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印記(梅會林)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冬日印記》是中國當代作家梅會林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冬日印記
隨着西伯利亞寒流一陣陣南侵,冬的腳步愈發霸凌,踹過花叢樹木,踏往山川陌野,一次次滌盪着打籽結果後的殘枝敗葉,橫掃着收穫後支離破碎的蕪雜凌亂,把曾經的豐盈瘦身、歸零,像電腦定期清除垃圾,以騰出更多的貯存空間。
經過冬的腳步反覆蹂躪,花也枯萎,葉也凋零,河也成冰,蟲兒收起聒噪蟄伏進土層,鳥兒啞然捲縮羽翅歸棲巢窠,威冽的寒潮鎖住了張揚和躁動,呈現一派寂靜肅然之象。暑往寒來,給萬物留出一段休養生息的寧靜時光。
北方的冬悵然空曠。我坐在城裡一樓窗前,紫荊樹曾經一樹的繁花點綴着一窗的風景,如今枯萎的花葉猶抱枝頭,讓人感到了時光的荏苒和流年匆匆。高樓擋住了遠眺的視線,向上仰望如坐井觀天。我想到了鄉村,這個時候,你站在村莊大街上東西望去,本來稀疏的行道樹葉子落盡,光禿禿地騰開了視野,看不到走動的行人,儘管兩側房屋錯落不齊,目光依然可以丈量到路的盡頭。太陽好似怕北方的冷,遠遠地躲到南方,總是慵懶地睡在長夜的帷幕里不肯起來,醒來時也總是漲紅着臉,神態朦朦朧朧,絲絲餘熱,暖不滿北方的空寥。那新宅老房一個高過一個,後建的哪怕比前建的高出一厘米,主人的攀比心理在鄉俗陋習中也能得到滿足,可空蕩蕩的房間讓老人們時時感到襲人的寒意。老人們走出家門,裹着厚厚的棉襖棉褲,兩手插進袖筒里,有的甚至鬍子上沾着鼻涕,在街北牆根靜沐太陽的光輝。村外的田野無遮無攔,一望無際,看不到蠕動的蟲兒、飛翔的鳥兒等活動的生靈,「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寂靜而蕭瑟使天空顯得更加高遠,使天地間顯得更加寥廓。
北方的冬夜可能是因為寒冷,顯得很是漫長。太陽出來的晚,卻總急匆匆西下,早早地沉落進連綿的太行山脈。過去,入夜後人們把家門關上,把粗布棉簾放好,坐在土炕邊,圍在灶台火爐旁,在昏暗的燈光下,或摳玉米,或紡棉花,或說家務,或聊東家長西家短,打發時光。單調的夜實在難熬,我記得熬到深夜,肚子餓了,老父親就下到院子中4米多深的紅薯井裡,拾幾塊存放在井底洞裡的紅薯,用背簍提上來,洗淨蒸熟,讓我充饑飽腹。有時睡得早,半夜被大街上傳來的梆子聲驚醒,我知道那是鄰村賣燒雞的來了,在那禁止經商的年代,賣燒雞的常在深更半夜出來,銷售對象主要是生產隊夜間加班的「幹部」。「梆—梆—」「梆—梆—」,聲音直往耳朵里鑽,迷迷糊糊中我仿佛聞到了肉香,刺激的我肚子咕咕直叫,輾轉反側,咽幾口涎液,久久不能入眠。有的時候靜靜的夜裡樹上的貓頭鷹忽然發出幾聲鳴叫,人們說「不怕夜貓子哭,就怕夜貓子笑。」「夜貓子」指貓頭鷹,所謂的「笑」就是叫聲裡帶着笑的意味,是不祥之兆。貓頭鷹雖是益鳥,但我們忌憚它,不喜歡它。它發出叫聲後,就會增加恐怖緊張的氣氛,夜就顯得更幽靜、更寂寥、更寒冷。很多時候晚上我在家待不住,常跟小夥伴跑到街燈下玩耍。搭伴出去的時候有說有笑,不覺得害怕,回來的時候孤身一人,要穿過200多米長的巷子,黑黢黢的,沒半點動靜,那個怕呀渾身起雞皮疙瘩,鼓鼓勇氣,闖進黑暗,一溜小跑,「咚咚」的心跳,覺得頭髮都要豎直,有時不防備驚嚇到貓,貓「喵兒」一聲跑過,嚇得我魂兒都要飛了。