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聽了軍愁.民聽了民怕
軍聽了軍愁.民聽了民怕出自明代王磐的《朝天子·詠喇叭》[1]
喇叭,嗩吶,曲兒小腔兒大。官船來往亂如麻,全仗你抬聲價。(嗩吶 一作:鎖吶; 聲價 一作:身價)
軍聽了軍愁,民聽了民怕。哪裡去辨甚麼真共假?
眼見的吹翻了這家,吹傷了那家,只吹的水盡鵝飛罷!
目錄
譯文及注釋
譯文
喇叭和嗩吶,吹的曲子雖短,聲音卻很響亮。官船來往頻繁亂如麻,全憑藉你抬高名譽地位。[2]
軍隊聽了軍隊發愁,百姓聽了百姓害怕。哪裡會去辨別什麼真和假?
眼看着使有的人家傾家蕩產,有的人家元氣大傷,直吹得江水枯竭鵝飛跑,家破人亡啊!
譯文二
喇叭鎖吶嗚嗚哇哇,曲子很短聲音大。官船來往亂如麻,全憑你來抬聲價。
軍隊聽了軍隊愁,百姓聽了百姓怕。能到哪裡去分真和假?
眼睜睜吹翻了這家,吹傷了那家,只吹得江水枯竭鵝飛,民窮財盡啊!
注釋
朝天子:曲牌名。
喇叭:銅製管樂器,上細下粗,最下端的口部向四周擴張,可以擴大聲音。
嗩吶:寫作「鎖吶」,管樂器,管身正面有七孔,背面一孔。前接一個喇叭形擴聲器。民樂中常用。
曲兒小:(吹的)曲子很短。
腔兒大:(吹出的)聲音很響。曲兒小腔兒大是喇叭、嗩吶的特徵。本事很小、官腔十足是宦官的特徵。
官船:官府衙門的船隻。
亂如麻:形容來往頻繁,出現次數很多。
仗:倚仗,憑藉。你:指喇叭、嗩吶。抬:抬高。
聲價:指名譽地位。(宦官裝腔作勢,聲價全靠喇叭來抬。而喇叭其所以能抬聲價,又因為它傳出的是皇帝的旨意。矛頭所指,更深一層。也暗示其狐假虎威的嘴臉。)
軍:指軍隊。愁:發愁。因受攪擾而怨忿。舊時皇帝為了加強對軍隊統帥的控制,常派宦官監軍,以牽制軍隊長官的行動,十分討厭。
哪裡:同「那裡」。
辨:分辨、分別。
甚麼:同「什麼」,疑問代詞。共:和。
眼見的:眼看着。
吹翻了這家:意思是使有的人家傾家蕩產。
吹傷了那家:使有的人家元氣大傷。
水盡鵝飛罷:水幹了,鵝也飛光了。比喻民窮財盡,家破人亡。這是宦官害民的嚴重後果。水盡鵝飛,「官船」就不能長久來往,這也是對最高統治者的警告,比喻家破人亡。
主旨
表面上引用喇叭和嗩吶,實際上借物抒懷,諷刺和揭露了明代宦官狐假虎威,殘害百姓的罪惡行徑,表達了人民的痛恨情緒。
賞析
這首小令可分四層,第一層說喇叭、嗩吶最突出的特徵是「曲兒小腔兒大」,暗示小人得意的情狀;第二層說喇叭、嗩吶的用途,是為來往如麻的官船抬聲價,即為官方所用;第三層展示喇叭、嗩吶用途的另一面:為害軍民,即在為官船抬聲價的同時,肆意侵害軍民的利益,讓老百姓一聽到喇叭、嗩吶之聲就不寒而慄,膽戰心驚;最後一層寫喇叭、嗩吶吹奏的結果:吹翻了這家,吹傷了那家,直吹得民窮財盡,家破人亡。曲中表面上寫的是喇叭和嗩吶,實則處處寫的都是宦官。全曲借物抒懷,雖然沒有正面提到宦官的字樣,卻活畫出了他們的醜態,諷刺和揭露了明代宦官狐假虎威,殘害百姓的罪惡行徑,表達了人民對他們的痛恨情緒。[3]
小令第一層說喇叭、嗩吶的特徵是「曲兒小腔兒大」,寫宦官集團小人得志氣焰十分囂張的情狀,生動傳神。「曲兒小」,暗示宦官乃宮中奴僕,本沒有參政的資格,也可理解為其所作所為完完全全是小人行徑。「腔兒大」,指宦官很不正常地占據要津後的得意忘形,耀武揚威。曲兒小腔兒大是喇叭、嗩吶的特徵。本事很小、官腔十足是宦官的特徵。句中的「小」和「大」互為反襯,給人的印象極其鮮明,是對宦官的嘲諷和蔑視,表達效果十分突出。
