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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事(李華秦)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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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事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餘事》中國當代作家李華秦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餘事

提起吃飽喝足,念書的人有一句話「衣食足知榮辱」,鄉里的人沒文化,就愛說「吃飽飯生餘事」。

可不,我對門叔最近在「老碗會」(見注一)上感慨了好幾個來回了。

對門叔生於上世紀四十年代,臨近米壽(八十八),是個不折不扣的「八零後」。老漢風風雨雨這些年,啥也經過,啥也見過:「大鍋飯散夥那年,我十七八,正是吃狂飯的時候。那時正沒啥吃,沒有正經糧食不說,稀湯寡水的瓜菜代都是定量供應。那份量,吃下肚兩泡尿就沒了,純是哄哄肚子不叫餓死。人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我天天餓得,眼窩都發藍。那時我就想,啥時候能讓人吃頓飽飯,就是最好的光景了。

「再後來七十年代初,咱這兒季節性河淹水泡,被外鄉人戲稱為苞谷(玉米)吃死稻黍(高粱)救活。吃得一個個胃裡蠻作酸,要吃改樣飯,除了攪團就剩餄餎。記不清是哪一年,七四還是七五,麥子減產,生產隊裡每個人只分了四十六斤小麥原糧,折成現在都尋不着的最差的八零粉核算,一年十二個月,一個月吃不到三斤。

你說咱這一天全憑咥面的地方,一天平均圖不到一兩,夠幹啥?夠打漿糊,夠和酵面。多虧那一年後半年風調雨順,秋季收成好,才沒餓肚子。

「那時候看着屋裡四個娃(還沒老五和老六),一個個稻黍面餄餎吃得,內焦得屙不下,一個個苞谷面饃苞谷面攪團吃得,哇哇吐酸水,老漢我就想着,啥時候能讓娃娃們吃上麥面饃,再不受這洋罪……唉——

如今你叔這輩子熬過來,敢說啥苦都吃過,啥罪都遭過,臨到老了,也啥福都全享了。

「可是你說這人怪不怪?前一向感了一次冒,口裡沒味,光想着吃上一碗燴下的稻黍面餄餎。結果你猜怎麼着?叫老婆子狠狠懟了一頓!」

看老叔苦着一張臉,大夥都笑了:「叔,伢我嬸子咋懟你的,學一下,讓大夥給你評評該不該……」

「吃飽飯生餘事,老話是一點沒說錯!市面上現放的麥面蕎麥麵餄餎你不吃,一天花樣子還不少!人老了嘴還饞,還想吃喎稻黍面,咋不吃屎去?你沒看這麼多年了,誰地里還種恁貨?我看你是吃了幾年飽飯給撐的,純屬造孽!」

「華子娃喲,白面吃飽了反而想那一口稻黍,你說你叔這是咋了?」

「要我說,」我拾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不諞了不諞了,我看我嬸日厥(罵)地對着哩,我叔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雞跑到糧堆上刨的吃——吃得嗉子有了。」

「你乃球的咋說話哩,給我回來!」

「我就這麼說的。你老叔有本事,攆我來——」我頭也不回,笑着走回自家門口……

日頭高了,田間的風懶洋洋的,拂過地里正拔節的苞谷杆子,刷刷響。午間忙裡偷閒中我打個盹兒,我居然大白天做了個夢。

那是我初中快畢業那年的光景,大概是一九七五年吧。那天放學回家,媽媽給全家做了一頓改樣飯——「牛舌頭」。

鄉間俗稱「牛舌頭」,聽着稀罕,其實就是稻黍面揪的面片子。它能叫個牛舌頭,一個是稻黍面呈粉色,和牛肉顏色相近;一個是稻黍面片揪得又長又圓,形似舌頭;還有一條,稻黍麵筋硬難嚼,似乎與牛舌勤於卷草肌肉緊緻相似——鄉間的命名智慧總是這麼實際,和鄉人的生活日常息息相關。

牛舌頭這個名字,不能簡單說是不見葷腥的年代,鄉人對於肉食的一種畫餅充飢的期待,一種苦中作樂的幽默。

我媽是我們村最會做茶飯的人。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她善於粗糧細作,用最樸素的食材,做出最可口的味道。十里八鄉的人都知道,但凡經她手調出的飯食,就是格外好吃,讓人印記心裡,難以忘懷。

就說「牛舌頭」吧。媽媽先用開水燙好面,以增加稻黍面的勁道。然後鋪些小麥粉做的面薄,把和好餳到的稻黍面在案板上擀開,再把花椒葉末末和鹽均勻地撒在擀好的麵餅上,然後捲起來不停地搓,搓成大約一寸粗的圓柱,再用刀切成薄片,用手壓出形狀

每每在壓片的環節,媽媽總是鼓勵在旁邊躍躍欲試的我們一齊上手。早就眼睛放光的姊妹幾個一鬨而散,爭先恐後你追我趕的,一時熱鬧非凡,灶房裡充滿了歡笑……

壓好形狀的「牛舌頭」滾在鍋里,變成肉肉的粉色就是煮好了。媽媽掐好時機,將剛熟好的一鐵勺油蔥花倒進鍋里,「呲啦」一聲,灶房裡香味濃郁,小一點的孩子,口水都能吊到腳面子上。

「慢慢的,小心燙着,每個人都管夠……」媽媽盛飯時乾脆利落的動作,是我童年記憶中最溫情的剪影。

終於等到開飯啦!端着熱騰騰的「牛舌頭」,油蔥花的香味爭先恐後地鑽進鼻孔,稻黍面片帶着椒香,軟糯又筋道,那分明是真的牛舌頭——不,那分明比真的牛舌頭還要好吃百倍、千倍……

特別是煮了「牛舌頭」的麵湯,喝一口嘗嘗,香得人巴不得連自個兒生日都忘了,簡直連自己的舌頭都能吞下去……

「爸,爸——」正當我在夢中饞得要吞咽嘴裡的涎水時,被女兒搖醒了。小姑娘搖着個紙巾笑嘻嘻的:「爸,爸,又夢見我奶給你做啥好吃的了?」 接過紙巾擦了擦嘴角:「夢見了初中畢業那年,你奶做了一大鍋的'牛舌頭』,那可是真香啊……」

「啥牛舌頭,你不是說,你們那會常吃洋鹼(當時苞谷面饅頭沒有麥面做酵面蒸出來的苞谷死面饅頭,長條狀,外形極似老款肥皂),這咋還有牛舌頭吃呢?難不成,真的去偷你外家我老外家的牛啦?嘻嘻……」

「臭丫頭,哪裡有什麼牛肉啊,就是稻黍面片子,一個個都吃得胃難受。是你奶手巧,會做飯。那飯做得呀,是真叫香……可惜,我這輩子再也吃不到了……」說着說着 ,我有些哽咽了:「唉,再也吃不到了……」

「爸,你是想我奶了。一會吃畢了飯,我陪你去陵里,給我奶燒些紙。」

「嗯。」我噙着的淚水順着臉頰默默地滴了下來……

注一:老碗會,中國傳統飲食風俗流行於陝西關中廣大村鎮。老碗會是對陝西關中各縣農村群眾端着飯碗,聚在村中某個相對固定的場所,一邊吃飯,一邊諞閒傳(關中人把閒談叫「諞閒傳」)這一飲食習慣的戲稱。[1]

作者簡介

李華秦,陝西華州人,生在秦嶺下,長在渭水邊,一個愛寫字的農民。

參考資料