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之木(房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北方之木》是中國當代作家房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北方之木
故鄉的老宅有一天井,它是太陽、月亮、星星來家做客的地方,也是家裡人聽雨、觀雪,知聞四季的優勝美地。可惜生活不是吟詩作賦,忙碌的日子裡根本就沒有人有這份閒情逸緻去批風抹月,因而,這一席之地閒置久了就被人淡忘了。
忽然有一天,我發現天井牆根處的地面有一條裂紋,裂紋邊上的一小塊地皮被頂起,形如一朵蘑菇,我以為是地下耕耘者蚯蚓的傑作,我並沒在意。不久,那塊被頂起的地皮處長出了一棵小植物,直愣愣地向着陽光的方向昂頭挺胸,大約一紮高,莖、枝、葉生機勃勃,翠色慾流。有這麼點小微的綠色,這一席之地也就有了生命的活力,每一次駐足觀看,就有一種清新自然的感覺。
在我的印象中,這塊地土質堅硬,平展整潔無雜物,從來都是寸草不生,仿佛書畫創作中的留白,偶爾只能看到幾隻螞蟻匆匆而過。突然出現這一個孤獨的生命,它的來歷引起了我的興趣。我一直琢磨,它是不是飛鳥打了個哈欠,樹籽不慎掉下來的。還是過往的春風歇腳時悄悄地溜出來的,或者是隨天宮的雨滴偷偷跑到下界的,或者是土裡自帶的,反正我無法斷定。問家裡人,答案與我的想法毫無二致。不過家裡人說它的來歷並不重要,如能順其自然,不干擾它,說不定還能成為參天大樹呢。就這樣我與它比肩而行,在光陰里感受各自成長的樂趣。
不出大人所料,一個夏天的功夫小植物還真長高了不少,它的葉子告訴我它是一棵榆樹。在這樣的地方生長 ,這是小榆樹的選擇,我無法評判這樣選擇的錯與對,只是它蓬勃的長勢鼓舞了我,讓我對青春和成長有了更多的思考。不管榆樹從哪裡來,它落戶到老宅逼仄的天井裡,首要問題是生存和發展,它要面對的是一個嶄新的世界。在這個偌小的世界裡生長,它要削尖頭顱衝破空間的束縛,把空氣引進來,把陽光引進來,為了守候生命的那份承諾,它守到拂曉盼日出,為了追逐夢想,它又堅定信念,守到薄暮盼繁星。就這樣風餐露宿,日夜兼程,奔走在成長的路上。
席大的地,席大的天,方寸之間,它躲在那裡煢煢孑立,形影相弔。它不像森林裡的樹木,沃土之下,根須相連,以互助共贏的方式向遠處、深處潛入,共同吸納土地之精華。天地之間,森林的樹木就像一個大家庭,兄弟姐妹相親相愛,手牽着手,你擁着我,我抱着你,相互幫扶,說着笑着,筆直地伸向藍天。它也不像城市街邊的樹木,相互保持距離,互不言語,風裡雨里總有人呵護。渴了餓了,有人給送水送飯,髮型邋遢了有人給修剪,冷了有人給他裹起來,病了有人給身上掛吊瓶。它們每天和城市的車流人流打交道,它們變得圓滑世故,時刻不忘賣弄風情。而天井這棵小榆樹,沒有人給它澆水施肥,一年四季也見不到幾寸光陰,也沒有人和它說話,這樣一種處境,它堅強地活着。它就像一個孤獨的修行者,它用沉默詮釋着生命成長的哲學。當然,這個普通的死氣沉沉的宅院有了它也變得有生氣了。
記得有一天,院子的大門沒關,隔壁家的一群雞跑進來,圍着小榆樹瘋狂地啄食。我拿起掃帚四處追趕將雞趕出大門,再回到榆樹跟前一看,樹葉全沒了,剩下一撮細枝,枝斷皮連,七零八落。看着這殘枝末節,我非常痛恨隔壁那群雞,同時,為被摧殘的榆樹感到悲傷。我在清理榆樹的殘枝時,不小心一捋,我的手被劃了個口子,鮮血直流。或許我的舉動造成繼雞之後對榆樹的第二次傷害,這血的教訓也正是榆樹對我的懲罰。不大功夫我把地面收拾得乾乾淨淨,我想這塊狹隘之地從此不會再有生命了,天井又回到了寧靜的過去。
又過一年,小榆樹並沒有因為迫害而神滅形消,而是奇蹟般的從地面裂縫處又長出新綠,況且比往年漲勢更猛,沒幾周功夫就躍出地面二尺多高。驚訝之中,忽然對榆樹的敬意油然而生。印象老師講過,在北方榆樹是很普通的一種樹,它有頑強的生命力,它耐寒、喜光、耐旱,抗風力和保土力都很強,而且根系發達,有很強適應性,它不挑剔土壤,不論土地瘠薄與否,不管土壤墒情如何,都能茁壯成長,所以人們還給它起了一個大氣的名字叫「北方之木」。
後來因求學,回家的機會少了。中學畢業那一年,回了趟老家,古舊的老宅沒有變,變了的是那棵榆樹。榆樹已高過天井旁的屋檐了,樹冠如傘,枝葉陰翳,遮蔽天日,院子顯得格外的幽靜,我簡直不敢相信,牆根的一棵嫩芽竟然長成參天大樹,着實讓我震驚。千條萬條的樹枝引領着樹葉天天向上尋覓陽光,無人賙給的樹根在土壤里扭曲、攀爬深入啜哺深層的甘泉,哺育出頂天立地的身軀,這又讓我非常欽佩。一棵孤獨的「北方之木」竟有如此強大的生命力和智慧,就像粗獷的西北人一樣,在哪都能堅強地活着並創造奇蹟,實在令人嘆服。
好一個北方之木,和風拂過,樹葉嘩嘩作響,仿佛在謳歌生命的堅強與旺盛。望着茂盛的樹冠和偉岸的樹幹,感覺有一股生命的力量在感召着我![1]
作者簡介
房軍,陝西西安人,作品散見於報刊及網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