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百科歡迎當事人提供第一手真實資料,洗刷冤屈,終結網路霸凌。

馮煕初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前往: 導覽搜尋

書法作品 《書法報》刋發馮金城先生「淺談劉煕載對張旭、懷素草書的比較性評價」。 當塗書法 9月12日 《書法報》第36期「書法研究」 刋發馮金城先生書法論文「淺談劉煕載對張旭、懷素草書的比較性評價」。




淺識劉熙載《書概》對張旭、懷素草書的比較性評價


馮金城


劉熙載作為我國晚清時期的著名學者、文藝理論家和書法家,可以說是中國古代書學的重鎮。他的書學理論著作《書概》一經問世,就廣為後人所關注,其經典雋永的論述對今天的書法實踐仍具有指導意義。其《書概》一書主要從書體論、書家論、技法論、南北書派論等方面進行了闡述。其中,書家論部分對張旭、懷素的草書藝術評價有十餘處,有三處是把張旭、懷素二人放在一起進行比較性論述闡釋的,筆者嘗試對此進行解讀。

長史、懷素皆祖伯英今草。長史《千文》殘本,雄古深邃,邈焉寡儔。懷素大小字《千文》,或謂非真,顧精神雖遜長史,其機勢自然,當亦從原本脫胎而出;至《聖母帖》,又見與二王之門庭不異也。

劉熙載此處論述張旭、懷素的草書都是效法於張芝的今草,但其風格卻有不同,可謂「同源異流」。

清董逌《廣川書跋》中跋《懷素七帖》云:「書法相傳至張顛後,則魯公授法得盡於楷,懷素授法得盡於草,故魯郡公謂『以狂繼顛』,正以師承源流而論之也。」可知懷素是通過顏真卿學到張旭筆法的。唐蘇渙《贈零陵僧》(一作《懷素上人草書歌》)詩句:「張顛沒在二十年,謂言草聖無人傳。零陵沙門繼其後,新書大字大如斗。」按,零陵沙門即懷素。詩中稱讚懷素是草聖張旭唯一傑出的繼承人。陸羽《僧懷素傳》云:「懷素伯祖,惠融禪師也,先時學歐陽詢書,世莫能辨,至是鄉中呼為大錢師小錢師。」又云:「乃師金吾兵曹錢塘鄔彤,授其筆法。鄔亦劉氏之出,與懷素為群從中表兄弟。至中夕而謂懷素曰:「草書古勢多矣!惟太宗以羲、獻之書如凌冬枯樹,寒寂勁硬,不置枝葉。」由此可知懷素學書,啟蒙於伯祖父惠融闡師初學歐陽詢,後師從金吾兵曹鄔彤學草書。鄔彤是張旭的學生,和懷素是姨表兄弟,告知懷素以筆法。



懷素作為張旭的再傳弟子,其草書與張旭同樣溯源於張芝,故劉熙載認為「長史、懷素皆祖伯英今草。」二人草書都效法於張芝的今草,但風格卻有不同,可謂「同源異流」。這既是對懷素草書淵源的認知,也是對其歷史地位的認可:與張旭齊名。張旭、懷素的草書都是基於漢魏章草、二王和張芝的基礎上,既有繼承又有創新,把書法線條的動感韻律、筆意變化的技法出神入化,把草書藝術發展推置到了頂峰,以臻於化境的草書藝術被世人稱為「草聖」,並不為過。

《千字文》以其優美的文筆,華麗的辭藻而流傳深遠。唐以後,出現了很多以《千字文》為名的書法作品。劉熙載這裡分別以「長史《千文》殘本」「懷素大小字《千文》」為例,對張旭和懷素的草書進行了品評。張旭的草書《千字文》石刻共六塊,藏西安碑林博物館,其書法豪放而不失法度,遒勁而善於變化,是典型的「狂草」。劉熙載認為其字勢雄健古樸而又造詣精深,故「邈焉寡儔」,即很少有人能超越他。如此評價較為獨特新穎,與眾不同。懷素的大、小草《千字文》的優劣真偽,眾說紛紜,難以定論。褒者如明姚綬讚譽《小草千字文》為「一字值千金」,故別稱「千金帖」;明王世貞《弇州山人稿》稱:「字字欲仙,筆筆欲飛。素師諸帖皆遒瘦而露骨,此書獨勻穩清熟,妙不可言。」貶者如清包世臣《藝舟雙楫·歷下筆譚》:「醉僧所傳大、小《千文》,亦是偽物。」清楊守敬《書學邇言》稱「至關中所刻大字千文,則惡道俗劣,真米元章所謂酒肆書矣。」而劉熙載對懷素《千字文》的真偽沒有去臆想下結論,而說「或謂非真」,並認為「其機勢自然,當亦從原本脫胎而出」,可見其治學嚴謹,觀點辯證。劉熙載認為懷素的《聖母帖》更能反映出與二王的淵源,認為「又見與二王之門庭不異也。」由此可知,劉熙載認為懷素的草書藝術並不比張旭遜色。

