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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湖(李正君)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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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湖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倒湖中國當代作家李正君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倒湖

我記不清具體哪一年母親給我講過倒湖,或許是某個夏天的夜晚,蟲聲和星光一樣稠密,疲憊和汗意在夜風裡漸漸消散的時候,母親不經意間開始了她的講述。那個時刻,她一定在我生命里留下了些什麼,微小,隱蔽,時刻準備破土而出。

藍天、白雲、黃沙、綠草、清泉,這幾個簡單的詞彙,在我等待長大的年月里,勾繪出樸素明快的圖畫,那個我從未到達過的遠方。

那時候每年都要去倒湖割草,馬車牛車裝着鋪蓋卷和糧食鍋碗,人們坐在鋪蓋卷上,坐在車檐上,在牲口叮叮噹噹的脖鈴里說笑。順着石砂路一路向北,穿過北山戈壁,走進沙漠深處。

大太陽當頭,天空之下,一人多高的蘆葦望不到邊,在正午的風裡起起伏伏。蘆葦中間一條細長彎曲的黃沙路,延伸隱沒到天空和草相連的地方。車輪陷進黃沙里,牛馬在前面拉着,人在後面推着,天空高遠,車把式的鞭聲清脆響亮,鳥群撲騰着飛出葦叢,打個盤旋又消失不見。女人們在去年的灶台上放下鍋,生火做飯。男人們一部分去淘泉,準備吃喝洗涮的水;一部分把碗口粗的木頭兩兩交叉綁紮在一起,成三角形立在沙地里,上面苫上新割的蘆葦。這就是窩棚,我見過。小時候我們偷瓜,經常遠遠地、小心地盯着窩棚,那裡住着滿臉鬍子的看瓜人,和一有響動就叫個不停的禿尾巴狗。割草的人們晚上就在窩棚里睡覺,他們的睡夢有着鮮草的清香。 母親說她曾經爬上烽火台,卻怎麼也望不見我們的家;她們白天挖開一個沙窩,晚上用曬熱的滲水洗澡;她在最熱的正午,跑好遠的路,去看傳說中的涮沙泉......好像她一直在那裡東遊游,西轉轉,無所事事,無憂無慮。

不知道為什麼,我印象中的父輩們,年齡都是從中年開始的。只有這些母親講述過的畫面,讓我知道當年那個葦盪里東遊西轉的女子,比二十年前的我更加年輕。我想像她在泉水邊洗過臉,仰面向天,陽光落在臉上,鬢角沒有擦乾的水珠明亮耀眼。屬於她的那段青春年月,在倒湖的水波里熠熠生輝。

李陵碑、涮沙泉、烽火台......我沒有記住那些傳說。鳥在天空飛過,我只記住了它在湖水中的影子,蘆葦在風裡搖盪,我只記住了它在窩棚上散發的清香。時光是一層輕紗,輕輕遮蓋在從前的倒湖上,夕陽下隨風蕩漾。倒湖的波光透過漫長的歲月落在我身上,落在我積滿灰塵的心底,讓我眼光迷離。

有許多年我忘了關倒湖的一切。我從家鄉出來,忙着不斷地經過別人的家鄉。一念山,一念水,那些別處的山山水水擠滿了我紛繁的年月。世界開始變小,我自己的家鄉縮到一個更僻遠的角落裡,被厚厚的塵埃遮蓋。

某一年在庫爾勒看博斯滕湖,天是陰的。爬上高處的堤壩,我被一種巨大的震撼迎面擊中。連天際地的蘆葦在大風裡翻騰起伏,深綠色的波浪跳躍旋轉,想要爬上堤壩,撲到我的腳下。風迎面吹過來,頭髮和衣襟向後拉扯着我。一種情緒堵住了咽喉,我呼吸困難,不知道用什麼詞彙才能形容眼前草海的廣大與恢弘。

我突然就想起了倒湖,它一直都在。在我經歷了許多山許多水之後,它一直像一句孩子之間的悄悄話,簡簡單單,卻在很久以前就隱秘地存在,哪怕生命落滿塵灰。

我在遠離家鄉和母親的一個大風天,想起了一個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

它應該就是這般模樣。大風掠過草海,穿過我的頭髮和毛孔,吹起積累在記憶里的塵土,一路唿嘯着向東,撲向我的家鄉和童年,還要經過許多山河、許多年月才能到達倒湖。

倒湖就用這樣的方式醒過來了,那顆母親多年前不經意間丟下的種子,它一直都在。在一個異鄉的大風天裡,探出了芽尖,稚弱,但是堅忍。

那時候我才知道,不識字的母親,無意間完成了一次藝術行為,從那些疲累的、充斥着汗水和灰塵的生活里,提煉出了一些晶瑩的純粹的東西。一朵小小的野花,開在名叫艱辛的土壤上,有着獨屬於它的風姿和光彩。對她來說,只是隨意說些閒話打發睡前的時光,順便在屋外多吹一會涼風;但對她的孩子來說,因了她的講述,那個陌生的地方,額外有了一些不同的意義。

有一次我突然來了興致,查閱了幾個版本的地圖,找到了倒湖的位置。打着導航用半小時走完了母親當年多半天的路。一座開發中的濕地公園阻斷了我們繼續深入前行的道路。母親指着一道沙梁說,過了這道梁,再往前走十幾里地就到了。

一道單薄的鐵絲網橫在那裡,它長得沒有盡頭,帶着猙獰的尖刺,分隔了兩個時代。那條牛車馬車走過的路,就在我們腳下,我和母親清澈透明的年代只有幾個毫米的距離,但是無法到達。

新開發的濕地公園叫花城湖,它有着氣派的大門,嶄新的亭閣。裡面道路堅硬平整,再也不會陷進車輪。這裡有清亮的湖水,搖曳多姿的蘆葦,天空中的鳥叫輕快明麗。但我還是記得它有一個叫倒湖的兄弟,就在離它不遠的地方,和它隔着整整一個時代,清貧樸素,一直風和日麗。[1]

作者簡介

李正君,甘肅酒泉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