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力爭 故鄉的早市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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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早市》是中國當代作家劉力爭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故鄉的早市
7月的南國小城，驕陽似火、酷熱難熬。即使在凌晨，也感受不到一絲涼風。然而，在鬧市的街頭巷尾，菜農們那濃郁鄉音的吆喝與焦慮的表情，伴隨着陣陣汗臭，撲面而來，也令久居摩登沿海都市冷冰冰的鋼筋水泥林立中的我不禁興致盎然。
回想起當年闖特區的點點滴滴，那早已久遠的、令人熱血沸騰的畫面已然黑白。多少辛酸苦辣、多少恩恩怨怨，都已化為烏有，離我遠去。好難得有機會回一趟老家啊！好在如今高鐵也方便，把過去十幾個小時火車的顛簸，轉化為輕鬆愜意的高速休閒。
家父已年邁古稀，離休的他當年跟着黨在湘西征糧剿匪的霸氣已然不在。面對日益商品化的、光怪陸離的現代生活也變得少言寡語，呆滯麻木。老爺子還經常忘這忘那，見了熟人常常想不起是誰。而唯一的樂趣就是，在當年給他配備的一台老款台式機上打打「黃金島」麻將。老爺子見到我時淡淡地點了點頭，無語。只是在他渾濁的目光里，還偶爾流露出對親情的掛念。母親早年隨家父南下，在老爺子嘴邊提到最多的就是她勤勞、羅嗦又可憐。母親的眼睛因老年黃斑變性眼底出血，已經基本上看不見了。然而，她依舊每每早起、徜徉在超市和街頭間，依然興致勃勃地和菜農討價還價，或搶在超市開門一刻，抓幾把打特價的青菜，偶爾還趁超市工作人員不留意，把西蘭花粗大的兜根削掉以減輕打秤時的重量……
故鄉的舊宅地處鬧市中心，出門到處是商鋪。賣早點的人們早已在忙忙碌碌，各式蒸煮煎炒烹炸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吸引着睡眼惺忪的人們乖乖地湊上來掏錢。
從長途汽車站過馬路向北，是原六大廠礦之一的江簏軍工廠區，也是當地多年的早集市場。 菜農們天剛擦亮就擔着自家的各種果蔬、生鮮和農副產品，擺滿了人行道，和身披睡衣、或汗衫、背心、大褲衩的老頭、老太太們樂此不彼地討價還價，一片熙熙攘攘。而在門可羅雀的正規攤擋入口處，拱門上方一行大字赫然入目：「千年蓮城靈繡地，大美湘潭和諧多。」的確，這些年這座歷史南國小鎮在改革開放大潮的蕩滌下，逐漸遠離了斗笠加自製蜂窩煤的時代，信息化後工業社會的衝擊也使得「坨坨妹子」們迅速加入了IPhone低頭族的行列。而不變的是，龍牌醬油燈芯糕和咀嚼檳榔的特色，伴隨着滑稽亢奮的鄉音，令人啼笑皆非。儘管如此，人們還是看到了當地政府為打造這座湘江澤畔的精美宜居蓮城所作出的努力，至少在面子上中心地段沿街商鋪都已舊改完畢、裝飾一新，地下商城已初具規模。令人感覺明顯變化的，還是越來越多的人操起了帶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話。
我頭昏腦漲、步履蹣跚地默默前行。痛風性關節炎早已使我雙腿不能伸直，走路一瘸一拐。 心存僥倖的我剛剛在一黑臉老漢那兒討價還價，買了不到三兩三塊錢一兩的剛死的小蝦，又來到另一村婦面前：「細蝦喔式買的嘍？」我抄着不倫不類的本地話，小心翼翼地問道。村婦白了我一眼，懶洋洋地回答：「兩塊伍嗄！ 要不嘍？！」我頓時一陣難受，怒氣湧上心頭。驀地，這種怒氣馬上轉化成一種自嘲的、無可奈何的苦笑，默默無語：「又上當了哈哈。」
廣雲路口江簏早市的後面是近年來新開發的高檔小區春曉苑。在一排排破舊的職工宿舍中，銀灰色的玻璃幕牆顯得格外醒目。我站在早市對面的公交站旁，眼前花花綠綠的人流在地攤中穿梭，好一副原創的行為藝術油畫啊！…我默默地欣賞着，聯想着，始終找不到方向。忽地，一陣陣濃郁鄉音的吆喝聲傳來，是那麼原始、那麼堅定、那麼自信、那麼嘹亮：「咳！齧你的！好卯嘍？！… 用我的傢伙！你一下就好！牛皮不是吹的唼！…」順聲望去，只見一光頭矮壯神醫，上着米白土布短衫、下穿牛仔短褲、腳蹬拖鞋，高舉拔火罐，不停地晃動。他滿臉油光，怒目圓睜、手舞足蹈、唾沫四濺地在行人間高叫他的醫術。攤位上擺放着虎骨、鹿鞭、熊膽、腹蛇、蜈蚣、蠍子等蠹蟲的樣品和彩色宣傳畫。旁邊矮凳上還坐着幾位渾身插滿針灸火罐的、目光呆滯的無辜老人。
千年的積澱啊原始的萌動。你是民以食為天的見證。這就是故鄉的早市，心靈的墓地。她還是那麼粗曠、那麼任性、那麼無奈、那麼純真。她就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百姓生存的依賴，是我們質樸民風的傳承和希望。儘管她還不甚完美，但她永遠是我心中抹不去的圖騰。啊，再見了，我故鄉的早市……
我決定不坐公交車，省兩塊錢吧！我突然感覺輕鬆了，儘管痛風久治不愈，還是要堅強地活下去不是？我喉頭呻吟着《打虎上山》的京腔，迎着早已怒放的紫外線，默默地前行……[1]
作者簡介
刘力争，湖南湘潭人，1958年出生于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