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綠(蔡雪梅)
作品欣賞
八月綠
八月的河壩上，兩排銀杏樹用濃旺油綠的樹冠撐起寬厚的樹蔭，遠遠望上一眼，一陣清涼沁上心來。
我和母親拎着小板凳，和鄉親們坐在綠蔭里嘮家常、聽童子戲。談笑風生的罅隙間，向四下里望去，何止是銀杏樹的綠，田野里深深淺淺的綠正從四面八方向河壩湧來。這是怎樣的綠啊！墨綠疊加着翠綠，翠綠覆蓋着鮮綠，鮮綠點綴着出生嫩葉的新綠，綠追趕着綠，綠鑲嵌着綠，綠點染着綠……濃淡不一的綠，鋪張重疊，生氣淋漓，無不宣示着莊稼們鼎盛時期的來臨。
河壩兩側斜坡上種滿了莊稼。幾行芋艿大大咧咧，揚起光潔闊大的綠葉，活像孩子們對着藍天白雲仰着天真好奇的臉。黃豆苗長勢喜人，巴掌狀的水綠色葉子在微風裡搖曳多姿，有時還在風中翻轉，讓你欣賞它葉背上清晰如畫的脈紋。花生的綠葉酷似大拇指，長大的翠綠色葉子重重疊疊，不留一點縫隙，但嫩生生的新葉們不管三七二十一，扭着身子從老葉里拱出來。一看到眼前這繁盛蔥蘢的綠色世界，它們就愣在那裡，驚奇地說不出話來。
河壩西面地勢低洼，種滿了綠油油的水稻。稻田是農人心中的圖騰，給一汪水就綠，給一茬肥就壯，給一段秋光就黃。稻葉挨挨擠擠，片片葉尖直刺藍天。這是水洗過的綠，駐足凝望，就覺得一道道瑩潔的綠光在葉尖閃耀，直逼你的眼。這種綠，綠得沉着、內斂，庇護着田野里所有的綠勇敢地生長，讓人因體會到生命的莊嚴、聖潔而感動。
稻田的高處是各家自留地。各種瓜歡天喜地開拓着自己的綠色家園。隨處可見長長的卷鬚昂起頭，自由而勇敢地表達自己擁抱陽光的願望。它們雷厲風行，大步流星地拓展着新天地。土堆、瓦礫、草垛、木樁……沒有什麼能阻擋他們前進的步伐，所到之處立即鋪展出一片又一片簇新的綠。
河壩東面是穿村而過的小河。小河兩邊長滿樹木，柳樹、榆樹、櫸樹、構樹、桃樹……他們在這個夏天源源不斷地提純自己的綠，加深自己的綠，用綠葉鋪滿河的兩岸。放眼望去，高下錯落，密不透風。我家種在水踏子旁的那棵大桑樹特別迷戀晴天裡柔美的風光，就用盡平生力氣把綠蔭撒出去老遠，大片樹蔭映在水面上，輕輕柔柔地愛撫着水踏子周圍的一汪碧水，有說不盡的憐惜。鳥兒們紛紛躲到樹蔭深處歇涼，寂寞了就吊一吊嗓子，高一聲，低一聲，長一聲，短一聲，叫聲悠然婉轉，大概口裡含着綠瑩瑩的水珠子吧，不然，怎能這麼微妙而又嫻熟地在青綠、苔綠、墨綠之間轉換腔調呢？
綠色，土地上最常見、最令人感到親切的色彩。在由夏入秋的八月里，萬物吸飽了陽光和能量，無以為報，唯有使出渾身解數，舒展枝葉，蓬勃出滿眼的綠，為這片土地鋪展出旺盛的生命底色。
在綠色主導的世界裡，斑斕的色彩在滋生。冬瓜花、黃瓜花、絲瓜花一水兒金光燦燦，喜滋滋地開滿各家各戶的圍牆，膽兒大的爬上了二樓的窗戶，偷窺彩色窗簾後的小秘密。扁豆花像一面面玫紅色的旗幟高高揚起，把行板一樣流暢的吟詠，舞蹈成風中的輕搖慢擺，而秋的韻律正氤氳在它們凝重如染的花蕊里。芝麻花馬不停蹄，一路向上，雪白的花朵是他們實現夢想的登天的梯。茄子、冬瓜、南瓜努力完善着自己圓鼓鼓的線條，琢磨着怎樣將秋天的形狀勾勒得圓潤清晰。
八月，綠色是莊嚴沉靜的背景，是所有莊稼共同奏響的大地主旋律。
我和鄉親們坐在河壩上看綠，大家欣喜地把這種綠叫作「八月綠」。我就在這遍地的綠色中領悟勞作的平凡和崇高。[1]
作者簡介
蔡雪梅，江蘇南通人，中小學高級教師，中國散文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