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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事(黃愛華)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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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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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事》中國當代作家黃愛華的散文。

作品欣賞

農事

母親在電話里說,家裡的洋芋要挖了、苞谷要掰了,想我回家幫忙。我嘴上應着,心裡泛起一陣酸澀,我知道,母親所謂的幫忙,只是思兒歸鄉的一種藉口罷了。

鄉村,已在我忙碌的人生里成為記憶,早無暇顧及。只是在季節更替之際,遙望故土,憑空想像:此時,家鄉正在忙什麼農活。偶爾回去,聽母親叨叨着,東家長西家短,三句話不離農事,母親說,今年誰家的秧苗肥料施多了,瓢丟了。又是誰家的苞谷着風吹了,損失蠻大。又是那誰誰家的洋芋起了蟲症,只怕是減產,末了,母親重重地嘆一聲氣「可惜噠。」我立在旁邊,只胡亂點頭,答不上話。

農事是村人們持之以恆的大事,所謂的民以食為天,那都是從莊稼地里一點一點刨出來的。

每個人的希望,都在那一畝三分地里,從土地里勤扒出來的,不僅是一家人的衣食,更是那漫長人生里,一種叫做理想的東西。

這種從地里耕出來的理想,村人會代代相傳。只要是生在農村的孩子,從一落地就會被灌輸「勤扒苦做」的理念,並且讓人終生抹之不去。而在農村中長大的孩子,不管大小,都繞不開「勞動」這一詞,小點的孩子可以放牛,掃地、刮洋芋,大孩子則要出坡割牛草,割豬草,挑水、做飯,往後的人生拼搏、安身立命,憑的全是此時的看家本領。

那個時候,大人們總是盼望我們學校能放假,我們讀書時,學校還有一種叫做「農忙假」的假期,或許,也只是針對農村的學校吧,因為那些半師半農的老師們,也要回家搶農活。每年三四月份,芒種關里,民間有彥語叫「芒種打火夜插秧」,那是一年當中最忙的時節,苞穀苗的營養托要移栽,年前種下的洋芋,正破土拔節,要馬上追肥;水田要在趁一場大雨來臨,趕上水,為水稻一期插苗作好準備,忙得村人半夜才睡覺,天未亮就要爬起來,那段時間,整個村子一片忙碌,偶爾有一兩家人為田為界為水發生糾紛,罵得喊天動地,三天三夜不重罵詞,但也絕不動武,因為稍有耽擱,就要誤一年陽春。但也有打架扯皮的,非要斗個你死我活才行,這個就另當別論了。到了晚上,月光在村子繞成一籠輕紗,有那強心人家,還在田裡忙活,打個火把,呼着自家孩子快點幹活,挖鋤磕在地里的碎石上,叮叮咚咚;挑糞桶的扁擔被壓得吱吱呀呀,連同莊稼地里一些拔節的種子聲音,響得雜亂無章,各家各戶也吠起來,將月亮也繞得亂七八糟,整個村都是沸騰的。這種場景刻在我的心靈深處,每每憶及,有一種微微的疼。那是一種讓人甜蜜的憂傷。

小時候,因家大口闊,我們也是父母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似乎永遠有做不完的事,干不完的農活。天還未亮,貪睡的我們就在父母一聲急一聲的催促里起床,干着頭天晚上大人們為我們各自安排的農活。我那個時候的農活就是放牛,睡眼惺忪的我,在前頭拉着牛繩,被吃草的牛拽得一步一踉蹌,心下只想快點找個寬敞的草地上,將牛繩一撒,自己找塊石包打瞌睡去。可那牛根本不解我意,牛繩一松,它就撒腿狂跑,徑直到莊稼地邊,牛舌一卷,一大把嫩綠的苞穀苗就被它吞下了肚,把我嚇得三魂出竅。如是自家的,就要挨大人的罵;如是別家的,要跟人家說盡好話,並且回家也還得挨大人的罵,心頭那個恨,真想拿根針把那牛嘴給縫了。從此不敢再撒牛繩,我走一步,牛跟着挪一步,想打瞌睡沒得門,那真是個傷心!多年後,想起當日情景,我依然憎恨放牛。

放牛其實是相對輕鬆,比起其它的事,根本不值一提。我因為是家中最小的,才能獲此殊榮,姐姐們卻是不同的,她們已是家裡的硬勞力,割牛草、打豬草,挑水種田,那是常事,有時還要出門「轉工」,所謂的轉工,是村人互幫互助的一種形式,你幫我、我幫你,逢農忙時節,非得要「轉工打伙」才忙得出來。這轉工打伙,是關係很好的兩家或幾家人,齊心協力幫忙把幾家的那一季的農活做完,省力又省時。而這轉工,也是有講究的,要根據不同農事出不同勞力,如果單是插秧,出工那就只要一般勞力,家庭婦女就行。如果是要犁田打耙,肩挑背馱,那就要派「硬」勞力,家中挑大樑的男人去轉工。這種轉工是有償回報的,這次你家的農事別人家是來的硬勞力,下次,別人家的農事你家肯定也要去硬勞力。這是村人們多年的默契,無須簽定書面合同來約束,爽快、麻利,如同地里的莊稼,到了發芽抽穗的時節,齊唰唰地長出來,沒有半分委婉。而這轉工打伙,也是村里信息流通、曖昧暗生之地,大家在一起幹活,陽光照下來,在葉片上折成綠色,田地里一片忙碌,女人們東家長、西家短地嘮着,男人也在旁邊,時常插一嘴。也不知誰說了什麼,人們就鬨笑起來,粗獷、爽朗,且意味深長。風悠悠地吹,搖亂一田綠色。被笑的男女,就紅了臉。主人打着圓場:笑假不笑真,這是沒有的事。大家也不追究,至於以後,也沒人多問,這是鄉間的隱秘,開放,也保守。多年後,想起「勞動」這個詞,我就想起家鄉,想起村上的太陽,明亮、坦蕩,跳動着塵世的歡喜、愉悅。