張長史書悲喜雙用,懷素書悲喜雙遣。

草書最能體現書法藝術的境界,也是抒情性最強的書體。在其點畫線條的飛動和翰墨潑灑的黑白世界中,書家物我兩忘、釋智遺形,達到了精神的沉醉和意境的超越。從抒情的方式和特徵上說,劉熙載用「悲喜雙用」和「悲喜雙遣」來概括張旭、懷素草書的情感世界,可謂自出機杼,恰好相合。



唐韓愈《送高閒上人草書序》云:「往時張旭善草書,不治他技,喜怒窘窮,憂悲、愉快、怒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於心必於草書焉發之。」「可喜可愕,一寓於書。」可見韓愈沒有具體識讀張旭草書的文本內容,而是讀出了那份情感「可喜可愕」。因此,劉熙載認為張旭草書「悲喜雙用」。宋蘇軾《書唐氏六家書後》:「張長史草書頹然天放,略有點畫處,而意態自足,號稱神逸。」張旭在書寫時激情澎湃,「往往酒醉後一邊呼叫一邊狂走,乘興而揮毫」,這是一種境界,他把悲喜之情通過筆墨宣洩出來,這樣他的精神才獲得了最大限度的自由,似乎解脫一切束縛,去盡情發揮他的天才創造力,書寫心中的悲喜之情。「忽然絕叫兩三聲,滿壁縱橫千萬言」也恰恰表明他在書寫時已浸入「忘我」之中,正是這種狀態,使張旭的書法達到了孔子所說的「從心所欲不逾矩」的藝術化境。



懷素亦好飲酒,但其飲酒則是「狂來輕世界,醉里得真如。」草書同樣是其寄託情感的載體,但他在書寫時已「悲喜雙遣」,沒有了俗世的七情六慾,或者說其內心的情感已歸於平靜,無法分辨悲喜之情。劉熙載《遊藝約言》云:「懷素書,筆筆現清涼世界。」宋岑宗旦《書評》云:「懷素閒逸,故翩翩如真仙。」懷素《自敘帖》云:「其述形似,則有張禮部云:『奔蛇走虺勢入座,驟雨旋風聲滿堂。』盧員外云:『初疑輕煙淡古松,又似山開萬仞峰。』王永州邕曰:『寒猿飲水撼枯藤,壯士拔山伸勁鐵。』朱處士遙云:『筆下唯看激電流,字成只畏盤龍走。』」懷素的草書「悲喜雙遣」源於他「幼而事佛」「性靈豁暢」,所以其作品讓人感到一種出家人不染塵俗的精神境界的存在。「『悲喜雙遣』是說懷素的草書看不出悲喜,此斷語只適合懷素晚期的作品。如《藏真帖》《論書帖》《苦筍帖》等。」宋朱長文《續書斷·妙品》云:「顏公嘗有書云:『昔張長史之作也,時人謂之張顛;今懷素為之也,仆實謂之狂僧,以狂繼顛,孰為不可耶?』其為名流推與如此。」張旭性情奇逸,其「顛」不難理解;而懷素身為出家之人,不守戒律的「狂」僧並非傳說,在當時還是有異議的。懷素《食魚帖》寫道:「老僧在長沙食魚,及來長安城中,多食肉,又為常流所笑,深為不便。故久病不能多書,異疏還報。諸君欲興善之會,當得扶羸也。口日懷素藏真白。」出家人喝酒吃肉,自是「為常流所笑」,貴有自知之明,心下又隱隱不安,但又敢吃又敢寫,不藏假不弄虛,可謂真性情。熊秉明在討論「書法和禪」時引《鎮州臨濟慧照禪師語錄》義玄云:「逄佛殺佛,逢祖殺祖,逢羅漢殺羅漢,逢父母殺父母,逢親眷殺親眷,始得解脫,不與物拘,透脫自在!」 這種「透脫自在」,就是懷素所追求的「醉里得真如」的狂僧境界!慧照禪師所表達的就是推去除一切世俗執著,擺脫膜拜的幻覺和偏見。那麼,懷素作為不守戒律的狂僧也算是當時社會文化環境的一種現象,「狂」於他而言,自是不受世俗禮法約束的精神自由,他自始至終都是在一種「狂」與「醉」的狀態中也就不難理解了。劉熙載在此對懷素所持的態度是讚揚與肯定。



