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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赴青島(李學民)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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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赴青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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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赴青島中國當代作家李學民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再赴青島

三個月前,我赴青島,正是初夏,去看望肝癌後期住院的外甥;而今再赴青島,已然初秋,卻是去料理外甥的後事了。

為了坐車方便,姐姐前幾日就打來電話,商議我過去和姐夫一塊走,走之前這天下午又一次打來電話這樣說,於是,傍晚時分,我趕到濟南郊區鄉下農村的姐姐家裡,第二天一早,偕姐夫再趕到市里坐火車赴青島。

外甥從醫院就診無效回家,沒幾日就病逝了,而那個時候我正在遙遠的南方出差,家裡人也沒有通知我,如今黃昏到姐姐家來,我思緒萬千,心中疼痛再生。外甥從查出肝癌到病故,只有三個月的時間,那是「五一」長假的頭一天晚上,我正和朋友在外聚餐,手機響起,卻是外甥女打來的電話,我聽到了那端輕輕地啜泣,她告訴我這個驚人的消息,我馬上就淚流滿面了。讓我稍作安慰的是,我趕上了外甥病情的複查,並在他住院期間,赴青島看望了他,遠行前夕又一次趕到姐姐家裡探望了外甥,那個時候,他已經米水不進,肝硬化腹水了。

入夜,我執拗地睡在西側的那間屋子裡,面對着外甥去世前曾經煎熬掙扎過的屋子和床鋪,還有外甥生前用過的手提包,沒有喝完的牛奶和用具,我不禁潸然淚下。我摸出紙筆,在燈下寫了一會日記,外甥的音容笑貌便一下子撲入了我的心懷。在這間屋子裡,在這張床上,姐姐生養了外甥,那時候我剛剛由學校畢業參加工作回城。夏天裡,我來姐姐家玩,外甥喊舅舅的時候,吐字還不十分清晰,逗得我哈哈大笑;外甥從小身體就纖細孱弱,邁步都扎煞着兩隻胳膊不敢伸腿,我便蹲下來伸開雙臂,手裡拿了一件玩具或吃的東西,誘引着他走到我的身旁,然後哈哈笑着,轉着圈子把他高高舉過頭頂去,那情景依然歷歷在目。雖然我比外甥大了整整20歲,但姐姐卻把我們一同當孩子看待,午休時我睡在床裡面,外甥就在中間,有一次我睡醒了,看見姐姐坐在床沿輕輕為我們搧涼,驅趕着蚊蠅。後來外甥長大了,他很懂事,知道家裡生活困頓,從沒張口向父母要好的東西吃,實在饞了,就找來一個罐頭盒子,系上細繩,瓶底放上小米或蚯蚓,沉入村後的淺水灣里,耐心等候着小尾魚入內,然後再慢慢提上來,攢多一點後,姐姐就給他蒸了吃。

外甥上學了,學習很是用功,早起晚來,風裡雨里,沒讓姐姐操過多大的心,一直到考上青島大學,到畢業,到被青島一家大集團公司聘用,去了江南一家分公司,到干成了分公司經理。正當我為外甥驕傲自豪的時候,正當他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當兒,今年「五一」前夕,卻查出了肝癌,而且又是後期,我帶外甥複查的時候,連醫生都無限惋惜的說,太年輕了,太可惜了,就是讓我得上這個病,也不願意孩子得啊。我們在一旁都簌簌落淚。外甥的生命,才剛剛走進26個年華呀!