小令的第二層說喇叭、嗩吶的用途,是為來往如麻的官船抬聲價,即為官方所用。「聲價」即名譽地位,按理應是客觀評價;而這裡卻要「抬」,就說明喇叭、鎖吶的品格是卑下的。歷史證明,封建社會的中國百姓,總是怕官的,能忍則忍。但當被逼進絕路時,就會像火山爆發一樣,驚天動地地造起反來,將舊世界炸個粉碎。閹黨既要加重對人民敲骨吸髓的剝削,又想避免火山爆發而危及他們的地位和利益,於是就裝腔作勢,藉以嚇人。「全仗你抬身價」,這充滿嘲諷意味的句子,尖銳地指出閹宦在官船上設喇叭,是為了拾高自己的身價,向人民示威,用以掩蓋其內心的恐懼。作者洞察了反動派複雜矛盾的內心世界及其色嚴內荏的階級實質,寫得入木三分,令人擊節稱快。
小令第三層「軍聽了軍愁,民聽了民怕。哪裡去辨甚麼真共假?」這兩句上承「曲兒小」一句而來,是互文,即軍民聽了喇叭都又愁又怕,是寫統治集團在精神上給軍民造成的巨大壓力和痛苦。聽到喇叭就愁得要死,怕得要命,軍民的反應如此敏感而強烈,因為在他們身邊發生過許許多多家庭被喇喇「吹傷」「吹翻」的悲慘事件,使他們的心一直還在震顫。作者從聽覺上寫軍民的感受,又用排偶的句式加強它,成功地從側面反映了閹黨對勞動人民壓迫和剝削的程度。。
小令最後一層寫喇叭、嗩吶吹奏的結果:吹翻了這家,吹傷了那家,直吹得民窮財盡,家破人亡。這決不是小說家言,而是「眼見」的血淋淋的事實。「這家」「那家」不是十家八家,而是千家萬家。這句採用排偶形式一氣呵成,給人那家傷了這家翻了緊緊相承目不暇接之感。這慘象,「軍」和「民」都「眼見」了,感到自己正面臨着被「吹翻」「吹傷」的可能,所以聽到喇叭就極度地優傷和恐懼。真是苛政猛於虎。「這」「那」本屬虛指代詞,但在這裡給讀者的藝術體驗卻是實在而形象的,好像作者指點着把身邊相繼破散的家庭的真名實姓一一列舉給讀者聽。
這首小令是作者目睹了往來於運河之上的宦官的種種惡行後的借題發揮之作,是有所寄託的。喇叭和宦官不同類,但喇叭的「曲兒小腔兒大」與宦官的「本事小來頭大」卻有共同點,於是作品在物與人之間找到共性,作者實際上是比照着宦官的嘴臉詠喇叭的:以吹(虛張聲勢)為特徵,是官方害民的幫凶,到處作威作福,惹得軍民共忿,直到吹得天昏地暗、江山動搖。作者在對宦官害民的現實黑暗進行揭露的同時,也向最高統治者發出警告,其批判鋒芒是很尖銳的。所以說這首小令的思想內涵是豐富而深刻的。
這首作品不是為詠物而詠物,它對現實社會的深刻洞察,強烈的感情色彩,是在傳達一種反抗的呼聲,而這些思想內涵都包融在詠物之中。作品是在批判宦官害民,但終於沒有點破,結論留待讀者思而得之,既痛快淋漓又含蓄有力,這就是「不即不離」。
創作背景
這支曲創作於明武宗正德年間(1506—1521年),當時宦官當權,在交通要道運河上,他們往來頻繁,每到一處就耀武揚威,魚肉百姓。詩人王磐家住運河邊的高郵縣,目睹宦官的種種惡行,寫了這支《朝天子》,借詠喇叭,揭露宦官的罪行,反應這個時期的社會黑暗現實。
賞析二
這首散曲作於明代武宗正德年間,它真實地反映了當時宦官裝腔作勢地醜惡面目,同時也揭露了他們給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據蔣一葵《堯山堂外記》中載:「正德間閹寺當權,往來河下無虛日,每到輒吹號頭,齊征夫,民不堪命,西樓乃作《詠喇叭》以嘲之。」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出王磐作這首散曲的用意。[4]
從寫作上看,這首散曲可分為三層。前六句狀物,其中「曲兒小」二句抓住「喇叭」,「嗩吶」的特徵,通過「曲兒」的「小」和「腔兒」的「大」的對比描寫,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曲兒」本來很小,很細,但是聲音經過「腔兒」的放大,就能傳揚四方。這裡借「曲兒小,腔兒大」來比喻宦官出行的形態,諷刺宦官,貌合神投。宦官原屬宮廷中供使喚的奴才,地位本來低下,卻倚仗帝王的寵信大擺威風。