在農事中,犁田打耙是大事,肩挑背馱是大事,打穀磕斗也是大事。這些大事的主力幾乎都是男人們完成。在我的記憶里,這些大事,能讓村莊喧譁,熱鬧。它代表村莊的旺盛、繁華,還有,那些蓬勃的希望。這中間,最熱鬧的,莫過於打穀磕斗,農村俗稱「打板斗」。「板斗」由上好的木材打制而成,上寬下窄、四角扳手,厚實、沉重,需由四五個精壯的勞力才能抬動。在農村,「板斗」是稀罕物,有時,好幾個小村共一架「板斗」, 有「板斗」的人家,自是殷實的。到了八月,稻香谷黃時,整個村子,就會響起咚咚的打穀聲,清脆、利落,帶着豐收的狂歡,直叩黃天厚土。一季稻穀打下來,那「板斗」四壁被穀粒刷得亮沙沙的,有一種閃耀的氣息。之字拐的水田裡,一丘丘成熟的谷穗,勾着頭,泥黃的身,羞答答地,垂眉順眼,微風一盪,卻是妖嬈得很了。過不了多久,這些穀粒就會出現在各家的場壩里,被太陽曬成誘惑色,飽滿、豐饒,這是一種成熟的顏色。一個收穫季節的到來,也是一個村子希望的開始。大家會相互討論着收成,討論着日子,比劃着、憧憬着。田野里,騰起一種莫名的興奮。

春播過後,秋收是也是最忙碌的季節了。各種莊稼收進屋,該曬的曬、該歸倉的歸倉。這當兒,母親已在翻種菜園,春季播下的黃瓜、番茄、辣椒還在趁着最後一季,努力瘋長,而蔥、蒜卻要在秋季這時節下苗。過不了多久,它們就會冒出細嫩的小腦袋,在煎、炸、煮、熬的每一道菜中,將日子爆成噴香。還有秋白菜,它們雖遠不及春日的白菜那般肥碩,卻用細小的芽身輔佐着歲月的味口。菜園是一個家庭的門戶,在農事中占着舉足輕重的作用,它關係着一家老小的生計,更關係着一個家庭主婦打理內務的能力。菜園無菜,桌上無盤。這是要遭人譏笑的。畢竟,柴米油鹽才是地老天荒的主題。

小時候,最怕母親的那雙手,不為其他原因,而是怕那雙手為我撓癢,上得身來,如同針剌,哪怕是輕輕的撫摸,也是粗糙至極,瞬間能讓我皮肉泛紅。而父親,會在一個雨天,坐在屋檐下,用一口大頭針,挨個去挑手掌上的泡,挑得慢條斯理,卻又咬牙切齒。爾後,這些破皮的泡會慢慢磨成繭,磨成任何剌頭木屑都扎不進的一雙粗礪之手。這種手的特點為:骨格奇大,手掌變形,筋脈凸張。而這種手,普遍存在於鄉人中,在他們所有的農事中,這雙粗礪之手所向披靡、風捲殘雲,將一切農活斬於掌心,根本不需手套。

這是我記憶里的鄉村,如同村上那些老樹,盤根錯節、糾纏交織於我的腦海。對故土,我有一種從心底的依戀。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這種情愫讓我常常漫步鄉間小路,我希望逢着那熱火朝天的忙碌景象,能逢着正在農田幹活,或從農田歸來的鄉人,他們是隔壁的老周,鄰里的老王,正汗流浹背,背着剛從地里挖回的洋芋,或正從苞谷杆上掰下的澄黃的苞谷坨,葡伏在蜿蜓的小路,吭哧吭哧,一步一步,丈量生活。背簍的吱呀聲、打杵叩在泥地上沉重的粗喘聲,汗味和莊稼的氣味,混合成一種潮濕的味道,這是村莊特有的氣息。我的血液里,也有這種氣息,它們在我的身體裡輾轉、騰挪,流溢成經久不息的至真味道。

而今,走在荒草蓬蓬的小路上,這種場景早已無處可尋。日益凋零的村莊,往昔的熱鬧與繁華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那越來越多的墳墓,在無聲地告知:待那些白髮蒼蒼侍弄農田的那一輩人老去之後,便是整個村的沒落之時。

這是真的。

生我養我的這個小村組,有一半的人家已是人去屋塌。逝去的,和着一抷黃土,永遠沉睡在故土;活着的,離開故鄉,融入城市。那裡,才有他們終身拼搏的夢想。故園土地漸蕪,長出荒草,成了鳥窩 、蛇窩、鼠窩之地。偶爾的零星莊稼,在四周的荒草包圍中格外顯目,也不知是在提醒着什麼,還是在展示着什麼。小路寂寂,清冷異常。

不知幾時,在微信里看到有人發了一組圖片「猜猜這是啥」,背架子、打杵、磨盤、板斗。有人在後面大呼小叫留言:不認識這些稀奇玩意,求指點。圈內一片沸騰,認全者寥寥無幾。

我隔着手機屏,反覆打量我白淨的雙手,細細的血管里,似有些什麼東西,卻又什麼也摸不着。我不知道,我這雙終年遊走在城市的軟綿之手,還能否拎得動家中那笨重的豬食桶,還能否扛得起泥巴糊糊的鋤頭。還有,我這雙愈來愈近視的眼睛,還能否分清韭菜與麥子、節耳根與紅根草的區別? [1]

作者簡介

黃愛華,湖北省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