我倒在床上,關閉了燈,淚水再一次模糊了我的雙眼;我翻來覆去睡不着,一閉眼,就是外甥,仿佛和小時候一樣,就睡在我的身邊,從來沒有離我而去。我側過身來面向房門,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房門上方的玻璃窗口,隱約着一絲天光。這幾天一直高溫悶熱,也一直時斷時續地下雨,整個空氣都濕漉漉的,房間裡,床鋪上,被單上,也都泛着潮濕,粘乎乎地。我久久不能睡去,頭腦中亂如團麻,想外甥去世剛滿十天,外甥的靈魂是否得以安妥?他是多麼地熱愛着他的父母,他的家,他的事業,和他的生活啊!他始終堅信自己能活下來,他說自己還很年輕,還有很多事就要去做,他說他要掙錢給他的父母,翻蓋家裡的土院土屋,他說他要掙錢給他的妹妹,供養妹妹好好讀書,他說他要不花家裡的錢娶房媳婦回來,他說他……這樣想着,我就要迷怔睡去,卻陡然聽見撲通一聲,又醒來了,我忙拉亮了電燈,卻是一隻花貓!我怎麼沒有發現房間裡竟有一隻小貓呢?我輕輕喚它一聲「貓咪」,它便回應一聲「咪嗚」,再喚一聲「貓咪」,仍然一聲「咪嗚」,遂不再喚,又閉了燈去睡,睏乏充斥了我,不大一會就困去了。

也不知又過了多久,床褥的潮濕和一種細微的響動,再次觸動了我敏感的神經,我迅速又拉亮了電燈,卻又沒了任何聲息,桌子上,姐姐為我驅趕蚊蟲點燃的蚊香還沒有燃盡,房間裡淡淡的藥香已經很濃了;床尾缸蓋上,木箱子蓋上,外甥生前用過的大小提包依然靜靜地停放在那裡,一切如舊。我忽然記起來了,明天,不,也就是今天了,是農曆七月十五的,按農村說這個日子是鬼節,難道外甥的靈魂依然飄忽在這間屋子裡?他還有未了的心愿要對他的舅舅說嗎?我是不相信世上有鬼神的,但此時我竟願真的有鬼神的存在了。我就念叨起來,我說:外甥啊,我知道你不願離開這個世界,不願離開你父母和妹妹,不甘心就這麼丟下你的事業,還有為你哭得死去活來的未婚妻,可是,你要知道,你的親人們也同樣為你承受了巨大的犧牲和痛苦,挽救你的生命竭盡了全力,你的不幸幾乎使整個家庭傾坍,你應該滿足了,因為你帶走了你的父母,你的妹妹,你的未婚妻,以及周圍那麼多人對你的愛!我們會永遠記住你的。今天,我和你的爸爸就要遠赴青島,到你的單位處理你的後事,相信我們,保佑我們,順順利利地把你的後事辦好。

這樣念叨着,我又恍恍惚惚翻了個身睡去,大約有一盞茶工夫,卻又一次醒來,覺得就要想去小解,又看外面天黑,知道地面潮濕有泥,況且又怕院子裡那隻雖然拴着的大黃狗,便忍了沒有出去,但渾身還是難受,身子挨到哪裡,哪裡潮濕濕粘乎乎地,也就沒了睡意。這樣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我猜想快早晨5點鐘了吧,於是便坐起身喊隔壁房中的姐夫起床,喊到五聲才有了回音,這個時候,我聽見了後院子裡有了發動汽車的響聲,而在這同時,姐夫卻麻利地起床開門出院子外去了,不一會他又風風火火回來了,喊着我趕快洗臉、解手,說是他侄子要去濟南拉貨,一塊把我們送到火車站去。等我洗了頭臉提了包走進黑影里,姐夫早已轉到後面院子里去了,姐姐送我出大門,一前一後向後面高台子的坡上走,邊走邊說給我要注意腳下的泥,就有一個瘦長的身影迎面走了過來,喊了我一聲「舅舅」,說是上車吧,我便上了車前的駕駛室,車迅速後退,拐頭,雪亮了燈,照見了髒乎乎泥巴巴的土牆胡同,然後加足了馬力開了過去,黑暗裡,我向站在大門口的姐姐揮了揮手,也不知她看見沒看見,車很快地駛出了村南,上了柏油路,朝着濟南方向風馳電掣般的奔去。[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