按鍵時,整個拖板會帶着稿紙向上移動幾寸,好讓字錘上的大寫字母和標點符號敲擊在色帶上,當caps lock鍵鬆開之後,整個拖板便又延墜下來,因此用打字機敲打連字符和大寫字母時,整個拖板和稿紙都會向上輕提,爾後落墜,如同完成了一次輕盈的雀躍。
這是1924年的雷明頓打字機上打「Y」的過程
卡明斯在這首《in Just-》中將打字機的這種動感特徵發揮到了極致:在「from hop-scotch and jump-rope and」中,兩個富有跳躍感的動詞「hop」、「jump」之後緊接着連字符,打字機拖板與稿紙蹦跳的動態模擬出詩中跳房子與跳繩遊戲的動感;「balloonMan」採用了與兒童名字一樣的合成詞策略,用平面的字詞勾勒出男人手中握着氣球的形象,隨着打字機敲出「balloon」這一單詞,caps lock鍵按下後又鬆開,稿紙上下跳動的情態宛如男人手中的氣球在空中輕盈地浮躍;更不用說「mud-luscious」、「inJust-spring」、「puddle-wonderful」中蘊藏着多少古靈精怪的探頭探腦與生機勃勃的萬物競發了。
三.打字機上的換行——spring,whistles farand wee
有研究者在分析《in Just-》中將「spring」、「far」、「and」和「wee」換行後放在句首時,指出這是現代主義的「前景化」,這種概念的套用固然可行,卻很難說明什麼新的東西,但如果將「換行」的書寫行為還原到打字機上,詩中豐盈的韻律便可以呼之欲出。
換行連杆 不同於電腦鍵盤上敲擊Enter鍵,要想在打字機上換行,則需要將拖板向左推回到原位,然後下壓打字機左側的換行連杆,在這一過程中皮輥摩擦機身發出的聲音恰似詩中所描摹的漸行漸遠的口哨聲,宛如小提琴的琴弓在金屬機身的弦上摩擦而出的聲響,詩中三次出現的「whistles farand wee」從「空格」到「換行+空格」,再到結尾處的「換行」,不僅延長了讀者目光的心理距離,更改變了在打字機上寫作時發出的聲響,從原來一次次的空格鍵的敲擊,代以一次次的皮輥的摩擦聲,生動地模擬出原本鏗鏘凝實在的口哨聲,隨着賣氣球的人遠去,口哨聲也逐漸變得輕柔悠長。
全詩中三次出現的「spring」同樣都通過換行放在句首,一方面春天悄然生長的節奏正如換行時拖板的推壓那般蕩漾,另一方面「spring」的第二層雙關義(彈簧)也體現在了打字機的彈簧構造上,這點在打字機換行時得到了觸覺感知上的象徵體現。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