現在看來不長的巷子,那個時候不亞於死亡穿越。別說孩子們,就是青壯年人也熬不住冬夜的枯燥寂寞,他們總是結夥找樂,有時結伴拿着手電筒,搬着梯子,尋沒人住的閒屋空房,在檐下掏麻雀。有時聚在生產隊的牲口棚,圍着老拐爺聽講故事。老拐爺拖着一條殘腿坐在高處,周圍有的坐在長板凳上,有的胡亂坐在作為飼料的玉米秸堆上,嗅着牲口難聞的氣味,津津有味地聽講《三俠五義》《七傑小五義》《五鼠鬧東京》等故事。有時做打狗的惡作劇,我的鄰居家養着一隻雌狗,吸引着鄰村幾隻雄性狗來做窩,不知是誰首先發現的這一秘密,也不知是誰提議,捕狗便很快成了一致行動。分工合作,有的拿着木棒,有的拿着繩子,分藏在幾個大門過道,平心靜氣,靜靜地等候,等到夜深人靜,雄狗便來尋雌狗,等到兩隻狗交歡的時候,一個拿繩子的人就輕輕地走上前,用繩子勒住雄狗脖子,原地掄起來轉圈,其他人蜂擁而至,手執木棒捶打,直到把雄狗打得半死才肯放了。那時的冬夜總覺得漫長而寒冷,寂靜而貧瘠,在苦樂中捱過那難耐的時光。如今鄉村的冬夜依然是寧靜的,大街上的路燈照不到深巷裡的人家,地里沒了農活,家務也不似以前那麼累人,青壯年人大都外出務工,清閒下來的留守主婦留給她們的只有不盡的思念。窗外夜色如水,映照着她們的心事,夜色有多深,思念就有多深,夜有多長,思念就有多長。
北方的冬是一個晶瑩的雪的世界。記憶中鄉村的冬雪來得特別早,下得特別大,在月黑的晚上半夜醒來,紙糊的窗戶發明,讓人以為天要亮了,父親透過窗戶中間的一塊玻璃向外看看,告訴我下雪了。隨後我也好奇地探頭向外張望,雪花紛紛揚揚飄灑,把夜色都映白了,雪中靜夜,萬籟無聲,正如白居易《夜雪》詩:「已訝衾枕冷,復見窗戶明。」想着天明後該是一個怎樣的童話世界。岑參「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比喻中的雪,越過千年依然潔白。早早起床,只見白茫茫一片,白的樹枝,白的房屋,白的田野,一切的一切都披上了銀裝,潔白無瑕,一切顯得素雅恬靜。趁父親不注意的時候,我跑進雪地里滑雪,「哧溜—哧溜—」,雪地上留下一長片凌亂的印痕。喜歡狩獵的人便領着狗,拿着獵槍,踏着厚厚的積雪,「咯吱—咯吱—」,滿地里搜尋野兔的蹤跡。狡猾的野兔沒有蛇的冬眠本領,只能暴露行蹤在雪地里覓食,在白茫茫的世界裡去赴一場黑色死亡遊戲。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獵人的槍怎會辨哪個是雄雌?生的希望只能在獵人犀利的目光和獵犬靈敏的嗅覺中聽天憑運氣。近些年來,該冷的冬天沒那麼冷,北方的冬雪也總是來得晚,下得小。寒冬有梅,萬萬不可沒有白雪,南宋末年盧梅坡《雪梅》詩中寫道:「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春。」皚皚白雪中紅梅綻放笑臉,超凡脫俗的感覺,禪意般的美輪美奐。我不喜歡紅梅傲雪的說法,我覺得雪依梅,梅戀雪,梅雪相偎,一個是大地奉獻的大美物種,一個是上蒼恩賜的天使精靈,在萬籟寂寂中演繹着跨界絕戀,那情調,那韻味,那意境,怎能靠語言去描述?!大雪覆蓋的大地在孕育無限的生機,麥苗蓋上被子,吸收着水分,白玉蘭也已鼓起一樹一樹的花苞,空氣中蕩漾着春天的氣息。
我的北方的冬寒冷而肅殺,漫長而寧靜,單調而富於希冀。[1]
作者簡介
梅會林,河北邯鄲人,六十年代出生,大學中文畢業,多年從事公文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