《金壺記》稱懷素是「一日九醉」,大概其醉翁之意不在酒,「狂僧不為酒,狂筆自通天」,他志在「狂草」而已。其實,懷素於書法之外,對佛學也很有研究,他編撰《四分律開宗記》,還懂梵文,能翻譯。其堂叔錢起有詩云:「釋子吾家寶,神清慧有餘。能翻梵王字,妙盡伯英(張芝)書。」

熊秉明《中國書法理論體系》認為:「在技法上,懷素受到張旭狂草的啟發,但在精神上可以說是相背馳的。張旭草書是熱情澎湃的傾吐,懷素的草書是排除情感的、抽象的、玄意的揮掃。」那麼,我們切不能用世俗的審美眼光去關照禪趣書法,要不,充溢其間的雅拙空靈之趣便難以體悟。

旭、素書可謂謹嚴之極,或以為顛狂而學之,與宋向氏學盜何異?旭、素必謂之曰:若失顛狂之道至此乎?




劉熙載指出「癲狂」是張旭、懷素的草書之形,而其骨子裡卻是嚴謹至極。其《遊藝約言》補充到:「神仙跡若遊戲,骨里乃極謹嚴。旭、素草書如之。」他告誡學書者,不要以「癲狂」之形去學習二人的草書,而要深知其癲狂之道,打好基礎,嚴守書之法度,要不就如同向氏學盜,差之千里,步入野狐禪的境界。當今一些學書者過分地以拼接、着舊、染色等實現形式的變化,甚者去造字、畫字,試圖以此譁眾取寵。這些千篇一律的設計製作,讓人很難看到書者的真情實感、胸襟氣度。「風神骨氣」的喪失,如同建築中的「豆腐渣」工程,武術中的「花拳繡腿」,非但畫虎不成反類犬,如此「向氏學盜」是背離書法正道的。

張旭草書法度嚴謹,《宣和書譜》云:「其草字雖奇怪百出,而求其源流,無一點畫不該規矩者。或謂張顛不顛者是也。」張旭並非獨以草書為善,其楷書也為精妙,顏真卿《懷素上人草書歌序》稱其「楷法精深,特為真正。如存世的《郎官石記序》,蘇軾在《東坡題跋》中評其「作字簡遠,如晉宋人」,可見其楷書並不遜於草書。懷素草書法度嚴謹,見米芾《海岳書評》:「懷素如壯士拔劍,神采動人,而迴旋進退,莫不中節。」楊凝式《題懷素<酒狂帖>後》詩云:「十年揮素學臨池,始識王公學衛非。草聖未須因酒發,筆端應解化龍飛。」詩中可見懷素成為「草聖」的前提是長期臨池不輟並能轉益多師、廣約博取,只有這樣,其草書才能「化龍飛」,揮灑自如、出神入化,而不在於飲酒才能作狂草。由此可見旭、素的癲狂之「道」的核心在於其法度謹嚴。

《列子·天瑞》中有則「向氏學盜」的故事。說的是宋國向氏因貧向齊國的國氏求教致富之道,國氏告訴他:「善為盜。」於是向氏如獲箴言,即去盜竊,隨即被抓而獲罪。向氏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只知「善為盜」,而不知其為盜之道。實際上,國氏的「善為盜」是指「盜天地之時利,雲雨之滂潤,山澤之產育」,以利農業生產,所以他只「善為盜」之道是「盜天」,而非盜竊他人之財物。這於學習旭、素草書的人來說,如果只以「癲狂」之形去學習其書法,這與宋向氏學盜又有何區別呢?「旭、素必謂之曰:若失顛狂之道至此乎?」

劉熙載在《書概》中以比較性的研究方法對張旭、懷素草書藝術進行了淵源流派分析、美學特徵探究、情感表達窺視、創作心得闡微等進行了概括的、語錄式的評價,其語言極其簡約卻高度凝練,對二者的草書藝術進行了深刻的剖析。劉熙載對張旭、懷素語錄式的陳述評價已成為書法理論中的經典,為後人所熟知並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