他們一出皇宮,就狐假虎威,裝腔作勢,氣焰囂張,先前的唯唯諾諾,奴顏婢膝煙消雲散,前後判若兩人。「 曲兒小,腔兒大」最能表現宦官的無恥情態,極富諷刺性。「官船」一句抓住「亂如麻」的特點,「亂」表現了宦官酷吏 的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醜惡面目。他們在河中橫衝直撞,為非作歹,如入無人之境;「如麻」極言其多,更加突出其驕橫野蠻的情態。官船越多,人民受害越深。「全仗你抬身價」一句指的是宦官裝腔作勢的醜態。「你」表面上是指「喇叭」,「嗩吶」;實際上是直戳封建最高統治者,藏而不露,含而不顯。宦官如此放肆,正因為有最高統治者做他們的靠山。這裡作者對當權者進行了有力的批判,對宦官剝削人民欺壓百姓進行了無情的揭露。進一步說明社會風氣的腐敗。
中間三句從聽覺方面分別就「軍」和「民」兩個方面剖析了宦官給社會帶來的巨大危害。「愁」是這一層的中心。「軍」為何而愁?原來,明代中葉,社會黑暗,宦官當權,他們不僅是皇帝的侍從,也是皇帝的耳目和鷹犬。因此宦官在封建統治集團中有着特殊的地位。他們慣於搬弄是非,顛倒黑白。所以,軍官士兵一聽說宦官要來,都提心弔膽,小心謹慎地恭維捧場,深怕萬一有什麼閃失, 被他們抓住把柄,遭到迫害。「民」為何而愁?原因不外乎這幾種:抽丁,徵稅,納捐。這些宦官「手把文書口稱敕」(白居易《賣炭翁》),以王命自居,以勢壓人,同時表面上又裝出堂而皇之,名正言順的樣子,手段陰險而毒辣。「哪裡」一句依前兩句而來,宦官的危害使人民聞風而「驚」,聞聲而「怕」。這樣,地痞流氓有機可乘,以假亂真,冒名頂替,趁火打劫。這一句是前兩句的延伸和總結。作者猛烈地抨擊了宦官專權的罪惡,他們把整個社會搞得烏煙瘴氣,使得人人自危。揭露有力,批判深刻。
如果說上面一層,作者是從整個社會這一角度來反映宦官的罪惡,那麼,最後三句是從宦官對勞動人民造成的災難來着筆的。
「吹翻了這家」是近指,「吹傷了那家」是遠指,遠近結合,可見範圍之大,危害之大。「只吹的水盡鵝飛罷」,這一句從危害的程度來說。「水盡鵝飛」這裡有兩層意思:首先,這裡是借「水盡鵝飛」比喻民財全部被搜刮乾淨,人民為了繳糧納稅,已經傾家蕩產,糧無粟粒,錢無分文。其次,這兒的「水盡鵝飛」跟」竭澤而漁「是同意語,作者嚴整地警告統治者,你們這樣做,只能進一步加重人民的負擔,激起人民的反抗,只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尋苦果。這一層作者從廣和深兩方面分析了宦官給人民帶來的災難,諷刺了宦官在運河沿岸裝腔作勢,,魚肉百姓的罪惡行徑,傳達了人民對宦官的恨。
王磬的《朝天子•詠喇叭》托物言志,反映深刻。在結構上,全面圍繞「吹」字來組織文字,言「吹」之狀,寫「吹」之果,繪統治者爪牙「吹」之形,吐人民群眾對「吹」之恨。層層推進,有條不紊。以「樂」聲來抒「憤」情,一針見血地揭示了封建統治者與百姓的對立,反映了人民的痛苦和不幸。在寫法上,運用誇張和諷刺的手法將喇叭與宦官相聯繫,「性發於此而義歸於彼」,把所詠的物於所諷的人關合的相當巧妙,使人讀後非常痛快。這首散曲取材精當,比擬恰當,很富有諷刺性,像這樣針對當權者嬉笑怒罵的作品,在曲壇上是比較少見的。
王磐
王磐(約1470年~1530年)稱為南曲之冠。明代散曲作家、畫家,亦通醫學。字鴻漸,江蘇高郵人。少時薄科舉,不應試,一生沒有作過官,盡情放縱于山水詩畫之間,築樓於城西,終日與文人雅士歌吹吟詠,因自號「西樓」。所作散曲,題材廣泛。正德間,宦官當權,船到高郵,輒吹喇叭,騷擾民間,作《朝天子·詠喇叭》一首以諷。著有《王西樓樂府》、《王西樓先生樂府》、《野菜譜》、《西樓律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